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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夏秋苦笑,沉吟道:“懂了。”
  门合上,病房里又只剩刺鼻的消毒水味在叫嚣。
  夏秋被呛得眼泪直流,抑制不住胸口上的痛,打翻桌上的苹果,掏开抽屉,四处乱翻。
  她什么都不想找其实,可心里空了,又觉得什么都要。
  抽屉里余了一包烟,打不响的打火机好几个。
  夏秋无声地哭,咧嘴笑,心里一拧巴……
  差点全看成套套。
  这是她第一次抽烟,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但却不是她收到的第一支烟。
  夏秋大概永远都不会忘了——
  一个将死之人对生命的赤诚,自尊腐朽,灵魂尚好。
  好比那支没点燃的救命烟,大约是可以止痛的。
  夏秋静静地抽烟,直到何知渺进来。
  她才吓得一溜手,冒着火星子掉到地上。
  “抽烟了?”何知渺进过去,捡起烟头。
  他定定地看着夏秋,不说话。
  “别这样看我,我第一次抽烟。”
  何知渺叹气,伸手拂掉她脸上的泪,“哭了?”
  “嗯,不是害怕的,你别多想,我没事。”
  夏秋这两天太冷静,冷静得让何知渺心口一枪。
  他重新点了一根烟,含在嘴上,说:“夏秋,你知道有一种现象或群体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夏秋说:“不知道,我得了这种病?”
  “我只是觉得你对马季的死似乎很惋惜。”
  夏秋冷眼反问:“难道不是?他罪不致死。”
  “这就是了。”
  所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
  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的奇特心理现象。
  夏秋笑了笑,说:“何知渺,你把我当精神病?”
  “只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何知渺在嘴边取下烟,夹到夏秋嘴边,喂她洗了一口又挪走。
  夏秋没被呛到,可是嗓子眼不舒服,压着声音说:“我不懂什么综合征,但生死一线的时刻,我确实有种将自己和马季的生死连在一起的错觉。”
  “但你不能因此对抗解救你的人……”何知渺解释甚至更像是劝说,“你不是他,你活到现在也不是因为他仁慈,你可以同情他,但是绝不能怜悯甚至惋惜。”
  何知渺不再多说,觉得说得多了、重了,都是自己自己更疼,他伸手摸了摸夏秋的头。
  夏秋眼里含泪,泪是冷的,手心还是温热。
  夏秋仰起头,何知渺心里酸得撑不住,猛吸了一口烟丢手,弥漫着诱人味道的气息全都灌进夏秋嘴里。
  何知渺从来没这么急促过,忘情地沦陷,跟夏秋交缠在病床上,手臂撑在床缘,架空夏秋的肋骨。
  窗外有风有雨,房内一片温存、瘫软。
  何知渺在她口中莽撞,翻涌不停,手下已经湿了。
  欲念直至最后一刻,他才趴在夏秋颈肩喘息,点到即止,可夏秋却不依不挠,身上越紧,她越爱闹。
  “夏秋……不急……”何知渺还在磨,手指比身体更灵活,“秋儿,你松手……我们不闹了,你受伤了……”
  夏秋不依不挠,自己挺起身,干涩得能咬破自己的唇。
  哭着回到那晚洒着血的墓地,夏秋失控了,揪紧何知渺的板寸,边哭嘴里边细碎地念叨:“我要你,我要你。”
  ☆、第43章 漩涡(05)
  漩涡(05)
  南枝镇北的荒地被圈起来翻修了,无主无名的坟墓一揽子排成一片,村里出钱给补了碑,刻上字。
  荒地后头有铁轨,一般都是往北上跑的红铁皮慢车,哐当哐当震得人心上晃荡。冬天班次少,隔上大半天也听不清一回声音。
  三月柳月来,火车也跑得多了。
  翻过铁轨,有摇立着苞谷的野山丘,寂灯湖就在一侧卧躺。清水浸润丰草,春来一来,就该到了春汛涨水的时节,其他花树也就接二连三地开了。
  夏秋在南枝养了大半个月,延迟了好些日子返校。
  其间警局按照规定流程给夏母打过电话,事情交代得不清不楚,吓得夏母连夜赶了回去。
  大约是所有人都觉得夏秋心理受到了创伤,谁也不再提马季的事,但凡开口说话多少都套着小心的意味。
  时间久了,夏秋也就懒得再说自己没事。
  就像夏秋儿时看过一本顶有意思的书,问假使有一天自己误被当成精神病,并且被关进封闭的精神病医院,人应当如何自证其精神正常。
  起初夏秋想得认真,睡前捧读地越来越深,由表及里自证其精神正常,甚至扯到科学数据的采集。不仅如此,她还乐意缠着父母和同学分享。
  她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跟自己对话、对峙,从自证精神世界洁净到自我剖析的起承转合。
  但可惜的是,没人搭理她,也没人愿意听她的。
  夏秋便不再多言,兀自沉入这样的一个世界。
  看得越是仔细,越是觉得有意思,反倒觉得如果某天她真陷入这样的境地,那她也不会真的疯掉。
  与其艰难自证去说服原本心底就有答案的外在世界,不如索性脱手一搏,精巧地去证明他人疯了便好。
  不过十五岁的夏秋也正是在那时候,悄无声息地学会了沉默,隐含着自己的想法。用旁光而非冷眼地去对待别人的不理解。既能保护自己的探知欲,也能不侵犯他人。
  可让夏秋没想到的是,这本书好像是本笑话书。
  答案没她想的复杂曲折,更不涉及任何科学、心理层面。只是简短一句话置于末页——
  假使有一天你需要自证不是精神病,那就自救吧。
  自救。
  .
  返校当日,洛北大学的樱花开了。
  大约是因为洛北地处黄河以北,背靠主干山脉,所以阳光甚足,雨水不少,但花色却怎么都像未开先败。
  尤其是满树樱花,淡得像樱花祭日时年轻学生们的唇,原来该是米分红的桃色,却硬是被染成了白嫩。
  夏秋陪何知渺在园子里逛了逛,不忘在树下给他拍了些照片,其实夏秋没有多少赏玩的心思,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和何知渺都需要一场盛放。
  含着生机的花开,再合适不过。
  女生宿舍不让进门,何知渺只好站在门外等着。夏秋人瘦但力气大,拎着行李箱就往里头走,摆摆手让他放心好了,笑说这才几斤重。
  到底是学校有生意,自从夏秋受伤以来心思就更是沉静了些,如同何知渺刚认识她的时候,说话戒备小心,凡事都不愿沾惹,可笑容里又藏着极尽的温柔。
  何知渺看着她进宿舍楼,心里突然很干,很想抽烟。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还是作罢。
  那日医院里他见夏秋抽烟,事后就用她说好的,以后再也不许了,何知渺也一样,尽量不借着烟撒气。
  没到一刻钟夏秋就下来了,手上还挽着另一个女孩。
  胖嘟嘟的穿了身米分色外套,笑声很爽朗,个子不矮。
  “何知渺,这是我室友刘畅。”
  夏秋指了指何知渺,“这就是何知渺。”
  简单介绍了一番,刘畅乐在脸上,鞠躬握住何知渺的手,傻乎乎地来了句:“姐夫你可真好看啊!”
  何知渺笑笑,抽出手来说:“没你姐好看。”
  “喔唷……糊得我一脸糖水……”刘畅年纪最小,是宿舍里最乐天的小姑娘,有她在,哪里都有笑靥。
  “啧啧!”刘畅打量了一下何知渺,假装遮着嘴悄悄说:“姐夫我可跟你说,你老婆一直把你藏着掖着,生怕谁抢了去似的!之前她总说你长得特别,像谁来着?”
  “吴彦祖。”夏秋淡淡地说。
  “屁嘞!”刘畅望天继续想,感觉话已经到了嘴边了。
  夏秋脸上一红,急着说:“我说像……像冯巩……”
  何知渺笑出声,揽了揽夏秋的肩:“冯巩?”
  “……冯巩长得也很好看啊!”夏秋讪讪地说。
  “好了……我们的叙旧到此结束!”
  “哈哈哈姐你可别家暴我!”刘畅嘟着嘴白了夏秋一眼。
  说完刘畅继续:“她可逗了,有次跟你闹脾气回来,说你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了都没给她钱,哈哈哭得昏天黑地的!姐夫你说,她这不是骂你也把她自己也骂了么?”
  夏秋脸上挂不住,小声解释:“那天我喝多了……”
  “没喝多的时候你也没少骂他啊……”
  夏秋生无可恋地吐出:“……家门不幸!”
  刘畅还是一脸花痴样,“姐夫好看,问什么我答什么!不问我就自己爆料!脑子根本控制不了口水啊!”
  何知渺弯了弯嘴角,但更多的是自责,刘畅说的应该就是成于思家出事那天,他替夏秋洗完走就赶回去了。
  夏秋别过脸,耳根都给糗红了,不想搭理他们俩。
  何知渺亲了亲她的额头,蜻蜓点水般细腻的吻让刘畅心里炸成了花,看得眼睛直发楞。
  何知渺手移到夏秋腰上,揽着她笑了笑,突然一撇看向刘畅,还没说话,刘畅先问:“姐夫有啥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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