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是贺姑娘的表姐。”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使人把袁氏请来。
  袁氏一听,也有些为难,思忖片刻道:“珠珠说是陈姑娘没学好,不过你既然去教人家,总得担一分责,我看,咱们改日去拜见下陈夫人,也还不知陈姑娘伤得可重。”她心里担心,若是伤得重,到底与骆宝樱有关,人情上,是得去看看的。
  骆宝樱答应一声。
  不料过得一日,她们还未去,贺琛先来了。
  蓝翎把话学给骆宝樱听,说贺琛一见到老太太,就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怪他没买到好马,叫陈婉被马伤了,还请老太太别责罚骆宝樱,里里外外都在帮着她,骆宝樱听着,看着窗台上那盆“云紫”,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蓝翎道:“还说陈姑娘伤不重,只是崴到脚,他已经去陈家道歉过了。”她抿嘴笑,那日在贺家,哪里看不出来贺琛对自家姑娘的心意,只没想到他做事那么细致,什么都考虑好了。
  姑娘可真有福气啊!
  那么小就遇到一个如意郎君了。
  她问:“姑娘可要出去?”
  骆宝樱摇摇头,出去做什么,难道去见贺琛?可她才十二岁啊,她当然不是真的小姑娘,可就算是,十二岁也很懂事了,不会不明白少年的心思,可她现在还小,能怎么样呢?而且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毕竟贺琛比当年的她要小,虽然为人不错,生得俊俏,家世也好,她这身份算是高攀,可男女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好那么早便做决定的。
  不过就算贺琛去道歉,袁氏过得几日还是与骆宝樱去了陈家一回,陈夫人看她们有诚意,且女儿伤得不重,自然是不曾怪罪。
  四月一过,很快便到端午。
  老太太一大早起来,念着卫老夫人,遂领着孙子孙女儿,并带着许多的粽子去往卫家。
  卫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是要撑着我了,咱们家也有粽子,你还带来!”出手却大方,瞧见骆元昭几个,立时就把红包送了出去,“宝樱几个我常见,倒是你跟元珏,难得回来。”
  骆元昭躬身双手接下:“一来还收您的东西,实在有些可耻。”
  众人都发出笑声。
  “待在书院,学会油嘴滑舌了。”骆宝樱私下偷偷捏哥哥的手,“以后可不许这样。”
  “不过为逗姨祖母笑。”妹妹力气小,他一点儿不觉得疼,笑着看她,“越看你越觉得你高,我不在,你到底一天吃几碗饭?”
  骆宝樱噗嗤一声:“还说!”
  骆元昭道:“是真高了,你看,竟然到我肩膀了。”
  为了长高,骆宝樱当然是不择手段的,能吃就吃,那个头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她扬着下颌道:“那是当然,我以后还要更高呢。”
  见她这得意劲儿,骆元昭捏了捏她鼻子,笑道:“我这次回来,在家多待几日,你想去哪里玩,哥哥带你去。”
  “好!”骆宝樱笑着点头。
  姐弟两个很是亲昵,骆宝棠瞅一眼,去看骆元珏,明明他们也是亲姐弟,可骆元珏一点不像骆元昭,他生性淡漠,好似对谁也不关心,除了念书,想到这里,她落寞的垂下眼皮子。
  卫老夫人与老太太说话,他们年轻人便说好要去白河游玩了,卫琅此时才来,与众位见礼后,轮到骆宝樱,两人目光一对视,都想起上回在小巷子里的事情。
  卫琅是好意,骆宝樱虽然因以前的事情恼过他,可也不是不分对错,不领情不代表她不知好歹,她笑眯眯的叫他三表哥。
  初夏的季节,小姑娘穿了件鹅黄色折枝玉兰花的薄绸春衫,头发梳成花苞,与骆宝珠一个样,只首饰不同,她戴着素银的珠花,耳朵上亦是银珠,如同闪耀着月华般,清雅动人,并没有寻常人戴银饰的寒酸。
  盈盈一笑,又好似与他多亲密,可事实上,不到半刻钟,让她翻脸她就能翻脸。
  卫琅冷淡应了声,撇过头去。
  相比以往的反应,很明显有些差别。
  骆宝樱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在怪她。怪她那日没听他的,偏要去宫里,可她要去见大姑姑的,如何愿意放弃那次机会?再说了,她也没有要他帮她,真个儿小气!
  她哼了声,拉着哥哥的袖子走了。
  完全没有要与他道歉,或者谢谢的意思。
  卫琅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之间有种冲动,想将她一把拽过来,想揪住她,问问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可前面的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欢快的一手拉着骆宝珠,坐到了马车上,到得白河,又欢快得下来,高高兴兴的走到游船,他们卫家的游船上,倚着栏杆观赏风景。河风吹起她的裙角,漂亮的好像一幅画。
  “今儿咱们去远一些,总是看龙舟都看腻了。”卫菡走到骆宝樱身边,亲热的道,“去东边,听闻今年荷花开得早,已经有一大片了。”
  时隔几年,骆宝樱早不是当初那个才从湖州来的小姑娘,她已然在京都扬名。
  卫菡的态度也更好了。
  骆宝樱笑着点点头。
  卫菡又与其他人商量,众人都道好,游船便往东边而去,岂料将将没走多远,后方有只游船快速的追了上来,华榛爽朗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卫三哥,你们要去哪里?不看龙舟赛了?”
  因是熟人,下人们在两船之间放下木桥。
  华榛刚要踏上去,卫琅瞧见他身后还跟着罗天驰,贺琛,却是叫下人将木桥收起,淡淡道:“船上有几位妹妹,你们外男恐不便上来。”
  ☆、第 62 章
  骆宝樟今年十六,卫菡今年十七,不像前者寻不到好婆家,卫菡虽是二房所出,那门槛也被京都的夫人们踩破了,卫二夫人挑花眼,还不曾定下,但不管如何,定是门当户对的名门望族。
  有这两位姑娘在,别家的年轻公子是不方便上来。
  罗天驰气得牙痒痒,要知道,他本来是不屑于来的,若不是为撮合贺琛与骆宝樱,他才不想见到卫琅。
  而今偏偏卫琅与骆宝樱在一条船上。
  他在另一头道:“既然游舫上好些姑娘,你们这些远亲也该避忌些,我看卫二公子,卫三公子,还有骆家公子们都该来咱们船上。男人们在一起,光明正大,何必妨碍姑娘们游玩呢?是不是?”
  卫琅眉头一挑。
  那游船是宜春侯府的,宜春侯府往前只有罗珍一个姑娘,而今没有了,船上便一个女眷都没有,只卫琅并不想称罗天驰的意,谁料旁边的卫莲却很高兴,笑道:“罗公子说得不错呀,哥哥们,还有两位表哥,你们快去那里吧,咱们一会儿正好请几位姑娘过来船上玩,这样才热闹呢!”
  她无意识帮了罗天驰一把,罗天驰趁机煽风点火:“我这儿准备了好酒,也正想与几位公子聚聚,请过来吧。”
  两方推拉,男人们不好再留,陆续去往罗天驰的游船,哪怕是年纪小的卫崇,也都跟着走了。
  卫菡斜睨妹妹一眼:“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呀,将他们都赶走?”
  “什么鬼主意,是真的。”卫莲指一指前边,“瞧,周家,梁家的姑娘们都出来了,咱们请她们过来好不好?人多有意思呀。”
  卫菡啐道:“胡说什么。”
  因有很大可能,她是要嫁入梁家的,妹妹也与梁家姑娘亲近,这回是变着法子要拉红线,不过梁二公子十九岁就中了举人,生得气宇轩昂,祖父,父亲也倾向他,卫菡想着,脸蛋隐隐发红。
  见姐姐害羞,卫莲可不管这么多,立时就喊起来,那头很快有了回应,不多时,周家,梁家姑娘便来了。
  周家有两位姑娘,梁家有一位,骆宝樱都是有数面之缘的,很快便笑着闲谈起来。
  在这条船上,都能听到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贺琛站在甲板上,瞧见人群中那一道身影,有些遗憾不曾接近骆宝樱,他忽地想起那日去骆家,老太太虽是极为亲近,甚至还想留他用饭,可自始至终,骆宝樱都没有从闺房出来。
  他原本想告诉她,这事儿是他不对,不应该提出请求,要她教妹妹骑马的,没有这桩事,也不会让骆宝樱觉得难堪,这一切全都因为他想见骆宝樱的私欲,而今也不知她有没有恼,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再见他。
  少年忽然发现,比起念书,情情爱爱比什么都难,随时随地都能牵扯住他的心。
  见他望眼欲穿,罗天驰道:“骆三姑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哪里会怪你,放心好了。”他压低声音,“现在见不到,一会儿去看荷花,姑娘们都要出来的,要说两句话还不容易?”
  贺琛眼睛一亮,不过想到自己心思被罗天驰知道,脸颊又忍不住一红,轻咳声:“我只是想亲口与三姑娘道歉。”
  口不对心啊!
  罗天驰嘿嘿一笑,想当年多少男人追求姐姐,也不是没有利用他来亲近姐姐的,他早已习惯这些说辞,不过贺琛这样他并不厌恶,毕竟那是他亲手选的未来姐夫。
  两人窃窃私语,不料华榛自小习武,耳朵极是灵敏,忽地凑上来道:“原来你小子看上骆宝樱了!”
  贺琛吓一跳,回眸看见华榛双手抱在胸口盯着他,脸不由更红了,可他并不喜欢华榛这样粗鲁的说法,冷下脸皱眉道:“还请华公子莫胡说。”
  “胡说?”华榛挑眉,目光从贺琛身上扫了一遍,“不是最好了,她这样的性子,有得你受!”
  既没有别个儿姑娘温柔,也没有别个儿姑娘识趣,她就像一根随时能叫人起火的小辣椒,谁娶她谁倒霉,只贺琛哪里会理解。骆宝樱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华榛,她才会那样泼辣,在贺琛面前,自然是不曾表现过的。
  所以贺琛觉得华榛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这样说骆宝樱。
  眼见这二人要起争执,罗天驰忙道:“日深他这嘴向来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能往外说,你别理他!”一边狠狠瞪了华榛一眼,“你没事儿别说骆三姑娘坏话,不然小心我不饶你!”
  华榛皱起眉,实在不明白骆宝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总能让罗天驰护着她,大约私底下还觉得骆宝樱像罗珍?他现在当然不会觉得罗天驰也看上骆宝樱,不然拉着贺琛作甚?那不是傻吗?
  他挑唇一笑:“我还没那么大闲工夫专说她呢!”
  声音零星飘于卫琅耳朵里,他面色一沉,而在后面的骆元昭,目光落在贺琛身上,极是严肃。
  到得白河东边,河身略是狭窄,岸边有巨大的石头累积成山,挡住了一半的河水,有些水跃过去,形成激流,而另一边却安静似湖,在水面生出了大片的荷花,满眼的粉色,深深浅浅,令人惊艳。
  姑娘们惊呼声,全都走到甲板上观看。
  罗天驰忙令下人把船靠过去。
  两条船恨不得贴在一起。
  看见弟弟这般,骆宝樱抿嘴笑起来,心想许是有一阵子不见,弟弟又想她了,不过她也挺担心罗天驰,虽然有大姑姑,二姑姑,可宜春侯府没有长辈,罗天驰那是像脱了缰的野马,她怕他不学好。
  下意识的,她就朝他们这边靠过来,想仔细看一眼弟弟。
  十六岁的少年又变了个样,高高大大,肩膀很宽,脖子上生出喉结,已是有六七分像男人了,见到她,嘴角一咧就开怀的笑,又指指腰间宝剑,好像在说,他天天在习武,要她别担心。
  她点点头。
  正欲离开,却见贺琛也走了过来,少年看着她,欲言又止,鼓足勇气方才大胆道:“三姑娘,上回,”说了几个字,又顿住,因见卫家游船上的姑娘都看了过来,那些目光让他羞窘,可不说,又怕失去机会,他挺起胸膛道,“上回是我的错,不该非要你教妹妹骑马,我想当面向你道歉,还请三姑娘原谅。”
  且不管陈婉是不是故意,都有她的责任,谁料贺琛不止专程找老太太说清楚,还要与她说,若放在以前,骆宝樱都嫌他麻烦。
  可在贺琛的眼睛里,她看得见真诚,还有一些羞涩。
  见骆宝樱没有立时开口,贺琛有些局促不安,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不该在这时候与她说话,或许太过打搅了吧?毕竟好些人看着,他这样想着,连忙道:“三姑娘,是我冒失……”
  “不。”骆宝樱看着他道,“贺公子大度,我很感激,不过上回的事我确实有责任,所幸陈姑娘伤得不重,总是安慰。这桩事,贺公子莫再放在心上了,哪里能怪你呢。”
  她声音温和,像琴音悦耳,立在甲板上,鹅黄色的裙衫被风吹得紧贴,露出已有曲线的身姿,妙曼动人。
  贺琛的脸一下红了,又见她对着自己笑,比荷花还好看,只觉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他怕自己太过失礼,忙低下头:“只要三姑娘安心就好。”
  骆宝樱又笑了笑,转身走了。
  华榛呆呆的站在不远处瞧着,他从没有想到骆宝樱会有这样温柔,这样大家闺秀的时候,想起以前,她踩他脚,拿簪子刺伤他,威胁他,让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更凶悍的姑娘了,可在贺琛面前,她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种样子,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难怪贺琛喜欢她。
  这些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儿,不就喜欢这种书香熏陶过的姑娘吗?
  可骆宝樱为何对贺琛那样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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