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躲在外头的红玉和翠芝,听到屋里终于和好了,也笑嘻嘻地跑进来。只听红玉说道;“大小姐,前头闹开了!”
  “珍珠的事发了?”江絮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由梅香给她梳头,一边问道。
  红玉一拍手,贼兮兮地道:“对!今早上从老爷的书房里跑出来时,恰好被珊瑚逮着了,好一顿打!老爷理亏,也不敢拦,只瞅着不像样了才分开了两人,现在都到正院里去呢!”
  “珊瑚跑老爷书房门口干什么?”梅香不知情,疑惑地道。
  红玉嘻嘻笑了两声:“还不是昨晚,老爷和夫人不知因为什么闹翻了,老爷去睡了书房,夫人拉不下脸,就叫珊瑚过去赔罪呗。哪成想,老爷在书房睡了年轻貌美的丫鬟,啧啧,这男人的心哪!”
  “胡说什么!”听到最后一句,梅香斥了起来,“在大小姐跟前,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江絮还是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呢,什么男人的心,这都不是闺阁少女该听的。
  红玉才想说,大小姐从小在花月楼长大,什么不知道呢?不料翠芝也在后面扯了扯她,便住了口,对梅香福了福身:“是,以后不敢啦。”
  “大小姐,咱们现在过去请安吗?”梳妆打扮完毕,梅香问道。
  江絮缓缓勾起唇,站起身:“走吧。”
  两人往正院行去,一路上见到不少下人,三三两两挨一块,正在嚼舌。碰到江絮,倒是住了口。然而不等江絮走远,立即又说起来。
  “听到没?老爷要纳珍珠做姨娘呢!”
  “这么多年了,府里终于又有姨娘了。”
  “嘿,我想起来,前头没的那个姨娘,也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咱们夫人倒是严防死守,这么多年也就两个得手的,还偏偏全都是她自己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怎么闹?成不成,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没脸。”
  一个个,都在看冯氏的笑话。
  太师府嫡女如何?尚书夫人又如何?任你平日里威风八面,一朝被狗咬,了不得还是被平日里最瞧不起的人嘲笑。
  江絮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多。快到正院时,才整了整神情,悉数压下。
  “大小姐莫进去的好。”在院子里就被拦住了,“老爷和夫人正在商议要事,大小姐先回吧。”
  江絮蹙眉道:“那怎么好?晨昏定省,都是子女的本分。我在这里等吧,老爷和夫人商议完了,我再进去请安。”
  对面的丫鬟听了,有些犹疑。夫人倒是没说,免了江絮的请安。想了想,道:“那大小姐便在这里等吧。”说完,便一旁做事了。
  江絮便在院子里站定了。
  貌似枯等,一丝一毫的意义也没有。
  可是,这怎么是没意义呢?再没什么比见证仇人翻脸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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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猜猜冯氏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047、珍珠姨娘
  “老爷若是看中了珍珠,一早与我说了,我也不会不同意。”冯氏坐在榻上垂泪,“眼下又算怎么回事?珍珠如今是絮儿身边的人,说出去叫人怎么看?絮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絮的名声,冯氏是丁点儿也不在乎的。可是此时,却不得不拿来当幌子。否则,江子兴真要纳了珍珠做姨娘了!
  也不知道珍珠那小蹄子使了什么手段,江子兴如此护着她,非要纳了她不可!冯氏垂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掐住了手心,胸中怒火炽盛。
  江子兴的脸上倒是有些羞愧:“是我疏忽了。”
  平日里他虽然看珍珠不错,偶尔也有那些想法,但毕竟是冯氏身边的人,他不好碰。当年他一着不慎,碰了冯氏身边的丫鬟青菱,就下了一次冯氏的脸了。
  可是,昨晚也不知怎么了,他看到珍珠在他书房里,因为碰洒了茶杯,沾得胸脯上一片湿哒哒的,本来是叫她出去的。谁知道,一来二去,就……
  “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没给老爷纳小,实在委屈了老爷。”这时,冯氏一抹眼泪说道,“回头我给老爷寻个好的,珍珠却是不能给老爷的。”
  背叛了她的小蹄子,冯氏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当年的青菱是被人设计的,并非本意,她尚且容不下,趁青菱产后虚弱弄死了,又一日日隐毒弄死了振哥儿,何况这个心术不正的珍珠?
  “珍珠……恳请夫人容下她吧。”谁知,江子兴却拱手对她行了一礼。
  冯氏愣了一下:“老爷?”江子兴可从没有这样脑子不清楚过,冯氏又不解又疑惑,“珍珠如今是絮儿身边的人,老爷如此,叫人怎么看絮儿?”
  在冯氏的心里,江子兴是最重面子和名声的。动了女儿身边的丫鬟,说出去是极没脸的,一家子都没什么好名声。江子兴不会不懂,可是他怎么……
  “有些因由,我不方便告诉夫人。但是,且容下她吧,我在这里谢过夫人了。”江子兴说完,拱手又是一拜。
  话说到这份上,冯氏再没了不同意的借口。胸中怒火更盛,偏生面上还得忍着,扭头垂泪道:“一家子出了这样的事,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絮儿是咱们家的大小姐,她没了脸,彤儿是她妹妹,脸上也没光的。老爷叫我们如何自处?”
  即便要答应,她也要拿捏江子兴,对她愧疚至极。
  果然,江子兴听罢,愧疚地道:“我知道夫人素来心思玲珑,此事还望夫人想个法子遮掩一下。”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偶尔也有几句飘了出去。江絮站在院子里,听了几耳朵,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前世她就知道,珍珠是个不容小觑的。在冯氏的眼皮子底下,就爬上了江子兴的床,并叫江子兴替她出头,向冯氏求了做妾。
  如今有了她的推波助澜,告知了振哥儿的事,珍珠只怕如鱼得水。
  珍珠与江子兴的这一夜,是珠胎暗结的。江絮等着看,冯氏与珍珠这对主仆,是如何翻脸的。
  屋里头,江子兴和冯氏到底没有吵起来。出了这样的事,再大吵大闹,满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冯氏心里再苦,也不得不做出大度贤良的姿态,不仅要给珍珠过了明路,还得做出十分高兴的样子。
  不多时,珍珠被宣了来。
  “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本来我想放你出去,给你找个好人家的。既然老爷看上了你,也不算委屈了你。”冯氏叫珊瑚拿出一套上好的头面,给了珍珠,“从今往后,你就好好伺候老爷,争取早日添个一男半女。”
  珍珠磕了个头,细声细气地道:“奴婢谢过夫人。”
  “你初次承欢,想必也累得很,下去休息吧。”冯氏不想看见珍珠年轻娇媚的脸,那会让她想起每天早上照镜子时,日渐不再的年华韶光,低头端茶,对珍珠挥了挥手。
  珍珠便下去了。
  只听江子兴道:“昨夜雷雨交加,只怕夫人也没歇息好,我就不打扰夫人歇息了。”说完,不顾冯氏愕然的眼神,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就在院子里,就扶住了珍珠的手,好似她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小心翼翼扶着往外走,“慢些,别摔着。”
  “老爷就这么走了?‘扶’着那个小蹄子,就这么走了?”一手指着江子兴和珍珠消失的身影,冯氏不可置信地道。
  不过是个贱婢,又是自轻自贱的,背主爬床的下贱人,江子兴竟然如珠如宝地待她?
  “咔嚓!”瓷器的碎裂声响起,冯氏哆哆嗦嗦地道:“珊瑚,你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珊瑚支支吾吾地道:“夫人,您昨晚一宿没睡好,奴婢扶您进去歇息吧。”
  “他竟这么对我?”冯氏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充满盛怒:“我要告诉父亲!江子兴,这个——呜呜!”
  冯氏的嘴巴被珊瑚捂住了,只听珊瑚着急地道:“老爷还没走远呢,夫人别叫。”
  “咔嚓!”
  “咔嚓!”
  “咔嚓!”
  接二连三的瓷器碎裂声响起,随即是冯氏压抑的怒气:“好,好,他真是翅膀硬了!”
  “咱们走吧。”这时,江絮终于听够了,低声对梅香说道,转身带着梅香走了出去。
  听了这么久,梅香还愣愣的,走出院子,才问道:“小姐不进去给夫人请安了?”
  她本来以为江絮是想进去气冯氏一通的。
  “没看二小姐都不来吗?”江絮低低一笑,“这时候,进去讨什么霉头?”
  她若这时进去,说不准冯氏的矛头就会转移到她身上。
  冯氏之所以还没动她,就是因为江予彤和冯安宜的婚事还没定。等定下来,才是冯氏真正出手对付她的时候。
  可是,冯氏眼下被珍珠气疯了,若她再进去刺激一下,难保不会激起什么来。江絮可不想,眼下尚算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坐在一旁看戏,还是不错的。
  那边,冯氏摔打了好一通,才终于散了些怒气。
  “彤儿呢?”冯氏喘着气问道。
  珊瑚答道:“方才派去的小丫鬟说,二小姐昨晚做了噩梦,似乎是被什么吓着了,天快亮才睡下,还没起呢。”
  “被什么吓着了?”冯氏皱了皱眉
  珊瑚道:“听小丫鬟说,二小姐梦魇中似乎提到了‘紫英’的名字。”
  “这个胆小鬼。”冯氏听罢,有些怒其不争地道,“死一个丫鬟罢了,倒把她吓着了。”
  珊瑚道:“咱们二小姐就是太单纯善良了。哪像那边,一晚上倒是睡得香。”说着,嘴角撇了撇芙蓉院的方向。
  听到这里,冯氏皱了皱眉。不知怎的想起梨香死后,她曾对江絮说:“我本以为梨香死了,你多少要吓到几分。”
  江絮回答说,在花月楼时见惯了死人,她还笑着说:“就说你是个有出息的。换了彤儿,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
  此时想来,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怪异。然而此时着实没心思分析,定了定神,对珊瑚道:“叫于嬷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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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8、燕王心计
  于嬷嬷是跟随冯氏嫁过来的另一个嬷嬷,是冯氏心腹中的心腹。只不过这些年身体不好,等闲不到前边伺候。
  “老奴给夫人请安。”于嬷嬷是个生得瘦小的老妇人,一头花发,看起来比孙嬷嬷年长许多。
  冯氏见到于嬷嬷,心里的委屈顿时压也压不下,屏退了下人,将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嬷嬷说,江子兴是不是欺人太甚?我是不是该告诉父亲?”
  “夫人受委屈了。”于嬷嬷说道,“可是此事却不宜告诉太师大人。”
  见冯氏一脸不忿,便一一分析开来。
  “夫人需知道,大人已非当年那个除了功名之外,身无长物的毛头小子了。他官居户部尚书,得皇上信任,门生同袍也大多居于要职。”于嬷嬷用手帕掩住口,微咳了一阵子,才继续说道;“再搬出太师大人,未必能压住他。”
  冯氏抓紧了袖子,一脸不甘。
  “当年我们能够利用权势,逼他将陶氏降为妾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青菱和振哥儿弄没,如今却——”于嬷嬷又说道。
  “何曾是我们逼他?”冯氏有些不悦,抬头冷哼一声:“他自己若不想,谁能逼他不成?”
  于嬷嬷听罢,眼神有些深沉:“所以,陶氏和青菱,未必不是有他‘愿意’的成分在里面。而如今,他‘不愿意’了,珍珠那小蹄子,我们是动不了了。”
  “咔嚓!”陶氏拿起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我小瞧她了!”
  原以为凭着这些年她的威势,府里没有人敢捋虎须的。珍珠的事,简直像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冯氏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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