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司马玥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李内监这种伪小人了,于是她便挑开了面前的车帘子,自己走下了马车。
  莺时忙上前尽职尽责的来扶住了她。
  李内监就见一名明艳动人的韶华少女走下了马车,想也不用想的,就知道眼前的这位就是今日太后让他来迎接的正主儿,端华郡主了。
  于是他忙矮身跪了下去,而周边的那些侍卫也都矮身跪了下去。
  “见过郡主。”
  “都起来吧。”司马玥摆了摆手,有些心情微妙的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这一路上虽然那些小丫鬟和侍卫们看着她也会下跪,按理来说也该适应了才是。可是她每次看到有人对她下跪的时候,依然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果然这不是天生的富贵命就是不一样啊。
  司马玥既然发了话,李内监和一众侍卫也都站了起来。
  李内监心里想的是,听说这个端华郡主性子顽劣,胆子更是大的无法无天。在江陵的时候,但凡她出去逛街,随身必带一根鞭子,路上见着谁不顺眼了,二话不说的,直接就是一鞭子甩了过去。自己可得小心的伺候好这个小祖宗才是,可别惹的这个小祖宗哪里不高兴了,到时直接就是一鞭子劈头盖脸的甩了过来。
  于是他便走上前两步,笑的一张脸上皱纹深的都能夹死蚊子:“郡主一路辛苦了。快随老奴去面见太后吧,太后可是等了您一天呢。”
  司马玥没有动弹,反而是状若不解的问着李内监:“李公公,刚刚我在马车里可是一直看到你站在那名侍卫后面呢。怎么那时你就没认出我来?反倒还让这名侍卫拦着我,不让我进宫啊。”
  她不敢说李内监说的太直白,毕竟在外人的眼中,她司马玥可是个傻子。
  而她这话一问出来,李内监的心里就打了个突。
  他开始想着,这位端华郡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是个傻子啊?怎么看她问出来的这句话,明着是说那侍卫不该阻拦她,可暗地里其实是在指责他啊。
  这下子好了,那侍卫的事他还真的没法说什么了。他要是真的多嘴在太后那里说上个一句半句,保不齐这个小祖宗到时又是这句话问出来。到时那名侍卫若是是要领责罚,可他自己那肯定也得陪着受罚啊。
  李内监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司马玥,见她一脸的懵懂样,就算他是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自认也还算可以,可现下他也判断不出司马玥这面上的懵懂模样到底是真就这样,还是装的。
  为求保险,他只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有些谄媚的笑道:“这名侍卫是个榆木脑袋,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竟然是敢拦郡主的车驾,理应当罚。可是还望郡主瞧在他做事勤勉谨慎的份上,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次吧。”
  这李内监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如果不责罚这名侍卫,那自然也是责罚不到他头上了。他这话明着是为这侍卫求情,其实暗里却是为自己开脱。
  司马玥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她的本意原就是不想让李内监狐假虎威的为难这名侍卫,而现下既然李内监自己说了这句话出来,她乐得落个顺水人情,于是当下就很痛快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李内监闻言,放下了一颗心来,面上的笑容也就更深了。
  他侧身相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出来:“郡主,请随老奴面见太后去。”
  ☆、第3章 相商入学
  太后出自赵郡李氏,真真的世家大族的后人。 在这个年代,世家大族有着崇高的身份和威望,不说一般人,就算是皇室,那都是可以藐视的。想当年,那可是先帝厚着脸皮去求娶赵郡李氏之女,所以李太后自打进了宫,那就直接是唯一的东宫皇后,无人可比及。后来她又相继生了两个儿子,就又一路无风无波的成为了尊贵的太后。
  李太后现年五十九岁,但因着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小个十岁。而且因着她自小良好的教养和优越的生活条件,所以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优雅感。
  但现下她却是优雅感全无,搂着刚进殿的司马玥就心肝儿肉的大哭了起来。
  被她紧紧的搂在怀中的司马玥觉得略有些尴尬。
  这场景,怎么看都怎么像林黛玉刚进贾府,史老太君搂着她哭的样儿啊。
  但不同的人,史老太君搂着林黛玉哭的那会儿,旁边还是有人在劝着的,可是现下这满殿中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劝的,直等到李太后终于哭够了,然后才松开了司马玥。
  只是这还没完。李太后虽然是不再搂着司马玥了,但却是双手捧着她的脸,不住的端详着,口中还在说道:“可怜的孩子。自打你生下来,现如今都十四岁了,皇祖母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你父王也是个狠心的,这么些年竟然都不来京城中看我一眼。”
  说罢,眼中的泪水就又涌了出来。
  司马玥心中快速的想了一下,觉得她这原身虽然是个傻子,但那也不能放过这刷好感的大好机会啊。
  要知道她接下来可是要在京城里待很长的时间,那李太后绝对会是一个很厚实的靠山。
  于是她便从袖子里掏了一条素净的手绢出来,踮起脚,拿了手绢就去拭李太后面上的泪水,同时柔声的说着:“其实父王也很想念皇祖母的呢。父王在家,每日都会对我说起皇祖母当年是如何的宠爱他,骄纵他,还说这次虽然是让我上京来皇家学院里读书,但最主要的还是想让我来陪伴皇祖母一些日子,好让皇祖母好好的看看我。”
  她这番话一说完,李太后就伸手握紧了她拿着手绢的那只手,同时不住声的说着:“好,好,真是个好孩子。你父王信中还说把你骄纵的无法无天,目无法纪,说你在京城的期间,让我千万不能姑息了你。可依着我看啊,你父王未免太夸大其词了。玥儿这样懂事明理,哪里像个无法无天,目无法纪的样子?再者说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赵郡李氏和司马皇室的血液,在这世间原就是最尊贵的身份了,便是骄纵些也是应当的。好孩子,站这么久累了吧?快来随皇祖母坐下。”
  司马玥瀑布汗。
  这李太后看来也是个骄纵孩子的能手啊。这若是原身的司马玥听到她这番话,只怕往后在这京城也都会横着走了,岂不是更无法无天?
  李太后牵着司马玥的手到上座坐了下来,一叠声的让人上茶,上糕点,同时对着伺候在身旁的李内监就说着:“皇帝呢?玥儿可是他的亲侄女儿,他怎么不来看一眼?快,去将皇帝叫到这里来。”
  李内监有些为难的望了司马玥一眼。
  从来只有晚辈去拜见长辈的道理,哪里有长辈先来见晚辈的道理?而且对方还毕竟是个皇帝......
  他这番犹豫的模样被李太后看在眼中,一张脸立时就沉了下来,声音也有了太后该有的威严:“怎么,哀家的话你是没听到?”
  “皇祖母,”司马玥这时也站了起来,乖巧温顺的对着李太后说道,“皇伯父是长辈,理应玥儿先去拜见他的。不然皇祖母就先让李公公带我先去拜见了皇伯父,待会我再来陪皇祖母说话?”
  她这番乖巧温顺的模样和得体懂事的话只刷得她在李太后心目中的好感值蹭蹭的就往上直线飞升。
  “乖孩子,”李太后握住了她的手,刚刚面上的威严之色一扫而光,转而满是慈祥的说着,“你都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岂不是累?还是在这坐着歇会儿吧。你皇伯父虽然是你的长辈,理应你去拜见他不错,可我还是他亲娘呢,他这个做儿子,难道就不该来看看我这个做娘的?你就乖乖的坐着吧,没事的啊。”
  然后她转过头,对着李内监,声音又威严了起来:“还不快去将皇帝叫到哀家这里来。”
  其变脸如翻书,司马玥表示叹为观止。
  祖孙两个说了会儿话,自然都是李太后在问司马玥,无非就是她父王如何,她母妃如何,她在江陵的时候如何之类的。
  司马玥对江陵王府那里的事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李太后也不清楚啊。旁边虽然是有一个莺时是从江陵来的,但司马玥早就是暗中套问过那两个小丫鬟和那个嬷嬷的话了,知道这个莺时一开始本不是王府里的人,是她们临要上京的时候,江陵王才遣了她来贴身伺候的。所以若是这样推测的话,莺时其实也应该不是很清楚江陵王府里的事的吧?而且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司马玥觉得莺时压根就是那种不多话的人,于是司马玥就很有恃无恐的瞎编了一些话来搪塞李太后。
  反正无非是多说一些父王如何的想她,她这个做孙女的也是如何的想她之类的,哄李太后高兴罢了。
  李太后果然是被司马玥哄的很高兴。于是等到她的皇帝儿子来的时候,她面上的笑容都还没有褪去。
  皇帝现年刚过不惑之年,名叫司马泓,年号庆隆,生的颇为儒雅。
  见着李太后,他恭敬的行了个礼,唤了一声母后。
  李太后在见到庆隆帝的时候,面上的笑容淡了淡。
  “坐吧。”她随手指了下旁侧的位子,然后又冷淡的吩咐着身旁的宫女,“给皇帝上茶。”
  庆隆帝却是没有坐,反而是望向坐在李太后身侧的司马玥。
  于是司马玥就很有眼色的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叫了一声:“皇伯父。”
  她原本是在想着,这见到皇帝,到底是该跪呢,还是随便的行个礼就行了呢。
  若是按血缘关系来说,这算是晚辈拜见长辈,行个礼就行了吧?可这若是按君臣关系来说,他是君,她父王在他面前都是个臣子,那她就该跪啊。
  只是她觉得动不动就下跪这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觉得别扭,所以算了,还是行个礼就算了。大不了就让庆隆帝觉得她傻,不懂事呗。
  但庆隆帝面上却是一些儿恼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慈祥的望着她说道:“这就是玥儿?记得那时阿邺修书过来,说是生了个女儿,不想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话可不大好接,于是司马玥便只礼貌性的笑了一笑,附和着说道:“是啊。”
  不想李太后听到庆隆帝说的这话,却是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而后便说道:“提起阿邺来,我这个做娘的,和你这个做兄长的,可是都有近二十年没见过他了。我做娘的自然是对他日思夜想,就不晓得你这个做兄长的想不想你这个唯一的同胞亲弟弟?”
  这话问的颇为尴尬,庆隆帝面上讪讪,忙说道:“朕只有阿邺这一个同胞亲弟弟,自然也是日夜思想他的。”
  “你也知道阿邺是你唯一的同胞亲弟弟啊?那当年你怎么还那样对他?”李太后很是义愤填膺,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的就大了起来。
  而听着李太后接下来所说的话,司马玥也基本晓得了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发让江陵王冲冠一怒,二十年来都没有回过京城。
  原来当年先帝除却庆隆帝和江陵王,另外还有三个儿子。只不过庆隆帝和江陵王毕竟是从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比其他的兄弟之间要来的亲厚些。只是当时庆隆帝虽然是嫡子,却不是长子,而大夏的储君是嫡子可继承,长子也可继承,所以庆隆帝当时的身份就颇为尴尬。
  但碍于李太后身后的赵郡李氏一族的压力,先帝最后还是立了庆隆帝为储君。只是这样一来,他的长子心中自然是不大服气的。可他母妃的娘家身份低微,压根就没法同赵郡李氏一族相比,就是要争,那也是争不过庆隆帝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便想出了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法子来。
  庆隆帝是司马皇室和赵郡李氏的血脉不错,可江陵王也是啊。正所谓是天家无亲情,为了一个皇位,兄弟手足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这个长子便百般的蛊口惑江陵王也去争储君的位子,就想着到时庆隆帝和江陵王兄弟相向,两败俱伤的时候,到时他这个长子自然就会是下一任的储君了。
  但江陵王却是不愿意背叛自己的兄长,所以对这个长子的提议压根就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架不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个长子既然是打了这份如意算盘,就算是江陵王再不愿意,可他也已经是将江陵王想要和庆隆帝争储君的风声放了出去,而且还捏造了一系列事实来证明。
  而庆隆帝又是个本性多疑的人,所以就自然而然的对江陵王有所提防了。江陵王不是个笨人,自然是察觉到了庆隆帝对他的提防之心。最后他虽然是帮着庆隆帝除掉了那个长子,可两兄弟之间以往亲厚的情谊却再也没有了。而且为了防止庆隆帝往后又再提防他,他索性便自请了封地,带着自己的王妃远离了京城,从此近二十年来都没有踏足过京城一步。
  李太后说完这一切,便伸出食指指着庆隆帝,怒道:“你说说你这都做的叫些什么事。你和阿邺自小一块长大,他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他心里最是敬重你这个做兄长的了。便是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了你的一句闲话,他都要上前去跟人家理论一番,就这样他还会抢你的储君位置不成?不过就是一个奸诈小人别有用心故意散播的言论罢了,你竟然也听了进去?害的阿邺对你失望至极,竟是远离了京城这片伤心地,也害的我这么些年都没有见过阿邺一次。便是玥儿,现下她都十四岁了,我这个做皇祖母的才第一次看到她。你倒是说说,你可对得起阿邺,对得起我?”
  想了想,她又加上了一句:“可又对得起玥儿?”
  司马玥囧啊。
  她觉得这里面压根就没她什么事的吧?庆隆帝有什么对不对得起她的啊?这个李太后的这个逻辑也确实是太强大了。
  但庆隆帝听了李太后的这一番指责却是满面愧色,无话可说。
  当年的事,他事后无数次回想起来,觉得确实是错怪了阿邺。只是那时他都已经登基为帝了,总是抹不开面子去对阿邺说上一句对不起,当年是我错怪你了。哪里知道阿邺也是个倔脾气,这么些年竟是楞没有再进过京城一步。便是这次让司马玥来京城上学,他自己都没有一起过来。
  想到这里,庆隆帝望了司马玥一眼。
  早就是听说他这个侄女儿性子骄纵,行事跋扈,但现下见她白衫粉裙,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端的是乖巧无比。
  他想了一想,心中便有了个决定。
  “长庆,”他清了清嗓子,唤着一旁跟随他而来的内监。
  那内监忙上前,弯腰躬身的问着:“陛下有何吩咐?”
  “下旨,晋端华郡主为端华公主。”
  司马玥:......
  这是咋回事?她不过就是在这里陪站了一会,怎么庆隆帝忽然就要晋升她为公主了?
  庆隆帝想的是,他确实愧对阿邺,而且最主要的是,母后为着阿邺的事,这些年来都很是怪罪于他。他有心想做补偿,让母后高兴一点,但阿邺已经是江陵王了,爵位再往上升那就只能是皇帝了。而既然阿邺和母后都如此看重司马玥,那倒不如将她的郡主封号晋升为公主,这样大家都高兴。
  庆隆帝打的一手好算盘,但李太后也不是吃素的。
  “哼,”她轻哼了一声,但听到庆隆帝晋升司马玥为公主,面色总算是刚刚好看了一点,“将玥儿晋升为公主就够了?阿邺的书信上可是说了,想让玥儿进皇家学院呢。”
  庆隆帝为难的望了司马玥一眼。
  司马玥心里不由得就犯起了嘀咕。怎么,瞧他们这意思,作为一个公主,这皇家学院还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了?
  她心中疑惑大升,好奇的望着庆隆帝。
  果然,就见庆隆帝期期艾艾的在那说着:“母后,你也知晓,朕虽然是个皇帝,可这皇家学院的事,朕却是做不得主的。”
  “我自然是晓得你做不得皇家学院的主的,”李太后接过了他的话,“我也晓得现下的那个王院长端的是个人物,谁的面子都不卖。哪怕就是皇家子弟,但凡他看不上眼的,那也别想进皇家学院。那谁,崔皇后的女儿他不就很不给面子的没收嘛,可是我不管他王院长有多人物,总之我只晓得,这还是这二十年来,阿邺第一次求我办事呢,怎么着我都得将这事给他办成了。所以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软语相求也罢,直接施压也罢,总之就一定得让他王院长收了我家玥儿。”
  庆隆帝心中实在是觉得为难啊。
  王隽这个人,乃是太原王氏一族的。他幼时便学问风采震京华,弱冠之年就接任了太原王氏的族长之位,实在是个人物啊。
  只是他对仕途却是兴趣寥寥,宁愿与三五知己隐居山林,对月畅饮,也不愿到京城为官。最后还是庆隆帝自降身份,亲自到太原,三顾茅庐,这才将他请了出来担任皇家学院的院长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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