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第117节
就在杜楠脑中拼命回想两人相处的所有画面时，冷不防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激灵，杜楠一头栽倒在地。
同时栽倒在地的还有一直凑在他身边的阿青金。
阿青金表现的更直接一些——它吓尿了。
“这是怎么了？”手还停在半空中，看着转瞬间倒下的一人一麒麟，朱玑皱了皱眉。
“我猜爹爹是被那个家伙吓坏了。”抬起头，八角道：“他好像才发现那个家伙没有后脑勺。”
“没有脑子，脑袋后面是个好大的黑洞洞，看起来好吓人哦！”
朱玑：……你也很吓人。
一把打横抱起杜楠，旁边红娿若赶紧钻到阿青金身下把它托起来，又把八角托起来，他们赶紧回了村。
第156章 黄泉村
说来也是很神奇，杜楠明明晕倒了，然而他却“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当归将他抱起，一行人飞快回了村子，他看到村口的位置，孟婆正在装汤，在她面前有三个浑浑噩噩的旅者，看到他们，孟婆还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迅速招呼完三个旅人，孟婆朝他们的方向过去了。
也就是她离开了，杜楠才忽然注意到一直被孟婆坐在身下、当做椅子的大石头上有三个字，从右至左、那三个模糊不清的大字依次是——“黄”！“泉”！“村”！
脑中一片空白，杜楠正在错愕，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揪住了，抓着手腕，攥着小腿，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抓住，然后往一个狭小的地方塞去，伴随着脑袋被人重重拍一下，一个激灵，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成了，你爹爹醒了。”他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他对上了孟婆那双被眼皮盖住的双眼。
坐在床边，孟婆看他醒来，从旁边的八角手中接过一碗汤，递到杜楠面前：“喝下去，喝下去就稳当了。”
杜楠和旁边的朱玑对视了一眼，半晌接过汤碗，也没立刻喝，不过孟婆也没管他喝不喝，从床上跳下来，老太太利落地向门外走去，端着碗，杜楠跟着她来到屋外，这才发现昏倒在外头的阿青金，只见孟婆命令其他人/龙散开，自己则一边喊着“阿绿黄”这个名字，在阿青金周围跳了起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步伐，好像一边跳在一边够什么东西似的，直到她的手忽然攥住了。
仿佛忽然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她原本是一只手攥着空气，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跟上，也攥住了什么，两手一起用力把那东西往下拉，直到拉的差不多了，这才蹲下来，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往阿青金的身体里放，末了还拉了拉阿青金的四个蹄子，仿佛将里头的东西抻抻平整似的，最后伸出干瘦的手掌在阿青金眉心之间猛地用力一拍——阿青金便“破”的一声跳起来了。
看着已经招呼八角给阿青金上汤的孟婆，杜楠端着汤目瞪口呆。
“我刚刚也是这样的？”他问向立在自己身侧的朱玑。
“嗯。”朱玑点点头：“这个地方是越待越古怪了。”
想到“梦”里之前看到的黄泉村三个字，杜楠低声道：“我们……会不会已经死了？”
朱玑便静静看着他，半晌道：“就算死了，我也会想办法带你回去，回兔耳村去。”
怔怔看着他，杜楠看到八角从前头跑过来了，看到倚着门的两人，八角黑洞洞的眼看向他们，好奇的问道：“爹，娘，你们在说啥？”
杜楠看到当归笑了：“在说死后的事情，我现在忽然理解什么叫执念了，死后也能坚持的信念，便是执念了……”
这一刻，当归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看到他笑的时候，院子里的温度都降了三度。
这一刻的当归有点吓人，只是，站在他身后，杜楠心中却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安稳了。
回得去，他们一定回得去的，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
说来也奇怪，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杜楠忽然不怕了。
嗯……大概是自己都变成鬼了的话，干嘛怕其他鬼哦！
因着白天发生的事，他们今天睡得挺早，几乎是喝完汤刷完碗就睡了，依旧是朱玑睡在床内侧、靠窗的位置，八角睡在中间，而杜楠则睡在床边——八角分配的位置。
虽然白天被吓晕了一回，可是在当归的安慰（？）下，杜楠想通了许多事反而不害怕了，是以他睡得很好，几乎是一着枕头就睡了，睡眠质量还很高，一个梦也没有，一觉醒来，杜楠向天花板望去——唔，还黑着，亏他还以为差不多该天亮了哩……
他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撩开被子，他打算下去找点水喝。
然而——杜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再不怕鬼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自以为是了，看到此时此刻出现在他床边的好几个人时，他总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
吓的。
是了……就在他从床上转过身、双脚刚趿拉上地上的鞋子的那一刻，他先是看到自己的鞋子前方不知何时多了好几双脚。
穿着鞋子，有大有小，有男人的脚亦有女人的脚，就那么站在他的鞋前方，那双女人的脚还近到碰到了他的鞋子！
颤抖着往上看——杜楠紧接着看到了孟婆的脸，没有点灯，就那么木然地站在他身前，在她身后还跟了三个男人，同样一脸木然……
眼瞅着杜楠又要晕过去，孟婆竖起一根手指，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紧接着，她向他招了招手，似是示意他跟着往外走。
浑身哆嗦的和筛糠似的，杜楠看了一眼床上：在他旁边，八角黑洞洞的眼睛望向天花板，虽然身体毫无起伏，然而应该是睡得正香，而在八角的另一侧，被子高高隆起，想是当归正侧着身子睡觉。
抿了抿嘴唇，杜楠颤巍巍站了起来，盯着对方的腿，正一脸木然的准备按对方示意的那样，跟着对方往外走，忽然——前头的四人停住了。
因为走的极慢，杜楠虽不至于因这一停撞上对方的后背，然而他也注意到了这奇怪的事，于是，抬起头来，越过前头人的肩膀往前一瞅——一个白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或者她的身形瘦削，半张脸隐没在身后的阴影中，只见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从那阴影中披撒下来，以及半张苍白如雪的脸。
同样苍白的手里端着一个碗，看到他们，那人的嘴角往上一扯，露出一抹微笑……
“嘭”、“嘭”、“嘭”……三声，杜楠身前，除了孟婆还哆哆嗦嗦勉强立在原地，她身后的三人全晕倒了。
吓的。
而在杜楠身后，八角翻了一个身，抱住旁边朱玑的被子，继续呼呼大睡了。
***
黑灯瞎火之中，杜楠和朱玑一起将晕倒在屋里的三个人一个一个拖出去，出了一身热汗，杜楠脑子里那点恐惧算是彻底没了。
嗯，没错，就是和朱玑。
忽然出现在门口朝众人露出诡异笑容的白衣鬼影是朱玑来着。
“你睡得早，料想你会半夜醒来，怕你渴，我就算着时间去外头倒水了。”朱玑笑笑着道。
“哎哟喂！你可吓死我了——”拍着胸脯说这话的是之前晕倒的三个男子中的一个，被拖出去没多久他就醒了，醒了也没发出大动静，自己捂着嘴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出了屋才敢发出点声响。
显然是熟练工。
让阿青金和红娿若一左一右代替他们睡在八角身边，杜楠和朱玑随孟婆一行人出了屋，也不点灯，就这么跟着孟婆在安静到近乎死寂的村子里走来走去，末了在村口分叉口那边的宅子停下了，进得门去，这才发现里头竟是热闹的很。
堂屋里点着蜡烛，正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茶杯、瓜子花生，更有一大屋子人此刻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小声唠嗑，听到门响，所有人都和点了穴似的瞬间收声，一屋子的眼睛齐齐向门口看过来，不过，因为他们嘴角还挂着的瓜子皮、花生衣什么的，看着直觉好笑罢了。
待到孟婆将屋子重新拴好，屋子里的人这才和解穴似的，看着杜楠和朱玑，小声的聒噪了起来。
“敢情你们是活人啊——”←基本上所有人聒噪的都是一个内容，嗯，就是这一句了。
总感觉这句话哪里不对，杜楠左看看，又看看，半晌梦游似的轻飘飘道：“是吗？我都不确定自己是活人了。”
推开原本坐在桌旁的一个男子，孟婆先是喝了一大杯水，长长吁了口气，这才擦擦冷汗道：“这大半夜的，人吓人最吓人，好险没把老太婆吓死。”
“哈哈！吓死也没事，吓死就是换个方式回到咱们这边来呗！”旁边聊天吃茶嗑瓜子的人笑着道：“说不得还能变年轻呢！”
“变年轻也不要，搞不好还得缺胳膊断腿儿的。”又吃了一口茶，孟婆抬起头来，看向还在门口的杜楠：“放心吧，也是今天你这一晕我才确定，你没死，你是活人。”
“哎？”不止杜楠，就连他身后的朱玑也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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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这俩人竟是都以为自己死了的。
“死人哪儿有出窍这回事哦！也是今天帮你抓了你的魂重新塞回身子，老婆子才发现的。”
“敢情你是活人啊！”
杜楠愣了愣：出窍？他今天白天那是灵魂出窍了？可是……
想到他之前“灵魂出窍”时在孟婆屁股底下看到的石头上的三个字儿，他犹自不信道：“别骗我们了，我都看到了，门口的石头上写着村名儿呢，这里分明是叫黄泉村……”
孟婆便瞅瞅他，一副老道的样子对他道：“骗你作甚？还有那个村名儿是错的。”
“我们这里的村名是‘黉葲村’来着，黉，和你家那条大蛇的名字一个音儿，这不是村口少把椅子吗，我又懒得每天背，每天坐在石头上，加上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上头的偏旁都被屁股磨掉了，这才成了黄泉村……嗯‘村’字磨掉上头那点也看不出来，所以你就一个字没看错……”
杜楠目瞪口呆了。
第157章 黉葲村
“所以，你们都是活人？”一挑眉，朱玑问。
然后，他就看到满屋子的人眼神开始飘忽了，又嗑瓜子又喝水什么的，就是不看他。
杜楠于是又紧张起来。
还是孟婆叹了口气，坐在长条椅上，对他们道：“如今，这村子里的活人就剩老太婆一个了。”
说完，她又从桌上端起一杯茶喝了，而在她身后喝水饮茶的人则怯怯地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半晌又该干啥干啥。
“所、所以说这屋子里大多数人还、还是鬼——”结结巴巴的，杜楠看着屋子里的人道。
孟婆便道：“如果说死人就是鬼的话，那么你这样说也没错，只是我们这边这么叫。”
“我们管这种形态叫做灵。”
“灵？”杜楠一愣。
点点头，孟婆接着道：“灵不止存在于死人身上，也可以存在于活人身上，比如你今天白天经历的事，就是灵出窍，你可记得当时的感受？就是你可以看到你的躯体，你的躯体还活着，可是你感觉自己没有在自己的躯体之内，你的躯体闭着眼睛，然而却不妨碍你看到。”
“这么说吧，游离于肉体之外的那个你，就是灵，甭管你的肉体是死是活。”
杜楠怔住了。
倒是朱玑在听完她的话后，若有所思道：“听着……有些像神识。所谓元婴，依我目前的理解其实就是蕴造一抹神识，修仙不是有个阶段叫出窍？到了那个阶段，方开始练习指挥这一抹神识游离于身体之外，而分神则是让这抹神识进一步强大，肉体和神识同时修炼，修炼速度方可进一步提高，要知道修炼越到后期越是艰难，速度也越慢，这是古老修仙者发明出来的可在寿数尽之前加快进阶速度的一招，而神识修炼的好的修仙者，甚至可以身死神在，可以夺舍他人躯体继续修炼……”
朱玑是个务实主义者，想要炼丹，就将典籍馆内所有炼丹制药的书籍全部看了一遍，而想要成就大道，便将典籍馆但凡开放的关于修道阶段的书也看了一遍，是以昏迷之前，纵使他修为并不算高，然而他对接下来的每一个阶段都有所了解，他心里实还有个计划表的，大概计划着何时升上下一个阶段……朱玑但求将一切做到了然于心。
不过也是因为太务实，他杂七杂八的书看的反倒没有杜楠多。
杜楠也忽然想起一本书来了。
“说到灵，还有黄泉……我曾在典籍馆的角落看到过一本名叫《黄泉灵修术》的书，薄薄一本、很新，平日甚少有人翻阅，不过我却以为这本书有关于黄泉界的介绍，这才将整本书看了一遍，那个时候还不太懂，现在想来，莫不是这本书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黄泉灵修术》？是不是石壁散人写的？”却不想，听到朱玑之前说神识还没一点反应的孟婆婆，在听到杜楠这段话之后，整个人跳了起来，直跳到原本坐着的条椅之上，整个人和杜楠同高了！
“我想一想……”闭上眼睛，杜楠仔细回忆了一下，半晌点点头：“好像还真是。”
“书皮上著书人的名字只有‘壁散人’三个字，现在想来，可能是磨损了？”他不确定的道。
“那就是我了！”杜楠话音还未落，旁边便有一名男子忽然兴奋地跳了出来。
一手抓了一把瓜子，嘴上还沾了几枚瓜子皮，一身短打上面还有几个补丁，这造型和普通村人殊无两样，然而仔细看他一眼就会发现这人长相着实不错，倘若去掉脸上那几点瓜子皮的话，着实一副道骨仙风的好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