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莎莉·罗格!我以恶魔的名义诅咒你!!”
  恶魔凄厉的诅咒仿佛又在她的耳边响起,难道那幽绿色的恶魔气息,是因为这个临死的诅咒吗?莎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在温暖的火堆边,她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她原以为恶魔的诅咒并没有说完,应该不会生效,所以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她最亲爱的妹妹为她挡开了那可怕的诅咒!
  望着妹妹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还有那逐渐吞噬她的幽绿色恶魔气息,莎莉恐惧起来。
  自从死亡后,安妮的灵魂一直在昏睡着,恶魔塔多拉曾经说过,她只有从凄惨死亡的巨大阴影中走出来,才能回归天国,而在此之前,灵魂体的她非常脆弱,随时都会因为一些意外消亡,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恶魔的诅咒,无疑会令安妮的灵魂以极度痛苦的方式消散!
  除了安妮,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最终安妮的灵魂消散,那她即便是杀光了所有赋予她们恶意的人,也永远弥补不回来!
  莎莉飞快地翻起了塔多拉留下的恶魔学识,很快就发现了恶魔临死前诅咒的记载,可在这记载上,却只有着四个令人更绝望的字眼:无法解除。
  莎莉的手颤抖着,不甘心地试着将诅咒转到自己身上,但那诅咒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紧紧缠绕着安妮,一动也不动,完全无法被转移。看着渐渐窒息的妹妹,莎莉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安妮……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她双手掩着脸,声音哽咽着。如果不是她招惹上塔多拉,安妮或许还有可能回归天国,可现在,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逝。
  事情来得这样突然,突然到莎莉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难道……她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安妮灵魂消亡么?
  就在这个时候,莎莉混乱的脑海忽然闪过梦境中的那道金光,当金光破开了那片灰暗,恶魔也随着退去了,可那道金光……难道是……圣光?!
  莎莉眼前一亮。
  除了圣光,她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压制恶魔,她飞快地找出了身上唯一和圣光教会有关的东西——是那枚神使的徽章,当她拿着徽章靠近透明小瓶子时,那幽绿色的光芒像是有生命一般退缩了!
  在它的影响下,安妮暂时摆脱了恶魔的诅咒,再次陷入了过往的沉睡之中。
  可莎莉还没来得及惊喜,那金色的圣光却渐渐黯淡了,随之而来的是恶魔诅咒再一次逼近安妮沉睡的灵魂!它们在角逐着。
  莎莉脸色一凛。
  古老的徽章在这充满邪恶的地方,已经几百年了,这么长久的岁月,它仍然残余着杀死恶魔的神圣力量,可以想象它当初的主人是多么的威严强大。
  然而,再强大的力量也有消逝的一天,现在的徽章,已经无法庇护恶魔缠身的少女灵魂——即便这个女孩在活着的时候是多么虔诚的圣光信徒。
  必须找到,更强大的净化之力。
  莎莉紧紧盯着渐渐暗淡的古老徽章,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一张俊美却严肃的脸庞……
  边境小镇,旅店
  希明将几枚铜币轻轻放在桌面上,铜币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晃动着,而他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旅店老板的热情欢迎也没有注意到。
  他这段时间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担心阿尔法会抢先一步找到莎莉,这段时间他极少休息,他深入了屏障山林,就连最危险最邪恶的暮色森林也去过了,他并没有找到莎莉,可他找到了……她曾经穿过的长袍。
  那件灰色的长袍被遗弃在光明神使的雕像旁边,上面沾满了血迹,可他……却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作为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希明当然十分清楚那座神使雕像的来历。据说,那里曾经是艾泽大陆最黑暗的地方,为了净化那里的邪神,那一代的光明神使曾经在那里陨落。
  莎罗琳娜·星辰。
  这位伟大的神使镇守在那里,成为了最邪恶的暮色森林唯一的净土——那里有着强大的圣光之力,就连暮色森林最强大的邪恶生物也不敢靠近那里——黑暗一旦暴露在光明之下,就只有被净化的下场。
  莎莉……她到过那里吗?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希明不敢去猜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即便理智上他应该欢庆,满身罪恶的恶魔和亡灵法师被净化,那对于整个大陆都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可他……私心里的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他还没有……以希明·加尔德的名义和“莎莉·罗格”说过话,还没有来得及向她道谢。而他曾经以为这一次会来得及。
  ‘或者,我应该再前往屏障山林的最深处找一找?’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希明就这样陷入了深思,走在旅店走廊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全身罩着黑袍的高挑女子快步从他的身边走过,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那名女子的手忽然一转,将一小团东西塞进了希明的手心。
  希明立刻反应了过来,但那个女子已经飞快地离开了。
  她是谁?
  希明立刻张开手心一看——是一团小纸条,他愣了愣。
  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也曾经遇到过不少次。每当没有需要外出执行的任务,他大多数时间在王城四周巡视,而每当他走在街道上,总会有羞红了脸的少女跑到他面前,给他塞这样那样的东西,然后飞快地跑开。
  小纸条……倒是比较少见,而且,那名女士也不怎么像有少女情怀的姑娘。
  希明很快打开了那张纸条,而他的双眼在看到纸条上的署名时,蓦地睁大了。
  【跟上来。到我的身边来。——罗格】
  罗格……罗格!是她吗?
  希明猛然抬起头,眼前却没有了那名黑袍女子的身影。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莎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恶魔气息,他只知道他找了那么久,而她终于出现了,她看上去安然无恙,她没有躲开他,而是需要他到她的身边去。
  希明几乎是立刻就冲出了旅馆,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暗蓝的夜幕下,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白天的热闹喧哗也转为了将夜的窃窃私语。
  他看到了她,她就在道路尽头的一棵大树下,她穿着黑底金边的长袍,背对着他站在那树下,清凉的夜风吹拂起她的长袍,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柔。
  希明几乎是冲到她身后的,但在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圣骑士阁下……”她迟疑着叫出了他的职称,却没有转头看他。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希明,希望他能让安妮的灵魂解脱。
  她唯一认识的拥有着强大净化之力的人,就只有希明了,毕竟他曾经差点杀死了恶魔——如果不是她关键时刻向他砸了圣光卷轴,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而也只有希明,莎莉才能放心地将安妮的灵魂交付,毕竟他是那样一位坦然而光明的信徒。
  可是,吞噬了恶魔力量的她,容貌仿佛在一天之间年轻了五年,这样年轻的她,会被认出来吗?
  莎莉很犹豫,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希明——对于她来说,希明知道她的过去,面对他,就像面对过去那个高贵而肆意的自己。
  但她更不可能扔下安妮就走——即便她知道,善良的圣骑士一定会妥善地安置安妮的灵魂。
  而希明看着前方的她的背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声音也失去了平日的稳重。
  “……罗格小姐?”明明已经确定,但当她出现的时候,他又不禁怀疑——她,真的是罗格家的长女——莎莉·罗格吗?是她吗?
  希明觉得自己有一千个问题想要问她,可此时,他除了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莎莉听到他的称呼后,心里一惊,随即又明白了过来——亡灵法师这么危险的存在,光明教廷一旦重视起来,她的资料怎么可能不曝光呢?
  她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转过头。
  泛着银光的银白长发藏在纯黑色的罩帽里,白嫩的肌肤上,饱满的红唇格外娇艳,而她那双仿佛染着鲜血的红色瞳孔,此时却不安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怕吓到他。
  希明震惊地看着莎莉,她的脸庞与他记忆中的女孩重合在一起,明明几乎一样,却更成熟更……妩媚,而这些变化,仿佛在诉说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罗格小姐,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不到恶魔的气息。”
  希明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稍微移开了,明明一切已经不同了,可在她面前,他仿佛还是那个卑微的少年骑士,而她仍然是那个高贵得不容亵渎的贵族少女。
  ☆、第21章 抚慰
  “……我杀死了它。”莎莉深吸了口气,缓缓拿出了神使的徽章,月光温柔地环绕在神使的徽章上,令它看上去圣洁而庄严。
  “这是……?!”希明蓦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神使的徽章。
  虽然早就知道莎莉曾经到过那儿,但真正看到这枚徽章时,希明仍然感到震惊——尤其是,她说出了这句话,她说,她杀死了恶魔!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莎莉咬了咬牙,拿出了装着安妮灵魂的小瓶子,“这是……”
  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希明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希明,你在那边吗?”
  莎莉神情一变,正想要转身,希明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忽然温热起来,紧接着希明握紧她的手腕,转身就朝声音的反方向跑去。
  “圣骑士阁下……”莎莉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来的人难道不是他的同伴吗?她有感觉到若隐若现的神圣气息。
  “别说话。”希明压低了声音,莎莉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紧绷着,他带着她飞快地穿过了偏僻的小路,从一家旅店的后门悄悄潜了进去。
  莎莉知道这儿,这不就是刚刚他决定住宿的那家旅店吗?
  希明带她找到了自己暂住的房间,飞快地锁上了门。幽静的房间隔绝了追过来的人,也隔绝了街道上的嘈杂,偌大的房间里,光线是夜幕降临的昏暗,仿佛一瞬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抱歉,”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说,“我的同伴一直在寻找你,他们……对于边境援助团的覆灭非常愤怒。”
  莎莉咬着唇,低下头轻声说:“塔多拉需要活人的灵魂恢复力量,它违背了约定,强行控制了我……但我想我还是幸运的,至少你所信仰的女神指引了我,让我有机会……杀了它。”
  她握紧了手中的神使徽章,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不足以抵消我的罪行。那些逝去的英魂……必须要以鲜血来宽慰,我愿意跟你回帝都,希明阁下,但是请你……让安妮的灵魂回归天国。”
  在来寻找希明的期间,莎莉已经想得很彻底了。
  她从未将家人和复仇放在同一个等级上,如果安妮的灵魂必须要用圣光才能净化,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暴露在圣光下。
  背负着罪恶的人是她,不是安妮,安妮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以希明的正直,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即便是……她将会被带回帝都接受审判。
  莎莉知道,光明教廷一直致力于研究恶魔有关的资料,她脑海里的恶魔学识,或许可以救她一命,即便是有可能被光明教廷监禁……至少她仍然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我知道你为我的罪行感到愤怒,希明阁下,但是安妮从未沾染过罪恶,甚至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也曾经是虔诚的光明信徒,她应该得到你说过的救赎!”莎莉悲伤却冷静地叙述着。
  希明注视她,静默了好一会,紧抿的唇才微微松开:“您是说您手里的小瓶子吗?请让我看看。”
  其实事实上,希明确实也曾经是愤怒者的其中之一,除了愤怒之外,他比其他人更多了一丝自责与愧疚——在他的潜意识里,如果不是他不慎放走了“安妮”,那些年轻的士兵也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所以他一直竭力地寻找“安妮”,认为她应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可是,这仅仅持续到阿尔法到来之前。
  当阿尔法拿来那张资料之后,希明感觉自己的情绪骤然变得像是冰火两重天——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剧烈地挣扎过。他不可能因为私心就判定莎莉无罪,但他……更无法将利剑的剑锋指向她,或者让她带着恐惧倒在同伴的脚下,他做不到。
  他一直在挣扎,可当莎莉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忐忑不安地望着他时,希明发现自己忽然就镇定了,一切犹豫都不复存在。
  “她的情况不算严重,请放心。”希明的手轻轻地在玻璃瓶上划过,温暖的圣光在黑暗中闪起,睡得极度不安稳的安妮的灵魂,平静了。
  他安抚了安妮的灵魂。
  莎莉望着这一幕,终于放下了心。
  “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讨论关于恶魔的事。”他转身点亮了屋子里的灯,邀请莎莉在桌边坐下。
  温暖的灯光下,他们相对坐着,希明看到了莎莉低垂着脸,一副做错事的孩子的模样。
  他感到有些不适应,但心里却滋生出一种奇怪的异动。
  “我很高兴,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来找我。”希明为她倒了一杯水,轻轻点着桌面的修长指尖令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轻咳一声,说:“可以将事情的经过跟我说一遍吗?”
  莎莉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这并不包括她吞噬了恶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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