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启明一一二年七月初七,天降厄星,不就是那名男童的生辰吗?
  那与凛暮长相颇为相似之人,名唤赵焕,居然是前朝的八皇子,前朝八皇子于十二岁时被送去昆国做质子,慧妃应当就是孩童叫做姨娘的人,同年慧妃失踪,所以男童被前皇后抓走时,没有人去救他。
  启明一二零年,星象大乱,便是孩童死的那一年,同年赵焕失踪,那一年赵焕应当是十四岁。
  而启明一二一年,天慕国亡,便是如今的战天国了。
  这名为烨儿的孩童,与当今帝君应当也是相识的。
  沈默放下手里的载册,闭上眼睛,觉得一时思绪混乱。
  他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赵焕会是凛暮吗?
  他想起当他问凛暮赵焕是何人时,凛暮森寒冰冷的眼神。
  那黑衣人的出现,已经让沈默手足无措至此,没想到此时此刻,就连凛暮的身份也越加混乱起来。
  那名孩童,与赵焕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么想着,沈默拿出豪素握紧,不如再次入神!
  说着,便当即闭上了眼睛,意识沉沦而去。
  豪素荧光一闪,书房内隐约响起了一声女声轻柔的叹息。
  再睁眼,眼前便出现了赵焕一张稚嫩的笑脸。
  烨儿,你在想什么呢?刚刚一直发呆。
  名为烨儿的孩童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了赵焕的手摇了摇,似乎是在撒娇一般说道:焕哥哥,烨儿也想要字。
  赵焕摇了摇头,不行哦,字要等到及冠的时候才可以取,到时娘亲自会亲自给你取字。
  烨儿似乎有些气不过,小声哼了一声,问道:那焕哥哥呢?焕哥哥现在也没及冠呀,你有字了吗?
  赵焕伸手捏了捏烨儿的小鼻子,故意气他:我有了哦,是按照娘亲那边的族谱排的,所以我已经有了哦,不过要等到及冠才能授予我。
  烨儿一听,眼睛亮了,凑近赵焕耳边,悄悄说道:那你的字是什么呀,你告诉我吧,我一定不说出去!
  赵焕轻笑:真的吗?
  烨儿使劲点头:真的!
  赵焕也学着烨儿那样咬耳朵,那我跟你说了哦,我的字是你猜呀!
  一时两个孩童笑闹追逐起来,欢快的笑声久久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握爪
  第51章
  沈默从入神之境中退出来, 心中惊疑不定,不知为何他越来越觉得那赵焕与凛暮相像。
  出了入神之境, 竟已是夜幕降临, 他来到三楼占星台,此时月明如昔, 北斗七星与南斗六星皆清晰可见。
  他尝试着按照当前星象推演当朝国运,却除了一堆混乱的推演结果外什么都不得。
  不知为何, 他对这星象占卜之术, 无论怎样都不得其门而入,相较来说,入神明明更加困难, 他却会了, 占星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沈默无奈, 轻叹一声, 再次探进脑海中的算卦系统, 翻阅相关占星方面的记录。
  许是他如今有所侧重,到叫他发现了许多曾经不曾注意到的一些旁门左道的记录。
  占星之术起源甚广, 传闻曾有老祖窥得天机, 于星象变幻之际, 按命格生身献祭, 得一人复活。
  沈默皱眉,复活,又是复活, 似乎很久以前宿源欢就说过传闻中有一种能够让死人复活的生死蛊,脑中惊诧,沈默突然想到宿源欢的异状,他是不是死而复生之人?
  而在牟德镇那个凛暮避而不谈空空如也的饲蛊盒里装的,会不会就是生死蛊?
  用十几万人命才能饲养出来的生死蛊吗?
  用十几万人去换得一个人的存活?
  沈默只觉胸口浊气回荡,竟突然岔了气。
  世间动荡,有因自有果已经来不及了。
  熟悉的女声在沈默脑海中突然出现后又消失,沈默握着手中豪素,似乎气极,几次想将其扔下,却是舍不得。
  你一直在提醒我来不及了,可却从不说清到底来不及的是什么?你这样这样能让我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办不到!榆溪城十二万三千人的性命!我一个都救不下来!又如何去救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他!你从现代将我救回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去救你口中虚无缥缈的他吗?
  沈默独自一人在占星台上大声质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像在嘲笑他般,久久不散。
  最终,沈默跌坐在地上,手中握紧豪素,用力到指尖发白,他喃喃自语道:凛暮,你到底是谁?
  第二日,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窥极殿拜见。
  沈默来到一层,便看到了陈珩之,他那白面团子似的脸仍旧稚嫩,上面却已经是一派故作的老成。
  陈珩之一见到沈默,便疾步来到沈默面前拱手行礼,然后一指身后摆着的几个漆红木箱,道:大人,珩之来看望你了!
  如今陈珩之地位明面上是与沈默相差无几,所以他不再称呼您沈默也没什么在意的,况且沈默向来不是在意这些虚礼的人,他只是感叹这陈珩之的变化之快。
  沈默看着那几口大开的木箱,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一时竟金光闪闪,煞是夺目。
  陈珩之又一拱手,道:大人,珩之是来向大人道谢的,当日殿试,若不是有大人帮助,珩之怕是就要错过了,没有大人,便没有今日的珩之,这些,都是珩之带来感谢大人的。
  沈默听着陈珩之蹩脚的官腔,踢了踢漆红木箱的一角道:我不需要,你拿走吧。
  陈珩之眉头一皱,大人,你这是为何?
  沈默看着眼前白面团子脸已经不显讨喜的陈珩之,平淡的说道:据我所知,博殿副殿主,一年的俸禄也没这么多,而你才上任月余。
  陈珩之低下了头,双手掩盖在宽大的袖袍里,半响才说:这些都是珩之应得的。
  沈默转身不再理他:应不应得你心中自有定数,只望你能够守住本心。
  沈默抬步要走,却被陈珩之拉出了袖角,他回头见陈珩之脸上焦急,似在解释,又似在狡辩:大人,珩之如今官拜至此,你不为珩之高兴吗?珩之能得到如今的成就,自是高兴不已,高兴的想要大笑出声,但珩之自问不是数典忘祖之辈,如今便是立刻拿了全部身家来感谢大人,大人你为何一点都不高兴呢?
  沈默看着与他身量相当的少年,慢慢扶开少年的手,转身离开。
  陈珩之站在原地,看着沈默的身形消失在楼梯拐角,慢慢蹲下来,抓起一把金银财宝,捧在了胸口,没关系,珩之做到了,珩之不再惧怕家里的苟且,不再惧怕任何,珩之高兴呀,珩之高兴就够了。
  沈默在夜幕降临之时,出了窥极殿,直奔帝宫外去。
  等他下来的时候,一楼的陈珩之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那几箱金银珠宝也一并被搬走了,对于陈珩之此事,沈默并未放在心上,说到底旁人的选择,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此次在晚上出帝宫,是想去长欢楼看看,他如今心乱如麻,便想听听念安和他心上人如何了。
  却不想他在刚刚迈进烟花巷时,便被一黑影紧捂住嘴,劫持走了。
  沈默浑身戒备,被捂着嘴发不出声响,从被禁锢住时,便一直试图挣扎,但此人力道极大,一直拖着沈默藏身进无人的巷角,才松开了捂着沈默的嘴。
  别说话,是我!
  沈默刚想呼喊,却在听到此人声音后,停下了,宿源欢?
  宿源欢终于放开沈默,沈默立刻回头看去,眼前之人虽消瘦许多,却正是宿源欢无疑。
  沈默立着抓紧他问道:当日榆溪城一别,你去了何处?
  宿源欢没动,就这么让他抓着,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道:此事复杂,我如今不便露身,但我有一事需要你来帮我。
  沈默一愣,松开他问道:什么事?
  宿源欢从袖间抽出一柄不过手掌大小深红诡异的匕首,递给沈默,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你,你就用这把匕首先杀了我。说着宿源欢一按自己的胸口,你一定要扎准,这里,一分一毫都不得偏差。
  沈默接过匕首,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宿源欢,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宿源欢笑了,笑的并不好看,他并未回答沈默的话,只是又把他往巷子深处推了推,我该走了,此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待我离开后你再出来。
  话落宿源欢就转身快速离开,沈默看着手中深红的匕首,深吸一口气,将它藏在了袖子中。
  随他,他慢慢迈开步伐,走出了深巷。
  巷角的黑暗慢慢从他身上褪去,烟花巷昏黄的烛火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他面无表情的向着长欢楼走去。
  他还是第一次在夜里来长欢楼,此时的长欢楼热闹非常,门庭若市,往来宾客众多,沈默一进去,便立刻有两个少年凑了上来,皆是衣衫轻薄,满身熏香,他们一左一右的拉着沈默的手臂问道:少年郎,你是来长欢楼玩的吗?看你年纪不大,可别是进错了门呀。
  沈默轻轻避开二人的手,道:我来找念安。
  站在沈默右侧的少年眼珠一转,说道:你找他呀,那可不巧了,他已经被一位大人包下来了,过几天就要被赎身带走了呢,你若是想玩,我也可以呀。
  沈默一愣,刚想转身离开,就被身后二楼探出身子来的念安叫住,只见照旧一身红衣的念安在那边喊着:我在这,你上来罢。
  沈默见此,立刻大步走了上去,上楼时不小心与一醉酒大汉撞了一下,被他大汉骂骂咧咧的推搡了一下,念安已经跑出来接他了,他走过来拽着沈默回自己屋里,关上门,一时外面的热闹声小了许多。
  随即他转身拽着沈默来到桌边坐下,给沈默倒了杯茶,给,喝吧,干净的。
  沈默接过,轻轻啜饮,半响才问:你要走了?
  念安面颊飞红,喜上眉梢,嗯,他要带我走了。
  沈默放下茶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干巴巴的说道:恭喜。
  念安轻笑,问道:你那个呢?你的情诗送了吗?他有什么反应吗?
  沈默摇了摇头,他说没看到。
  念安眸中闪过一抹了然,却还是鼓励他:你个呆子,没收到不会再送吗?总不过写几个字的事。
  沈默却高兴不起来,他如今似乎陷进了一个迷局中,前后左右皆是大雾弥漫,看不到尽头。
  念安见沈默沉默,便不再多话,今日便是连他的心上人也不提了,只问沈默:你可要喝酒?
  沈默摇了摇头,念安叹息一声,便陪着他发呆。
  一直到月上三竿,沈默才离开,临走前,念安递给他一壶酒,道:这酒很烈,喝了能放松些。
  沈默接过,轻声道谢,随即离开了。
  回到窥极殿时,只有赵宝蹲在楼梯旁等他,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一听到动静,赵宝立刻睁开眼睛看过来,大人,你回来了?
  沈默点点头,看向赵宝眼眶下的黑青道:你快些去休息,不用管我。
  赵宝点点头,大人你回来了我就下去了。
  最终,沈默一个人拎着酒壶一路去了三楼的占星台,却不想占星台边正有人背对着他看着这漫天繁星。
  听到动静,那人回头,唇角微勾:回来这么晚,一身脂粉味,去哪里快活去了?
  沈默一愣,捏紧手里的酒壶,凛暮
  凛暮慢慢向他走来,怎么,不认识我了?
  说着,慢慢弯腰低头凑近沈默脖颈间轻轻嗅闻,沾了这么大的味道回来,看来你很快活啊。
  说着抬手两指并在一起,贴了贴沈默的脖颈,一片冰凉,随后指尖下滑,慢慢顺着肩膀一路滑到手掌,从沈默手中顺走了那壶酒,打开闻了闻:这么烈?伤口刚好点,就迫不及待了?没收了。
  沈默见凛暮提着酒壶转身,立刻不经思索的伸手拽住了沈默的袖子。
  凛暮!
  凛暮转头,看着沈默死死捏着他袖子的手,笑着打趣:怎么?这么小气,一壶酒都舍不得了?
  沈默看着凛暮温柔笑意的脸,慢慢松开了手:不是。
  他只是有些恍惚,似乎已经许久不曾看到如此温柔的凛暮,此时一见到,便怕是幻觉般忍不住伸手挽留。
  他心中有些熄灭的火苗再次腾腾烧了起来,念安说的对,不过是没看到罢了,不过是写几个字罢了,大不了,他再写他十封,二十封,三十封,总有一封书信凛暮能够看到。
  凛暮看着沈默专注的、清澈的眼睛,轻轻避开了视线,眉目中,似是不忍。
  沈默越是这般,他便会越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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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凛暮并未走, 而是在观星台席地而坐,喝起酒来。
  虽不是什么佳酿, 但尚可入口。
  沈默盯着凛暮, 也不知道是在心疼那壶酒,还是在看凛暮, 那是我的酒。
  凛暮伸手拽下沈默脸上的黑纱,小小年纪, 喝什么酒, 我还没过问你一身脂粉味是从哪里带回来的,你倒是追着我要起一瓶酒来。
  沈默见凛暮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歪了歪头, 便拿出了手中豪素, 向凛暮伸出手来。
  手给我。
  凛暮轻笑:怎么,又想给我算卦。
  沈默摇摇头, 固执的要凛暮的手。
  凛暮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最后一滴酒液喝光, 他放下酒壶,一手撑在膝边, 一手伸过来, 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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