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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 第53节

  君莫离挑眉,总觉好友这话里有话,但瞧着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温雅无害,一时也未细想。
  至于早前谢和弦说的那一句“要不,你现在就先逃吧。”——他瞧着一路没给好脸色的谢家二姑娘,只当是好友担心他俩又吵闹起来。
  毕竟,都城那次,他们确实闹的挺不愉快。
  不过,他倒觉好友多虑,他同谢二姑娘不过是竞技场上的恩怨,下了场,也就彼此看不顺眼,却并不会有其他什么针锋相对的事出现。
  自以为找到缘由,君莫离很是洒脱地拍了拍谢和弦的肩,宽慰道:“你且放心,我同你家二姑娘自不会瞎闹的。”
  谢和弦:“……嗯,那就好。”
  看来阿离是误会了什么,不过——算了,正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朋友嘛,有难同当。
  第54章
  世交友人来往、做客, 自来便又一套流程,虽各家均有些细微的不同之处, 但大体是也不过喝茶, 聊天,谈论学问之类,若是留饭, 自也有仆人准备, 自无需做客之人劳作。
  然而,桃花居的“待客”之法, 却是刷新了君莫离的三观。
  他原只听好友说要吃“三郎的美食”, 初时也只是以为是谢云曦写了什么食谱让厨房做来食用, 却未曾想“三郎的美食”指的竟然真是“三郎亲手做的美食”。
  谢家家风严禁, 外人要打探谢家之事, 却是十分艰难, 而谢云曦来往好友虽性格各异,但都是人品极佳的,对外自不会嘴碎。
  谢云曦似爱美食的传闻确实有些, 毕竟曾当众吃花, 但说他擅厨的却是半点没有, 至于“不顾正业”, 总爱往山野田间折腾的事, 自然也少有人知。
  琅琊一带都少有人知道的事, 何况是远在南齐的人。
  君莫离对谢云曦下厨之事, 自是十分的诧异。
  但,这不过是三观破碎的开始。
  此时,桃花居的厨房。
  君莫离被谢和弦拉着, 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 挽着衣袖,摘洗蔬果食材。
  君莫离瞧着好友,一边清洗藕节上的淤泥,一边还乐呵呵的哼着轻快的曲调,那本该用来弹琴的手,此刻却在水中起伏着,那动作瞧着,竟还挺熟练。
  君莫离怀疑这桃花居内是否有什么八卦迷阵之类,能叫人出现幻觉。
  不然,他这一向喜白衣,爱整洁的好友怎会如此这般——蹲坐厨门,附身洗淤泥。
  当然,最重要的是——谁家上门做客的人,还负责来厨房打下手的?
  谢年华暂且不说,这人本就是世家女郎中出了名的不走寻常路,但谢文清不是号称君子端放,最重礼仪的世家才子吗?
  君莫离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眼厨房内正在给鸡做“按摩”的谢文清——君子端方?
  呵呵,他都快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视线瞥到另一处,却瞧见谢云曦倒油下锅,一旁的谢年华自在一旁将备好的食材递上。
  “呲啪——”一声,油烟四溢,热气蒸腾。
  视线向上,自是炊烟袅袅,徐徐回旋。
  烟雾朦胧,如梦似幻。
  “这梦,还真是做的太荒唐。”谢家,世家之首,文坛楷模,万民所仰,此间汇聚,偏又是谢家最核心的精英。
  洗菜,给鸡“按摩”,做帮厨,烹煮食物?
  君莫离闭眼,深呼吸,“一切皆是幻觉,待我醒来……”
  “阿离,别呆着,这葱给你。”
  谢和弦唤着,顺手将一把葱塞到他手里,且还催促道,“赶紧洗,三郎还等着用呢。”
  “梦”没醒,手上却还多了把连着根,沾着泥的大葱。
  君莫离僵这脖颈,盯着葱,随即终是接受了此非幻觉,而是现实的事实。
  他瞧着谢和弦,“阿弦,你……不觉哪里不对吗?”顿了顿,“我们是来做客的……吧?”
  “没有哪里不对啊,桃花居向来如此。”谢和弦见好友一脸玄幻,自也能理解他此时受到的“冲击”。
  “习惯了便好,我和文清哥他们其实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谢和弦回想起从前,自也是一感慨,“其实。偶尔这般放松,也是难得的一番趣味。”
  说着,他亦抬头仰望起远处高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虚与委蛇,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这山野茅庐,炊烟袅袅,偶来得闲,琴箫悠然,闲书半卷,亦或是仗剑天涯,潇洒自在。”
  谢和弦看向好友,优雅浅笑道:“阿离,这不正是你我所向往的生活嘛。”
  君莫离一愣,又似有所觉的抬头——山野云深,红霞轻卷,鸟语阵阵,蝉鸣渐起,回首,亦是烟火缭绕,饭香怡人。
  虽不见仗剑走人间的豪迈,却有一餐一食,家人相伴,同心协力的闲适,温情。
  谢和弦见他沉思,并未出声打扰,世人都道南齐君莫离最是桀骜不驯,满身锋芒,但却未有人深究其中缘由。
  南齐,临近边城,紧靠外域,并非安定富裕的定居之所。
  南齐的诸多世家,大多是家业败落后无奈迁居过去的,君家三代之前还是十大世家之一,奈何子孙不堪,且还参与皇家争斗,从此元气大伤,为保血脉,这才迁入南齐。
  此后数年,君家痛定思痛,发愤图强,到如今也算是恢复了不少元气——虽无鼎盛时的风光,但在南齐一带,也是极为强盛的存在。
  只是,有过一次教训,君家对族内子弟却是十分严苛,乃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君莫离为君家嫡子,才华出众,若不是族内压力,天启才子榜上又何止前十。
  不过,俗话说的好,是金子哪儿都能发光,虽因风评问题,只屈居才子第十位,但在天启八大怪才榜上却位居榜首。
  如此出众,可偏偏他却只是君家的三郎。
  按世家规矩,本该是长子继家主之位,但君家另有一派却又奉行“强者为尊”,但凡君家大郎——君展鹏能力出众些,哪怕不能比肩,至少能有一半,也不至于让君家出现族内权斗的局面。
  几年前的君家,一派支持君展鹏,一派支持君莫离,另有浑水摸鱼,或做墙头的,当真是龙争虎斗,混乱不堪。
  君莫离自小便看多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对家主之位,对权利争斗自是极为厌恶。
  这些年来,他放纵自我,行事极端,虽名声有损,却也平息了族内不少纷争——至少明面上和谐。
  桀骜不驯君莫离——其实听来当真讽刺,能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谁又想满身的荆刺,伤了别人,亦伤自己。
  谢和弦想起初见君莫离时的模样,自也是忍不住的心疼。
  明珠蒙尘,一句可惜,又如何能道尽其中的不堪。
  在未见到君莫离之前,谢和弦其实从未想过世间竟会有君家这般内斗到骨肉相残,血亲相斗的氏族。
  南齐谢家作为旁系,迁至南齐并非流放或衰败,更无家族内斗,而是谢氏一族枝叶庞大,除嫡系一脉居于琅琊外,其他能力强盛的旁系大多会派去别处,或守业或开拓。
  谢家百年,以琅琊为中心,辐射天下,占据资源,囊括人才。
  谢氏之所以能长盛久安,最根本却还是族人间齐心协力,守望相助。
  谢和弦生于此,长于此,自也曾天真的以为这世上所有家族、亲人都是这般和谐友爱的。
  直到那一天,他意外救下一身血色的君莫离,这才知,血脉亲人之间竟也会如此狠绝。
  明明是最亲的亲人。
  谢和弦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斗争的恐怖,同时也无比庆幸自己投身的谢家,而不是君家这样的家族。
  当然,谢家亲人之间,自也有争吵,打闹,互相“算计”的时候。
  比如,此刻厨房里的三位。
  谢云曦接过谢年华递来盘子一瞧,当即嫌弃道:“二姐,你切的是什么菜,跟你说了,要大小厚度一样才好看。”
  “哎呀,反正就是吃进肚子里的,那么讲究干什么。”
  “就是吃的才要讲究,你学学大哥,仔细点不行嘛?”
  “那你有本事别倒进锅,这么嫌弃,最后还不是用了,切。”
  “我这是不想浪费……”
  “你就是矫情的,还大小厚度一样……”
  谢文清听着两人做个菜都能吵个没完,实在很是无语,“唉,你们俩安分点,好歹有客人在,给咱谢家留点面子。”
  哈?
  谢云曦和谢年华相视一眼——大哥是在搞笑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眼门口洗菜的两人,又看了看正在给鸡塞香料的长兄。
  谢云曦撇嘴,“都同流合污了,哪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同流合污这词是这么用的?
  谢年华却很是赞同的点头附和,“就是,虽然君莫离挺讨厌,但竟是和弦哥的至交好友,那也就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见外的,反正大哥你鸡屁股都塞了,真说面子里子的,多没意思。”
  谢文清一顿,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的鸡,又侧目瞧了瞧厨门外的君莫离——呃,他现在把鸡扔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来得及吗?
  扔是不能扔的,毕竟荷叶鸡如此美味的佳肴,且还是他辛苦腌制按摩的鸡肉。
  谢文清不觉加了手上的动作,懒的再管谢云曦和谢年华之间时不时的斗嘴吵闹,只待整鸡一包,上锅蒸煮,他才又亡羊补牢的端起姿态来——两手负背,腰板挺直,平视前方……的看火。
  门外,君莫离回过神,瞧了眼厨房内你来他往,颇为热闹的三人,感慨之余,自也生出些羡慕来。
  不过,他向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没一会,便收了视线,回头看着好友,“你还奇怪,这路走的为何如此巧,如今看来,是你故意往琅琊走的。”
  闻言,谢和弦坦然一笑,却只道:“我总觉着,你这人啊,与云曦一般,虽瞧着不同,但本质却都是爱自由的,潇洒的,连消极避世的心态都挺像,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你们家这蜜罐似的,且他这万事不愁的逍遥日子,怎么就同我一样了?”
  君莫离瞧了眼谢云曦,这嘻笑打闹,热热闹闹的人,除了性子善变外,实在没看哪里有消极的避世感。
  谢和弦不知想起什么,只叹息道:“按理说自小成名,本该担心他自负轻狂,可谁知,他却时常不自信似的,明明已做的极好,连符老先生这般严格的,都常为他的进步赞叹不已,可就他自己,却还是觉那那都不好。”
  同样是天赋异禀,自小成名,族人偏爱的,王安祈那般性子的,反倒更合理。
  君莫离挑眉,“也许他的优秀标准同旁人不同,或是他内心在和更出色的人做比较。”
  同一代的世家才子中,比谢云曦更出彩的,“不是我护着自己弟弟,但无论外貌,还是才情,可找不出第二个人。”
  “那便只有前一种可能了。”君莫离啧啧道,“不过,符老先生都觉出色的,他还认为不够,这优秀的标准是有多高!”
  “唉——”
  这答案除了谢云曦自己外,旁人自是无法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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