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总而言之,这件事的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对于外婆来说,外孙女还在!
对于叔爷爷来说,小命保住了,还找到了一直以来想找的亲人!
对于阮婉来说,又多了一位关心自己的亲人,虽说……有些地方让人有点拙计。比如说——
“小婉,听说国内流行这个,我特意托人给你买了点!”
阮婉看着叔爷爷手中的……健、健美裤,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简直是一脸血,这玩意吧,的确是流行过,但是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咽下喉中的血,问:“叔爷爷……”
“嗯?”
“您是什么时候听说这件事的?”
“大概几年前吧。”叔爷爷挠着脑袋瓜子仔细回想,“六年前还是八年前来着,不过我一朋友对我说,流行这玩意几年就一个回转,现在差不多该转回来了吧?”
阮婉:“……”并、没、有!
“这条挺好看的。”叔爷爷拿着一条大红色的健美裤比划了下,又抽出一条紫色的,“这条也不错。”
阮婉看着他手中的“彩虹”款,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好在路过的外婆及时将她解救了出来,只见外婆一把接过健美裤,翻看了片刻后,镇定无比地说:“居然这么破费,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叔爷爷十分豪爽地一摆手,“没多少钱的东西,就是有点不太好买。”
阮婉又是一口血,可不是不好买么,现在谁还穿这个啊!
“是啊。”外婆赞同地点头,“这东西做拖把墩布可好使了,就是不好买。”
叔爷爷:“……”
阮婉一把捂住脸。
“大受打击”的叔爷爷总算没再给阮婉再买什么“流行衣服”,几天后,他因事回海外,临走前还想再留些钱下来,却被外婆严词拒绝了。她不反对叔爷爷来看阮婉,那是因为后者再怎么说也是阮家的后代,是前者仅剩的亲人。但是,她还没穷到需要别人资助自己养孩子的份上。总之一句话——想来看孩子,欢迎;想拿钱砸我,滚蛋!
嗯,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潇洒!就是这么帅气!
而整件事中,唯一会因为这件事觉得不开心的人,大概就是素芳华了。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坏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要和过去“划清界限”而已。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的生活很圆满幸福——丈夫乔经纬感情好对她很疼宠爱,继子乔毅虽说与她不是非常亲密却也对她十分尊敬,女儿乔心愿天真活泼又懂事。
公公虽说一直对她不是非常关注,却也从来没为难过她,而过去一直找茬使绊子的婆婆,也在不久前去世了。她虽说对于这件事没有丝毫幸灾乐祸之意——毕竟这是她丈夫的妈妈,不是她的仇人,她死了,最难过的人里就有经纬——但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因为从今以后,不在会有人时不时提起“过去”来刺痛她,她终于可以挺直脊梁做人了。
素芳华承认,阮海是个不错的人,她当年之所以会嫁给他,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妈妈对他十分满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她的确很好。如若不是他出了意外,他们现在也许也会过得很幸福。只是,凡事没有如果。而且,心是骗不了人的,比起几乎没怎么好好相处过的前夫阮海,她真的更爱现在的丈夫乔经纬,也更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以自然格外在意自己曾经有过的过去。
可惜,到底事与愿违。
想起不久前和妈妈发生的争吵以及之后得到的消息,素芳华不禁微皱起眉。
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诚如外婆虽说,素芳华比起她更像外公——外公虽说是一名军人,却是典型的白面书生的长相。这样的长相放在男儿身上是俊俏,放在女儿身上就是娇俏了。如果说阮婉像是三月暖阳下绽放在枝头的一朵梨花,那么素芳华就像是三月烟雨中随风舞动的几丝绿柳,她看来有些瘦,却绝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瘦,而是一种更为惹人怜爱的“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消瘦感。所以当她露出愁容时,浑身上下的美感不仅没有淡去半分,反倒还浓了些许。
“芳华,怎么了?”有男子走到沙发边坐下,伸出手揽住素芳华的肩头。
这男子正是素芳华的丈夫——乔经纬。他为人向来古板方正,面容也总是严肃的,只是面对妻子时,无论眼神还是面容都有着难以言喻的款款柔情。当年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哭得狼狈,他却惊为天人,之后相识更是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也正因此,他在挣扎许久后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虽说路途上波折重重,但到底是达成所愿。如今他们的生活极为幸福美满,未来无疑会更好。
他虽一直觉得她哭起来的样子是最漂亮的,却也总希望她是永远笑着的。
“没怎么。”素芳华收敛起忧愁之色,露出个笑容。
“真的?我看你刚才怎么像是在发愁。”
“真的。”素芳华笑着说道,“我就是在想,心愿最近个头窜得好快,才刚买的衣服没多久就不能穿了。”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这样下去,家里不能用的衣服都要堆成山了,我在考虑该怎么处理它们才好。”她是个典型的传统女人,把丈夫、孩子和家庭看得很重。在她看来,经纬每天已经很辛苦了,实在不必为一点小事让他一起头疼。
听到这话,乔经纬不经也笑了,他们的女儿,自然是他的掌中宝。
“不能穿就留着吧,等将来心愿大了,挂起来给她看。”
素芳华听到这话,“哧哧”地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主意,将来呀,等她长成大姑娘了,我就把这些衣服都挂起来,让她看看自己过去是怎么折磨人的。”
夫妻二人正笑着,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娇嗔声——
“妈妈,你又说我坏话!”
素芳华转过头,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高个女孩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气鼓鼓”地看着他们两人,一副“我不高兴了”的模样。刚才的那些忧愁烦恼就像见了日光的薄雪,瞬间就都烟消云散了。她很是自然地站起身,朝放学回家的女儿乔心愿伸出手,母爱浓浓地说道:“我今天又帮你买了几件新裙子,快过来试试。”
“怎么又买了?我都说了不爱穿裙子嘛!”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穿裙子的。”
“我就不喜欢!”
乔经纬看着抱着妻子手撒娇的女儿,眼中柔情更浓,嘴上却说:“心愿,听妈妈的话。”
“哦。”乔心愿不甘不愿地应道。
乔经纬看着女儿的模样,叹了口气,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听话的话,下周我带你哥哥打靶的时候就带上你。”
“真的?太好了!”乔心愿伸出双手抱住爸爸的脖子欢呼。
素芳华摇头笑了起来,口中说:“你们父女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听听。”
“才不要~”乔心愿朝她吐舌头,“这是我和爸爸两个人的秘密,对吧?”
……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而这种幸福,却是许多人拼尽全力也求而不得甚至于为之疯魔成狂的。
同样,为了维持这样的幸福,有人也同样愿意拼尽全力,所以……
夜间,卧室。
“经纬。”
“嗯?”
“我……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是有关小婉的事。”
第32章 隔壁老王
阮婉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自然不知道那些在遥远他乡发生的、与自己有关的对话与事情——在它们给她的生活带来波澜前,她的初三依旧在继续着。
上课下课,复习做题,考试评卷……全天下的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包括阮婉在内的班上学生们自然也不例外。全力以赴,只为最后的奋力一搏!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转眼间,寒假到了。
阮婉重生已经足足三年。
这三年间,她的变化也是极为明显的——起码现在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这种发育,阮婉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一回,自然不会再因此而惊慌失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更懂得“保养方针”,她揽镜自照时,觉得自己比起上辈子的这时候,虽说身高没变,但整体看来要稍微丰腴那么一点,气色也更好。
“小婉,婷婷的电话!”外婆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
“来了!”阮婉放下梳子,走出房间。
她才刚一出去,就浑身一抖。外婆的这间房冬暖夏凉,按道理来说冬天是绝不会冷成这样的,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这个冬天的天气格外寒冷。事实也的确如此,阮婉记得,上辈子这一年的寒假期间下了一次好大的雪,这雪堆积在地上足有十来厘米那么厚,许久时间才融尽,院中的花草都被冻死了一些。
阮婉才一接起电话,就听到了宋婷欢快的声音:“婉婉!婉婉!”
“嗯?”
“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可能下大雪哎!到时候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阮婉:“……”这姑娘特意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还可以打雪仗!”宋婷的声音越来越兴奋,“这里好久都没下过大雪了,这次一定要玩个够本!”
阮婉也是无语。
宋婷的嗓门向来大,阮婉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所以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外婆自然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阮婉挂断电话坐到外婆身边时,就听到后者悠悠然地说:“说起来,也的确有十来年没下过大雪了。”
阮婉对于“长久未见雪”倒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上辈子她跟着妈妈去了乔家,乔家在北边,冬季见雪是非常正常的事。她的大学也是在那个城市念的,毕业后更是对那里念念不舍,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跟着锦年离开那几年,她去过很多地方,自然也是见过雪的。
说来也巧,她上辈子死时,也刚好是个雪天。
她死于一个意外,一个粗心大意导致的意外。
阮婉清楚地记得,当时还有求生欲望的自己拼了命地想往外爬,却也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死前,落地窗外大雪纷飞,遮天蔽地的同时,也将她的死亡一并湮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尸体是在第几天被人发现的,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人是谁。
“上一次下雪,还是你出生那一年的事情。”准确来说,是小婉出生两个月后的事情。芳华那时情绪和身体都不好,月子坐了足足两个多月,才总算缓过来,那时几乎都是她在带小婉。下雪那天,她抱着当时只有一丁点大的小婉在屋里泡牛奶,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便不期而至。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她发觉这件事的那个瞬间,出生后一直格外乖巧很少哭闹的小婉哭了,哭得难得的大声,听的人可心疼了。
阮婉听着外婆的这句话,微微一愣,随即低声笑了下。也真是巧,出生那一年有大雪,去世那一年也有大雪。她死时凄凄凉凉,出生时呢?也是如此吗?
想到此,她不禁问:“外婆,我就是在这屋里出生的,对吧?”
“对。”外婆的眼皮子跳了下,“是镇上的钱婆婆亲手为你接生的。”
阮婉知道钱婆婆,她过去是镇上“享有盛名”的接生婆,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的人都更宁愿去医院待产,接生婆这个职业自然也渐渐消失。至于钱婆婆本人,也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她记得外婆还带自己去给她上过香磕过头呢。
“我出生时漂亮吗?”阮婉接着问。
“脸皱成一团,瘦巴巴的跟个猴子一样,如果不是你在家里出生,我还以为抱错孩子了呢。”随着祖孙俩关系越来越好,外婆在打击阮婉时也是越来越不遗余力。
阮婉:“……”
其实外婆也没撒谎,阮婉出生时有些早产,的确比正常出生的孩子要瘦弱上不少。别的孩子刚出生哭声洪亮,她出生时跟只小猫似的,完全不发声,如果不是还有点轻微的呼吸声,她和钱婆婆都几乎以为这是个死婴。
十来年前的事,外婆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一切历历在目。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浑身血腥味儿的女儿,被钱婆婆倒拎在手中拍屁股的小婉——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倔,被打屁股也没哭上一声。当时她和钱婆婆都怀疑这孩子是个哑巴,直到床上的女儿悠悠醒转,朝她们伸出手喃喃了声“给我看看我的孩子……”,小婉才如同得到了什么召唤般,张开口哭了起来。
那哭声,也跟奶猫一样一样的。
她当时啊,抱着小婉,只觉得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女儿也当妈妈了,阮家有后了,母女平安;心酸的是,到底是母女连心,她抱着这孩子折腾这么久也比不上孩子她妈的一声叫唤。
之后的若干年都证明了她当时的想法——小婉这孩子,哪怕一年见她妈不到一面,依旧对她眷念地很。她不嫉妒,只是心疼,同时也担忧,这孩子和芳华、和她自己一样,都太固执了。放在好的方面倒还好,若是落在不好的方面,迟早会惹出祸事来。
好在,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也明透了起来。
她也总算是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