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来者约有叁五个人,李持盈屏气凝神,回眸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个奶姆立刻停下手中动作,呼吸且变得小心翼翼。
“……娘的,半颗白菜也没留下……”
“有水井,歇歇脚吧……”
听声音不像是商贩,似乎还会在这儿停留好一会儿,李姑娘慢慢挪去炭盆边,拿冷掉的残茶迅速浇熄热碳,免得传出太多烟气,惹人怀疑。
连人带马估计都累狠了,她记得上面的农家还剩几篓晒干的瓜菜、菌菇和咸鱼,果然被人一锅乱炖,整个屋子弥漫着浓浓的食物香味。一个声音道:“老马回去了?”
“他胆子小,看见锦衣卫就尿裤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呼噜呼噜的吃饭声此起彼伏,搭话之人活像是嘴里没长舌头,咬起字来含混不清,“别说,这咸鱼还挺香。”
冷不丁听到锦衣卫叁个字,地下叁人俱是一愣,李持盈的背后窜上一股寒气,本能般竖起耳朵,又往声源方向凑了凑。
“……锦衣卫的大人哪有功夫管咱们啊,这几个月见着的官兵难道还少了?要我说也别尽惦记附近这仨瓜俩枣了,赶明儿说动头儿,咱们兄弟干票大的。”
娘的,竟然是土匪!!大约是见这周边百姓都躲起来了,大摇大摆跑出来打家劫舍。她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小公子,这没心没肺的小子刚吃饱奶,正在奶娘怀里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手指按上扳机,李持盈示意两个妇人带着孩子往深处去,最好躲去床底或大衣柜后面。
起先说话那个把碗筷一搁:“干票大的?怎么着还想去抢皇宫啊?”
“我打听过了,隔壁县好几个大地主都不在家,只有些丫头老人看门,再不然还可以去找和尚碰运气,他们一年的香火钱就好几万两,不比咱们东摸只鸡、西牵条狗强?”
没等众人继续表态,忽然一个从未出声的人截过话头:“这屋里的人没走远,你们瞧,这桌子和扫帚不久前才被挪动过。”
土匪不愧是土匪,寻摸到地窖入口仅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破门而入的瞬间李持盈借着昏暗光线直奔小头领而去——哪怕有枪她也不可能打赢四个持有武器的成年男子,那就擒贼先擒王,先把敌首控制住再说!
眼前乍然一黑,紧接着便是一盆炭灰扬在眼前,几个匪徒暂且顾不上揉眼睛,纷纷咳嗽着抄起家伙乱舞起来。流民流匪不可能弄到太好的武器,也未必有什么武艺可言,多是靠蛮力及狠劲儿行走江湖,李持盈生怕枪声会引来他们的同伙,看准时机用力将一根簪子扎进领头之人的大腿,一声痛叫后她也胡乱挨了几下,好在对方体格不大,身上并没带刀,迅速将之绊倒后但听少女拔枪怒喝一声:“锦衣卫!”
几人都被这声爆喝吓住,小郎也因骚乱醒了过来,哼哼两声就放开嗓子大声啼哭。
“谁再敢乱动,”她其实也慌得很,冷汗涔涔,面上却不敢让人瞧出分毫,“我一枪打死他。”
不管从形制还是版本上看,这把小手枪都不是朝廷统一配备的火铳,但生死关头,几个贼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配合。
“大人,小的们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多有得罪。”
她冷笑一声:“你们是哪个寨子的?好大的威风啊,这邻近叁县都成了你们的天下了。”
“不敢、不敢。”伤口虽小,但深可见骨,血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渗,一个皮肤黑黄的汉子瞄了一眼她的枪口,陪笑道,“大人想是外出公干,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孝敬的,上面还有些金镯子玉钗环,正配大人这样的天仙使。”
以有心算无心、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勉强制住这四个人,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眼前几个都不像好糊弄的样子,李持盈十分犹豫要不要真的开一枪,又怕彻底激怒这帮亡命徒,弄巧成拙就完了:“我方才听见有人说,今儿看见我的同僚了。怎么,他先回京去了么?”
个子最高的叁角眼道:“是,夜里骑快马回京去了,大人……是和他们走散了吗?”
天将破晓,内城熊熊的大火终于小了下去,连那骇人的枪声、喊杀声也几乎听不见了,外城的百姓们互相悄悄打听,原来昨晚万岁崩了,端王指责怡郡王狼子野心,勾结先帝近侍弑君篡权,连带着华仙公主和小凤孙也成了乱国逆贼;华仙凤孙一派则怒斥端王结党营私,国库空虚、内灾外患的档口,为了女儿登上大位,端王夫妻不惜卖官鬻爵、私吞军饷。
你方唱罢我登场,就算是太平盛世也少有权力平稳交接的时候,大家惴惴一阵,很快习以为常。
“什么?”
熬了一夜,端王妃身心俱疲,近乎恶狠狠地将手中珠串向下一掼:“什么叫‘找不到朱持晖’?又没有出城,他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再去找!掘地叁尺也要把他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