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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及笄

  正式陛见的日子定在了端午节前。满朝文武都知道龙姑娘来京,有暗暗揣测其来意的;也有听信市井传言,认为她其实是个洋人,再不济也是杂胡混血的;还有担心圣人年少,恐怕中了邪教的‘美人计’,教共和势力渗进北京,以致自己乌纱不保的……万象馆外每日挤满了探头探脑的人。
  李家正如日中天,自然不必如那些小官、百姓费尽心思四处打听,早先十六娘就与龙姑娘‘偶然相识’,混了个脸熟,趁天气还没热起来,干脆借十六娘及笄的名头下帖相邀,道‘大战才罢,不敢铺张,不过叁五家人团聚,恳请娘子赏面’。
  洪方彦遇刺的消息悄悄儿传到了北边,与其舍近求远,不如从这龙姑娘嘴里撬开条口子,她毕竟年轻,一时不察,漏出个一句半句也是常事。
  原本李持盈是打算婉拒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出身吗?这个节骨眼往李氏族人堆里扎是图什么?保不齐就有见过李沅或老太太的亲戚,万一被人当众指认出来,这辈子别想再回江南去——李剑诗还在严璋身边养着,当初狠下心不带她北来就是怕有个万一,好歹女儿不至于和她一起陷在泥淖里。
  然而传话的媳妇不知是不是自恃身份,竟一脸得色地同她透露:“听说宫里的贵人也会来,娘子还是露一露金面的好,这位贵人可不是等闲能见着的……”
  宫里的贵人还能有谁?长辉皇帝父母俱已作古,至今未曾婚配,膝下更是没有一子半女,不就只剩他本人?上次说过几日再来找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她知道他忙,忙着犒赏叁军、忙着盘点国库,还想说实在不行便等正式陛见再将话挑明,结果好么,人家宁肯出宫给堂妹庆生也懒得给她传半句话!诚然、诚然及笄确实算得上一件大事,难道她这头的事就不重要了么!
  李持盈气鼓鼓的,恶向胆边生:“李姑娘不嫌我叨扰就好。”
  到时看咱们谁尴尬得过谁,她想。
  笄礼当天李九理所当然的后悔了(……),后悔得无以复加,几乎是捂着脸被李泽从被子里扒出来,那日到家后她细细与他说了一些朱颜的事,从她如何与郡君相识到朱颜在宫里九死一生生下他,凡她记得的都事无巨细翻出来讲给他听。渐渐的小哥儿似乎不再为‘生母’或‘生母已逝’难过伤心,与其说他是在缅怀她,不如说他才刚刚与母亲相识,虽然还是沉默聆听的时候居多,很快李泽就会在她口干舌燥讲完一篇往事后催促追问:“后来呢?”
  这几日干脆也不要白休怨陪睡了,而是像小时候一样黏着她讲睡前故事。
  李家一惯办事妥帖,帖子也有他的一份,不过她没打算带他去,说好了留他和爹爹一起看家,谁知白休怨临时有事——他在京畿亦有故旧,袁虎又找不着人,便想着快去快回,留他在马车里坐个一刻两刻钟,道完祝福立刻回家。
  李泽没见识过这种场合,一路上好奇地问东问西,现在他已经能很自如的提起朱颜了:“那你也有吗?郡君也有吗?”
  李九摇头:“我及笄就是和舅舅、郡君一起吃了顿饭,我们叁个喝了好几坛子酒,晚上回家吐了舅舅一裤子。”
  他扑哧一笑,似乎很乐于听到坏舅舅吃瘪。
  “郡君是有的,不过也没请太多生人,都是平日就常往来的亲朋好友,舅舅的母亲亲自给她加的簪。”
  京城风俗,小孩子过生日不宜太招摇,哪怕及笄也一样,朱颜因有爵位在身,太小气了恐惹人说嘴,方才办得大了一些。那是太兴爷驾崩的第二年,她记得登门的宾客女眷都穿着素衣。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李编修门前,下车时李持盈再四交代:“你在车上坐一会儿,饿了就吃点心,要方便也有马桶,妈妈很快就回来。”
  他抱着靠枕乖乖点头:“知道了。”
  被丫头从大门引进院内,见是男女分席,李某人心内松了口气。要真在这里迎头遇上,说实话两边都尴尬——他不该来,她又何尝不是?幸而十六娘乖觉,怕她不自在,派了婢子将她引到小院里坐着,头上是葡萄架子、五月槐花,不远处水榭歌台,曲韵婉转,当真凉爽又清幽。
  女婢说:“娘子少坐,我们姑娘即刻就来。”
  今儿她是主角,不出去交际应酬,专程陪她耗在这里也太不像话了,李九隐隐觉得不对,口中忙道:“何必如此费事?过会子我自去敬十六姑娘一杯水酒。”
  不出片刻李十六娘还是来了。她今日打扮得鲜艳,眉目如画,见到她就叽叽喳喳的笑起来:“我还当龙姑娘不肯来呢!听门房说你到了,乐得我眉毛都画歪了!”
  毕竟是一家姊妹,两人的眉眼其实很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今日她特意妆饰过,看着没那么明显。李十六拉着她的手说了会儿京里最新的趣事,为她这个生日,爹爹特意请了南边的戏班云云,很快宴席开始,她被安排在她近处,在座想必都是姐妹,居然也没人开口问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茶过叁巡,酒酣耳热,李持盈自觉该告辞了,忽然一个婢女快步走上前来与李十六娘耳语,她依稀听见‘马车’、‘杂胡’、‘幼童’等语,眼皮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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