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开学第二周,照例有个摸底的模拟考试,顾宁给顾昭设立了一套奖励机制,奖品很实在,甚至包括了西欧或中东豪华七日游,兑现日期是国庆小长假。
  顾昭顿时精神抖擞,不仅和两名有国内C9名校和国外藤校双重教育经历的家教积极联络,还把最近处得不错的喻峥抓来答疑。
  喻峥由此有了登堂入室的机会。他头一次去顾昭此生的卧室,不免有些羞涩,以往女子的闺房是最私密之地,他一时没能转换过来,总不太自在。
  顾昭倒是完全没有这些观念,随便领着他进房间,大方地说,“随便坐。”
  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房间里只有和她书桌配套的一张升降椅,她挠挠头发,想了想,出卧室去找椅子,
  喻峥趁此机会环视她的卧室。
  这间卧室的空间在现代来说算大的,位置很好,坐北朝南,避开了侧方矗立的高楼,采光充足。内部布置也整洁美观,整体以复古白为主,在此基础上增加糖果色的元素,如床头柜子就近乎丁香紫,书桌和椅子则是饱和度较低的浅黄色,床具则是混杂的浅粉和浅紫色,周遭的装饰物也是颜色混杂。
  不过,乱中有序,整体布局合理,很有顾昭的个人特色。可见布置房间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不知道顾昭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好坐她的床,便坐书桌前的软椅。
  她的书桌收拾得整洁,一排排书籍收在上层的玻璃柜里,旁边还有些小格子放人物立牌和小玩偶。
  喻峥草草扫了两眼,书多是些小说,有《沉默的病人》、《圣女的救济》、《克莱采奏鸣曲》、《消失的爱人》等,放在他面前,多少带点讽刺意味。
  哦,还有《安娜·卡列尼娜》。
  她看的书不少,但这类型好像都怪怪的。
  喻峥又觉得心里堵了,看来顾昭什么都能忘,唯独忘不了她是怎么死的,也时刻铭记杀夫这件事。
  他默然不语,看了半晌,顾昭进来了,拖着一把素色的旋转椅,气喘吁吁地说,“这是顾宁的,先坐着吧,家里好像比较缺椅子。”
  喻峥应了一声,还是对某件事耿耿于怀,就问她,“你很喜欢看书?”
  “偶尔看看小说解闷,”顾昭对游戏漫画提不起兴趣时,就会看这些小说,“怎么啦?”
  他指指那堆书,“没事,看到这些,有点好奇。”
  顾昭凝视他,他的神情自若,眉目间却有着淡淡的感伤,她不太理解,又去看那堆书,正中间的书籍引起她的注意,“都是无聊才看的。像这本实在太长了,我也是最近才看完。”
  她指的正是《安娜·卡列尼娜》。
  他思索了下,问,“那你觉得,安娜怎么样?”
  原来是想和她交流读书心得,她了然,这家伙是想更了解她的爱情观吧。她说,“我能理解她,但我不喜欢她的一些做法。”
  喻峥有点好奇,是不喜欢哪种做法。
  顾昭说下去了,“如果爱情是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那去追求它也没错。但是,我觉得这是通向自我的途径,不是目的,如果迷失了,为它而覆灭,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她说得认真,喻峥有点失神。
  他最清楚她对生命的热爱,在她眼中没什么能高过自己的生命。她养男宠且密谋弑君的事刚刚被揭穿时,他根本没想杀她,生着病和她对峙完,更是心软,偏偏又在一众兄弟面前下不来台,便说她若有羞耻心会去自尽,将选择权交给她。正是因为他知道她爱惜生命,不会自尽。
  顾昭笑了笑,话题一转,“不过,这又不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安娜的死是必然的。”
  喻峥有时觉得自己很了解她,有时又觉得不够了解她,干脆多了解一点,就问她,“你喜欢哪本书的女角色?”
  她毫不犹豫地答,“《呼啸山庄》的凯瑟琳,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可能是她自私愚蠢虚荣,但非常真实吧。”
  她的回答在喻峥的预料之内。他想,顾昭会喜欢凯瑟琳,是因为她很像凯瑟琳。
  性格时而暴戾时而友爱,虚荣且多情,爱权势富贵,也爱真挚的情意。她会索取,会抢夺,也会懦弱,会温柔。
  这种人真可恨,但也真可爱。
  像一朵多变的云。
  那他自己呢?
  他想到《呼啸山庄》的男主角,暗地里叹了口气,他没那么疯,但最后病重时性情大变,想法都比较极端,有点希斯克里夫那种心态。
  虽然杀她有朝政上的考量,也是担心诸王在他死后会毫不留情地对付她,但是,他的确因消失的唯一的爱情而心生怨恨,想实施报复。
  她想杀他,她不爱他,她甚至恨他。
  缠绵病榻之际,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恍惚间总能看见从前那个生动明媚的沉朝华和那个冷漠自我的沉朝华交替出现。久而久之,恨意渐起,临死前已有些疯狂,否则,他至少不会亲自下令杀她,兴许还会想个法子保住她。
  可要清醒的喻峥来看,其实那不应该。他不杀她,总还能保留最后一丝情分。
  他觉得自己彻底做错了。
  无论是对顾昭,还是对他和她的感情,他都犯过太多错。
  他心情不佳,顾昭觉得他从进入这间卧室起,就表现得很奇怪。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他抬头,两人面面相觑,她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
  喻峥明白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暂时撇去那些杂念,专心教她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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