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那地方叫清水河。是一个公园的内河。那里盛产红线虫的鱼食,每到下午会有许多下岗工人在里面捞鱼食过活。他们中有一个姓王的师傅,刚刚丧子,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
  黎菲皱眉:“你说的太含糊了,这条河在哪个省哪个市?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中国有多大你知道吗,这样的大海捞针黎家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查到。”
  “应该是在北方,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在东北,说话的口音很杂,有东北话也有山东话,对了,好像是在山东。”我说。
  “好吧,我帮你找找吧。”黎菲说:“治疗已经结束你可以走了,但你和你的小伙伴还不能离开这里,你们要等着我哥哥回来。”
  我赶紧说道:“如果你哥哥回来,你一定要和他说,让他千万不要对我起杀心。”
  黎菲看我:“放心吧,我不会让他那么做的。”
  回去的路上我心乱如麻,神识幻象中发生的事到最关键的节点戛然而止。老王的儿子到底死没死,关于我齐震三的那部小说到底后文和结局是什么,现在一概不知。
  我生出强烈感觉,很可能我的一生,都写在那本书里,浮现在纸面上。
  我抹了把脸,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部书稿!
  回去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和藤善见面,在房间里我把神识之境中发生的一切都转述给藤善听,他都听傻了,大嘴张开一直没有闭合。
  等我说完。他作势扶墙:“你说的这些我要缓缓,脑洞太大了。”
  “你帮着拿个主意啊。”我说。
  藤善道:“我觉得吧,你不必过于较真。首先这是神识之境,就当做了一场梦呗,梦醒之后一切尘空,何必去追究梦里的细节。过去就过去了。”
  “那不对。”我说:“我曾经在神识之境中看过一个盒子,那盒子是伊贺谷的神物,里面显示了未来。我总觉得盒子里的未来,并不是展示给神识之境里面人看的,而是显示给我看的。”
  “《盗梦空间》啊。”藤善说:“你是第一层,神识之境第二层,境中看到未来的景象第三层。你在这闹呢?拍电影呢?”
  “还有两层你忘了说。”我道:“第四层是那个儿子写的小说,第五层是儿子做的梦。”
  藤善道:“这些线头搅合在一起,打破时间线,上天入地的。别说咱俩来分析了,就算来个数学教授都未必能整明白。我看啊,你就别费那个心思,还让黎菲帮着找,她能找个屁。你等着她能找的。她才不费那个劲呢。”
  “黎菲好像对我有意思……”我说。
  “你可拉倒吧。”藤善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人家是什么家世,大家闺秀,长得还带劲。你是什么地位,说穿了就是八家将普通一员,连我都算上。给人家拎包都没资格。老齐,不是我批评你,梦人人都会做,可要较真细究其中的缘由,把梦当成天书来破解,那可就入魔道了。”
  我叹口气。藤善道:“等着吧,等黎云回来再说。你在神识中看到的那么多未来景象,所有的起源都是从黎云杀你开始。咱们就试试,看看他杀不杀你。”
  “如果杀了呢?”我问。
  藤善道:“杀了你,你就死了,一了百了,那些其他未来都跟你没关系。”
  “如果没杀呢?”我又问。
  “那就说明你在神识之境看到的未来都是假的,也就不用追究了。”他摇头晃脑地说。
  我咽了下口水:“你玩我在这呢。”
  “思辨就这么个思辨,”藤善打了个哈欠:“反正你死不死跟我也没啥关系,回去睡觉喽。”
  我们在度假村又呆了三天,我连黎菲的面都见不着,这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想上哪玩随便,就是不能出度假村的大门。
  这天风和日丽,我正和藤善顺着林间小道溜达,一辆电瓶车开过来,服务员探出头说:“两位请上车,我们黎经理回来了。”
  “你们黎经理是谁?”藤善纳闷。
  “黎云。他让我来接你们。”服务员说。
  我和藤善面面相觑,藤善做个眼色,那意思是说所有的一切就要开始发生了。
  我心怦怦跳,心乱如麻,和他一起上了电瓶车。车子发动绕过山岗,很快到了后面的办公区,穿过办公区,停在半山坡的木制小屋前。
  我们下了车。敲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还是茶室的布置,可水关着,茶具冰冷,并没有人喝茶。屋里只有一个人,他站在窗前正驻足外望,背影长身而立,正是黎云。
  我正要打招呼,藤善一把拉住我,他噘着嘴示意我看看地上。
  在屋子的空地上,放着一个怪东西,是黑色的大垃圾袋。垃圾袋里明显装着什么,竟然成人的形状,看上去人高马大的,脖子、手和脚的位置都用细绳子系着。
  “黎先生。”我尝试着说。
  黎云缓缓转过身,他一转过来,我和藤善都吓住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先下手为强
  黎云带着一副墨镜,他缓缓摘下,露出了脸。
  他本来是个漂亮小伙子,面白如玉,可现在白皙的脸上竟然有清晰的五指印。这嘴巴子打的太狠,在黎云的脸上打出淤青了。他也几乎因为这一巴掌而毁容,脸颊高耸,五官扭曲,几近狰狞。
  黎云本来就是身上略带妖孽之气的美男子,如今这一巴掌打的更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气质,让人心里发寒,周身一凛。
  我和藤善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喉头窜动。
  黎云看着我们,然后重新戴上大墨镜,把脸部遮上。
  他走到黑色大垃圾袋前,用脚踢了踢:“知道这是谁吗?”
  我和藤善不敢说话。沉默着。按说我们都不算普通人,身经百战也经历过一些事,可现在居然被屋子里的气氛弄得说不出话来。
  黎云道:“看你们吓的,没事,有什么说什么。”
  藤善这才说道:“是,洪东东?”
  黎云笑着摇摇头,蹲在地上从腰里拔出一柄刀,一刀扎在垃圾袋,使劲扯了扯,把上面的袋子豁开,再一扯露出下面一张脸。
  我和藤善往前凑凑,看了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们看到了伊万血肉模糊的脸。
  难怪看尸体人高马大的,伊万是西伯利亚那边的人,长得跟黑熊铁塔似的。如今他已经死了,闭着眼睛,表情有些狰狞,死的很痛苦。
  黎云对着尸体笑了笑,看我们:“把这具尸体搬进铁椅山的地洞,应该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一具尸体就行。”我们说。
  “你们不好奇吗?”他看着我们说:“为什么我脸上会被人打了一巴掌,为什么我没杀洪东东。”
  我和藤善没吭气,知道这里面有事,而且黎云的口吻也不是什么心平气和,透着咬牙切齿。
  黎云看着我们,突然声音提高八度:“哑巴了?!”
  我和藤善大小也叫八家将,现在让黎云呼三喝四的,像骂手下人一样。藤善沉默片刻道:“猜不出。你说吧。”
  黎云飞起一脚踢在伊万的身上,伊万尸体那么大一坨,应声而飞,顺着木质地板滑出去撞在墙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黎云把刀别进腰里说:“我本来已经抓住洪东东和伊万了,在我的酷刑下也都招供。本来呢,我要把他们弄晕都带走,一起带到铁椅山妹妹死的地洞里,出了点意外。”他顿了顿:“我爸爸找来了。”
  “他本事可真大,我在京城藏身之地除了心腹谁也不知道,他居然能找来。”黎云笑着说:“找到之后,他出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在我的脸上。”
  黎云是个非常骄傲的年轻人,打他的脸比直接踩他的心还厉害。
  我和藤善默默听着。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我鼻子和嘴都打出了血,耳朵嗡嗡响。出现耳鸣的情况。”他说:“爸爸对我说,洪东东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是洪先生的长子,以后很可能是太子。他说幸亏到的及时拦住我。这才没有生出大事。”
  黎云狂放大笑:“太子,哈哈……我爸爸真是幼稚,比孩子都幼稚。”
  “然后你就把洪东东放走了?”我尝试着说。
  “他本来想两个人都带走的。”黎云说:“他解洪东东绳子的时候,我一刀捅进伊万的脖子里,就是动脉血管,然后搅了一搅,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我们知道这个过程肯定极为不一般。
  黎云口吻里都是深深的恨意。
  藤善咳嗽一声:“他毕竟是你爸爸。”
  “对。”黎云点点头,看着我们:“毕竟是我爸爸,再不对也是我爸爸。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和爸爸都顶过嘴吗?”
  藤善苦笑:“我从小就没见过爸爸啥样,我只有师父没有爸爸。”
  黎云看我,我斟酌说:“我爸爸是当兵的,家里气氛还算自由,他并没有搞一言堂,我说的话他都会慎重考虑。我们爷俩遇到事都是商量来。”
  黎云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惫,摆摆手:“你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出发。早上五点,在度假村大门口见。不准迟到。我们的目的地是铁椅山,我要把妹妹带回来。”
  我和藤善出来,天色擦黑,面面相觑。
  我们沉默着往回走。度假村夜景宜人,远处是轻轻的江水波涛声。
  “你感觉出来了吗?”藤善说。
  “什么?”我看他。
  “黎云谈起他爸爸,咬牙切齿的。”藤善说。
  “黎云和黎礼是亲兄妹,他爸爸常年在国外,几乎不怎么关心他们。父子之间关系肯定特别淡薄。他们兄妹两个还有黎菲,那才是手足之情。”我说:“现如今这件事关系到黎云的妹妹,从他杀伊万的经过就能看出来,这小子确实动了杀心。”
  藤善叹口气:“那个黎父也是,死的毕竟是他的女儿,他竟然还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
  “或许啊。我这么猜测。”我说:“黎父这个男人生性寡淡,作为黎家的顶梁柱。外面肯定还有别的女人,还有别的私生子,孩子一大堆。死了一个从小就没什么感情的女儿,或许对于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藤善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颇有玄妙。黎云进京,藏在非常私密的地方,黎父就能知道。而黎父说的话也很有玩味。说洪东东是太子。是不是可以这么说,黎父现在已经站队到了洪家。”
  “其实再往下细究,还有个问题。”我说:“咱们现在很多情况不知道,我也是大胆分析。”
  “你说。”藤善看我。
  “洪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陈玉珍曾经跟咱们说过,洪先生一旦过世,继承人会是个大问题。洪东东是长子,可谁也不认他。洪西是小儿子,虽说不着调,人又跑路在国外,可毕竟家族内外都认为他接洪先生的班顺理成章。”我说。
  “你的意思是,”藤善倒吸口冷气:“洪家内部也可能分为两派?”
  “别忘了历史上可有康熙的儿子九龙夺嫡这一说。权势面前,没有什么亲兄弟亲爷俩,越是关系亲近,下刀越狠。”我说。
  藤善道:“黎父能在关键时刻救下洪东东,说明他已经站队在洪东东这一派了。”
  我点点头:“他押宝了。如果我是洪西,肯定恨不得这个哥哥死,为自己扫清障碍。”
  藤善看着江边夜色,喃喃念道:“吾本西方一纳子,为何流落帝王家。”
  “这是谁的诗?”我问。
  “传说是顺治写的。这老伙计有点意思,万里江山不要,脱下龙袍去当和尚。”藤善说:“……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有些时候,”我说:“身在局中。也是身不由己。可能这个位置并不是你想要的,可偏偏时局需要你坐上去。”
  “放下,不单单需要勇气,更是大智慧。什么时候放下,如何放下,这些都是学问。”藤善说。
  他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的神识之梦。”
  “怎么?”我疑惑地看他。
  “你在神识之境里是个中年男人,捡到一个能预兆未来的盒子,打开盒子后看到的第一样东西。”藤善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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