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哦?非你所想?左右今日无事,你且跟爷说道说道如何才是你所想所望?”柳淮扬语气平平,叫人瞧不出半分情绪。
  沈鱼最是怕同这般喜怒不露之人打上一回交道,让你想提前防备着想要应对,也是不能的,也只得硬着头皮将个实话说将出来:“奴婢自然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迟早离了那虎狼之地儿。顽自己又穷得紧,没有银钱自赎,也……生得不甚好,引不得其它人为我赎身。又想着清平坊总归不是一处好的安身之所,奴婢就想先走一步看一步,谁知却碰上了李管事去坊里,要给府里的几个爷们挑一些出挑的带回府中……”
  柳淮扬闻言牵了牵嘴角,沈鱼抬眼看到他眼中闪过些许揶揄之色,也不恼笑了笑接着说:“原是轮不到奴婢的,多亏了奴婢的好姐妹静婉聪慧过人,对嬷嬷说一通好话,才让算做搭头一并来了府里,原本是要做个笔墨丫头的……”后面的话她想了想便没再说出来。
  “不想头一个让爷薅了出来?“柳淮扬扬了扬墨眉代她说出未能说出的话。
  沈鱼小心易易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算是默认。
  柳淮扬微微沉吟片刻,半晌才道了一句:“你那叫静婉的姐妹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沈鱼听这一句不禁面带得色,一双眼睛弯成个月牙状:“静婉自是最好的,人不但聪明,还生的极其漂亮,且性子又好。清平坊里呀也只有她肯待奴婢十分好。”
  柳淮扬瞧着沈鱼谈起那个叫静婉的一双微弯的眼睛亮得吓人,便也顺着问了一句:“依稀听你提过一句,似乎去了霜枫院。“
  沈鱼点了点头带几许兴奋:“是呢,许多人里,二奶奶一眼便看中了静婉,直接叫人送去了大奶奶身边,可见静婉是多么出挑个人儿……”只是不知道大奶奶是不是个好相处的呢?后面半句沈鱼自发的隐了声音,她瞧着二爷这般人,自是不像个八卦的主儿,哪里能给她解一解疑惑呢?定是沉着脸呵斥一顿算完。
  看着沈鱼脸上眼里带出的的骄傲之色,柳淮扬不禁莞尔。不言其它只她那一副好棋艺再加上书得那一手好字迹,倒是也没见她曾为自己骄傲过一分。
  却也不忍打击她,只兜了圈又回了先前的话题:“说了这许多,你倒是未曾同爷说个分明,为何,留在栖意园里又不肯再藏拙?”
  藏拙?你百般试探,哪里又是我能藏的了的呢?这话自不能明白言说的。
  沈鱼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语气中便稍带几分谄媚之意:“二爷明查秋毫,哪里是清平坊里的老嬷嬷能及上万分之一的,奴婢自知是藏不住的,索性不藏了。人生苦短,能有几分幸事?无非是棋逢对手,笔中好友。奴婢自知身份低贱,自是不能比二爷才情赫赫,原是想平日里无事能为二爷解解闷子,也算自家功德一件。自是不好白吃了栖意园里日日的好饭好菜不是。”
  自然还有你那几口参茶……沈鱼悄悄自心中又添一句。
  顿了顿,见柳淮扬脸上微有愉悦之色,免不得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一句:“又或是奴婢可以放手一试,为爷除去这一身沉疴旧毒,爷是否会放奴婢一条生路?”
  “你想要爷如何放你生路?”柳淮扬微微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
  沈鱼笑的坦白:“那一纸卖身契……奴婢做梦都想毁了它,爷可愿意成全奴婢?”
  柳淮扬伸手抚了抚沈鱼垂在后脑的秀发,敛一敛墨眉,脑后生反骨,她自然不似表面这般顺从的人,难为她忍的辛苦。
  却依旧是面上不带半分,只沉吟片刻才问一句:“是栖意园里容不下你,还是你并不想待在爷身边?”
  这样的认知原是让他衍生出几分怒气的,却是强行压制了下去。
  沈鱼窥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大胆的继续说下去:“也不过只是想要个自由身,饶是伴在爷左右,也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份心安罢了。”
  “有了自由之身只怕又想着外面的天空海阔。”
  柳淮扬语调平平,眸光灼灼盯着膝头上的沈鱼,像盯一块砧板上的肉一般。
  沈鱼这一次倒是答的不带一丝犹豫:“奴婢深知世事显恶,人心素来不古,自个也不是个凡事拎得清的,栖意园很好,爷……也很好,奴婢并未有并分离意。”
  柳淮扬听她这话才生出一丝快意,心道丫头倒是会哄人紧,幸好他也不是个听两句好话便叫哄得让人牵着走的,拇指禁不住又抚上沈鱼微张的嘴唇:“爷哪里好,嗯?你说。”
  原本清冷的声音,这会儿又透着些许暧昧。
  沈鱼偏了偏头,拉开那只灵活的手指,带着些许不赞同的娇嗔之意:“爷……奴婢方才提的事情,您……应是不应?”
  柳淮扬任她捉着他的手指,深眸晦涩的盯了她半晌,声音又恢复原来的清冷:“现在没有生出离意,却不代表往后没有,人心最是善变,爷不能应你。”
  沈鱼听他这话一时有些愣愣,自己分明同他说了厉害明白,他身上二十多年的顽毒,难道就不想除去么?
  沈鱼这里还未理清楚哪里出了差子,又听柳淮扬懒洋洋的开的口:“至于爷身上的毒,已经带了这许多年,倒也惯了,自是不急这一时。”
  沈鱼望着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柳淮扬一时只惊疑不定,何时见他有过如此甜腻的表情,果然柳二爷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歇了念头。
  他凑到她耳边,呼吸间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你可知这栖意园中为何未见一个女眷?又可知爷为何这许多年示曾婚娶?“
  低沉的声音在沈鱼耳边响起,犹如催眠的曲调一般,也不待她问上一句,又好心解惑:
  “只因爷身上的毒一日未清,便一日不能有子嗣。”
  沈鱼闻言有些不解,这又如何……这关她什么事儿?
  柳淮扬却是话锋一转,抚了抚她的面,声音越发轻缓,面带三分柔情缱绻之意:“原是断了念头的,不过这两个月有余爷日日对着你,倒也生出了一丝别的想法,有个孩子也未偿不可,倘若哪天爷毒发身亡,你自是要跟着去的,每年清明,也得有人在坟前尽一尽孝道不是?”
  沈鱼闻他这话,只觉一阵严寒,心思转了几转,才有了分辨,若不是柳淮扬抱的结实,定是要跳开来了。
  “您……您是想要我……要奴婢……”帮…您…生孩子!沈鱼激动太过一时失了声,否则便是要喊了出来。
  柳淮扬望着惊疑不定的沈鱼,难得体贴,大手抚上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息,见她恢复一些,才从容开口:“虽是有些反应过度,但也可以理解,爷的孩子自不是谁想生便能生的。”
  字里行间透给沈鱼的那意思皆是:这是你的荣幸。
  沈鱼动了动有些抽畜的嘴角,哭丧着的脸,勉强牵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爷……您只当奴婢未曾同你提起过那卖身契的事情,可好。”
  柳淮扬哪里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无非是见不能达成心愿,便急着想粉饰太平。
  柳家二爷此时笑的一脸温良无害,从嘴里吐出的话,却是彻底断的沈鱼的念头:“卖身契的事儿,爷自是当你不曾提过,不过你为爷开树散叶这一桩,你却是要时刻劳记在心里。”
  沈鱼现下的表情用如丧考妣形容,再恰当不过。
  饶是她想破脑袋也未曾明了,原本拿着筹码同柳淮扬谈判的,怎得到最后筹码没了,自己却还弄了一出丧权割地的事情出来。
  若是温方在,定会叹一句,沈鱼姑娘到底还是入世未深,柳淮扬是什么人,与虎谋皮,定是让你有来无回,非得赔上夫人还折兵不可。
  看着柳淮扬那张笑容太过的脸,沈鱼有些忿忿,心有不甘的拉起他的左手,屈指抚上了手腕脉搏处,表情却是越发凝重。
  柳淮扬身上的毒,比她想的更为严重。
  虽不致命,发作起来,却也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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