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小常氏的烦恼影响不了儿子,刘襄对他爹娘的事懒得关心,同冯小弟,兰延等人玩的可开心呢。
  冯凭听了一堆家长里短,感觉挺有意思。刘之孝今天也来了,只不过没有和小常氏一起,过来向常太后请了个安,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酒宴完了,已经是黄昏了。远一点的宾客都送走了,就只剩下冯家和常家的人还留着,还要一起吃个晚饭。家人收拾宴厅,刘襄跟冯小弟去玩了,小常氏同姐妹陪新娘子,冯琅陪着冯凭,太后,常英一行,在园子里散步,说着一些自家话儿。话题又转到宫中,转到皇帝身上来,常太后说:“皇上年纪不小了,恐怕也应当正式大婚了。”
  冯琅说:“此事,太后的想法呢?”
  常太后说:“老身也在想,等皇上这次回来,老身便跟他提一提。年前的提过一次,皇上心里八成也有底的。”
  冯琅说:“这确实是大事。”
  继续又说起朝中事。
  冯凭想到拓拔叡,心里有点期盼,又有点担忧。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此去出征,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她心里非常迫切的期待他回来,同时又有点隐隐的怕……
  第61章 回来
  腊月底,拓拔叡大军还京。
  ??提前十多天,平城便得到消息,冯凭喜出望外。此时离年夜也只有十多天了,她还担心拓拔叡今年赶不上过年呢。冯凭天天往太后那里去坐,跟太后一起算着皇上的行程,到晚上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简直要度日如年了。
  ???
  ??这天正盘腿坐在榻上,拿针线绣手帕,韩林儿进来,告诉她:“皇上回京了。”
  ??冯凭惊喜不已,两个眼睛里放出亮光来:“皇上回来了?在哪?”
  ??她放下刺绣,连忙下了榻,韩林儿将绣鞋提过来给她穿上。冯凭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裳,拍了拍头发。韩林儿说:“是太后那边传来的消息,皇上到京了,朝臣们已经在城外迎了。”
  ??“我去找太后。”冯凭高兴说:“皇上早就说要到了,现在才回来。”
  ??她带上了两个宫女,匆匆赶往太后永寿宫。太后那里也非常高兴,正在说着这事呢,冯凭笑福了一福说:“给太后请安。皇上回来了,太后今日大喜呢。”
  ??太后拉着她手,笑说:“就你消息灵,你第一个,快陪老身坐。”
  ??不一会儿,其他各宫的人也都来了。众人欢喜雀跃,议论着皇上此次的大胜。有人状似高兴大声说:“皇上这次回来,说不定有新的美人呢,咱们又有新的姐妹了。”
  ??说话的是王淑媛。这个女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每次总爱咋咋呼呼的,说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话。大家还都像很赞同似的,还有人附和她。她不是第一次让冯凭不舒服了,然而冯凭心都在拓拔叡身上,假装没听见,只是笑。
  ??这话被另一个妃嫔,和氏接了过去。和氏笑着打趣说:“正好,咱们这宫里一个个歪瓜裂枣,没一个出挑的,也没一个是能服众的,皇上看不上眼,要是真能进几个特别出众的,咱们也不打架了。”
  ??和氏是拓拔叡目前妃嫔中封号最高的,出身鲜卑贵族。不过她并不得宠,长的比较欠奉,众人猜测她现在还是处子,因为皇上去她那逗留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一盏茶,而且每次皇上离开的第二天,她都是火气冲冲的。和氏不得宠,心里本来很难受,然而一个这后宫其他人,也都跟放在市上的苦瓜似的无人问津,她又心里平衡了。于是说话就总一副“你们都跟我一样”的口气。我是歪瓜裂枣么,你们也是歪瓜裂枣,我不得宠么,你们也不得宠,但我封位比你们都高呀,遂笑傲众妃嫔。
  ??冯凭听惯了各种各样刺耳的话,尤其是最近,讥讽挤兑她的人很多,早已经习惯了。她附和着众人笑,承认自己也是“歪瓜裂枣”,“不出挑”、“不能服众”。
  北苑中,拓拔叡笑容满面,当着朝臣与众将士举酒祝道:“当年道武皇帝在牛川即代王位,打败燕、秦,开创了我大魏的基业。太武皇帝也是一代雄主,历经数十年,南征北战,把整个中原都打下来了,而今到了朕手中,朕怎么能让列祖列宗失望呢?今日只是得小胜,咱们且先小祝,来日得了大捷,咱们再行大庆吧。”
  众臣附和吹捧一番,拓拔叡饮了一盏酒,侍从连忙添上。
  尽管这只是一场小胜,但对于刚登上皇位不久,年仅十五岁的年轻皇帝来说,已经是个好的开头了。从这场战争开始,还有接下来的无数场战争……他已经有了自信,他要真正建立自己的威信,就像他的祖父太武帝一样。
  拓拔叡将酒盏放到案上,说:“朕近日得胜,突然想起一些事,也趁着今日战胜之日,同诸位爱卿聊聊。”
  他盈盈笑道:“咱们大魏自道武皇帝建国起,到朕现在,已经历了四代帝王了,整整七十年了,这在近一百多年的中原来看,都是绝无仅有的吧?曹魏国祚四十年,西晋五十余年,东晋在江南另论,前秦四十余年,五胡十六国,国祚超过五十年的,可说寥寥无几。至于什么汉啊,赵啊,燕啊,凉啊,国祚短则十数载,长则二三十载,全都是流星破夜,昙花一现,让人不得不惋惜。诸位爱卿说说,这是为什么?”
  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是天命,皇上天命所归,所以我大魏才会长盛不衰。”
  拓拔叡说:“天命吗?汉也称自己是天命,赵也称自己是天命,燕也称自己是天命,秦啊,魏啊,全都称自己是天命,它们都有天命,为何还是会亡国呢?”
  有人说:“这是因为那些君主残忍暴虐,失去了人心才会身死国灭。”
  拓拔叡心说,道武皇帝也残忍暴虐,为了延续权力,定下立储杀母的规矩,这难道说不残忍吗?道武皇帝死在亲生儿子手里难道不暴虐残忍吗?他祖父杀了他父亲难道不暴虐残忍吗?前秦前赵有的父子兄弟相残,魏国也有,甚至更残忍。前秦前赵有的滥杀无辜,暴虐多疑,魏国也有,甚至更可怕。如果暴虐残忍就要国灭,大魏不是早就该国灭了?这个回答非常糟糕,那说话的人见皇帝沉着脸,意识到说错话,顿时不敢出声了。
  幸而拓拔叡并不打算追究。
  有人说:“因为皇上勤政爱民,百姓拥护,众族归附,所以国家安定。”
  这个回答就更荒唐了。
  拓拔叡举了个例子,问道:“秦王苻坚苻坚难道不勤政爱民吗?前秦当初也是众族归附,可是结果呢,淝水之战一败,众叛亲离,原先归附他的,全都造反了。苻坚当初对慕容垂,慕容泓,慕容冲等人难道还不够宽厚仁爱吗?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造反呢?”
  其实拓拔叡的先祖道武皇帝,当初也是被前秦亡了国。
  道武皇帝六岁亡国,投降前秦,被苻坚迁入长安,后流落中原,受尽磨难。淝水之战后,十六岁的道武皇帝回到代北复国,被拥立为代王,后建立魏国。起先是和舅家慕容氏联手,在慕容垂的帮助下复位,后来力量强大了,和慕容氏争夺北方霸主。不过拓拔叡没提。
  众人见他竟然夸赞起当初灭亡代国的仇敌来,还以为他是想听苻坚的缺点,遂说:“秦王太过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了,如果当初早杀光了慕容氏那些人,也不会遭受背叛,以至于腹背受敌。”
  拓拔叡说:“如果苻坚不是雄才大略,宽厚仁爱,他恐怕连一统中原,众族归附的机会都没有的,更别说挥师渡江了。诸君连马背都没有上过,从哪里得出秦王失败是因为妇人之仁呢?”
  众人沉默不语,拓拔叡站起来,持着酒,笑道:“说到这个,朕就想起一个人,赫连勃勃。赫连勃勃和道武皇帝都是胡人,一个匈奴人,一个鲜卑人,前后同时立国,军事上,也都是天纵英才的英雄,结果夏国早早亡了,我魏国却有了七十年的国祚。这原因,要朕说,就是他目光浅陋,固执,身为胡蛮,不肯学习汉人礼仪。汉人建城池,造房子,耕田种地,他非要住帐篷,放牛羊,逐水草。怕建了城池,敌人来攻来不及逃跑,嫌耕种辛苦,不如草原上放牧来的自在。这不是浅陋是什么?道武皇帝长在中原,自幼受汉人教养,学习汉人文化,立国之后,离散部众,效仿汉人分土定居,建立城池,设置官僚,户籍管辖,这都是道武皇帝的功劳啊。”
  众人聚在太后这里说话,冯凭坐了一会,感觉身体有不适,请示更衣。到了室内,解了裙子,却见裤儿内红红的一片,被血浸透了。血味有点刺鼻,她一阵眩晕,宫女看见了,连忙拿了干净的裙子裤儿来给她换过,又忙去告诉太后。
  太后听见宫女耳语,惊喜道:“这是好事呀,先送她回紫寰宫吧,见皇上也不急在这一时,让她先回去宫里好好休息,老身会告诉皇上的。”
  冯凭等待已久的第一次竟然是在这种场合,当着众妃嫔,尴也尴尬死了。她也顾不得见拓拔叡了,在宫女的扶持下,逃也似的离开永寿宫。结果刚走到宫门口,拓拔叡就大步进来了,一身的酒味。拓拔叡喝酒喝的脸发热,一看到个粉蝶似的身影,顿时一把抓住,一看是冯凭,乐了,两手搂住她腰:“还跑,跑哪去,朕回来了,你往哪跑。”
  冯凭高兴道:“皇上!”
  她喜的心狂跳,连忙跪下,众宫人也都纷纷跪下。拓拔叡笑扶起她,好像闻到了什么东西似的,皱着鼻子吸了两下,说:“朕闻到一股怪味!”
  冯凭吓的脸“唰”一下子红了起来,拓拔叡说:“是你身上的。”接着往她身上嗅。冯凭伸手推他想跑,拓拔叡却笑道:“朕知道了,是你衣服上的熏香,这味儿好香啊。”
  拓拔叡拉着冯凭,重新回到永寿宫。两人出现在殿门口,十几道目光同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冯凭红光满面,两个眼睛水的像要流泪似的,不是喜的就是羞的,她那表情太逼真太生动了,连旁观者看见了都要跟着发羞害臊。
  拓拔叡喜欢拉着她的手,像对小孩子似的。去哪儿也爱带着她,她得皇上的宠,平常那些妃子们也有点嫉妒,但不太强烈,心想:不就是个没发育的小丫头么,有什么可嫉妒的,凭她还能获宠不成?然而此时,大家心里都感觉不是滋味了。
  虽然众人都不愿意承认,但这小丫头,的确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皇上就那么疼她,而今长大了还能得了么。
  拓拔叡却浑然没觉,进殿第一句,好像是受了大惊似都,说:“嗬!这么多人!”
  那语气好像在说:“嗬!朕怎么这么多老婆!”
  事实上他的确也是吃了一惊。平时在宫中的时候,也没太感觉人多,突然一回来,见到这么多人,视觉上感觉有点陌生和拥挤。自己不由地也感到惊讶起来,怎么有这么多。
  常太后笑说:“还不都是为了等皇上。”
  拓拔叡咧了嘴,笑道:“太后近来身体可好?儿子打仗平安归来了!”
  常太后上来搂住他,欢喜笑道:“好,好,快让为娘的瞧瞧你瘦了没有,有没有擦破皮,落下伤疤。”
  拓拔叡脱了靴子,往榻上坐下。
  常太后说:“皇上饿了,快给皇上送点吃的来。”
  拓拔叡笑说:“儿子不饿,下午喝了酒,吃不下东西,儿是怕太后担心,特意来看太后,陪太后说会话的。”
  他一边同太后闲话,一边像个老爹远行回家见到可爱的小女儿似的,亲热不已地拉着她小嫩手,预备抱她坐在膝盖上疼爱。
  冯凭看到众人眼神都不对了,有点羞又有点笑,伸手推了推他伸过来的胳膊,轻声提醒道:“皇上。”拓拔叡被她动作一提醒,也意识到冯凭不是小女孩了,大庭广众地搞的像在闺房里似的有些不合适,遂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手拉着她手捏啊捏,她手又白又软,捏着特别好玩。
  常太后看他小动作,也假装没看见,笑说:“那就喝点粥吧,也不能什么都不吃了,喝点粥,你最爱的甜粥。一肚子酒多难受啊。”
  拓拔叡继续捏她软绵绵的小手,捏的冯凭又满足又开心,一颗心直跳,脸热的火烤似的的。殿中炭火生的旺,两个热加在一起,热的她脊背发烫。拓拔叡嘴里笑道:“那就喝点吧。”
  第62章 力大如牛
  冯凭面红耳赤,被捏着手,害羞又暗暗欢喜地听着拓拔叡和太后说话,就只听拓拔叡说:“朕想在这次征李效所得的俘虏中,挑选一些年纪、容貌相当的入宫,一则充实后宫,二则示皇恩浩荡,也如往年惯例,太后觉得呢?”
  她的心顿时好像大夏天,被泼了一瓢冷水似的,身上顿时不热了,脸也不红脸也不烫了,心也不乱跳了。
  人的情绪真是奇怪,一个小动作就能勾起来,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就能压下去。她知道拓拔叡那句话很平常,说的事也很平常,打仗完了,这种事不是很正常的吗?她就是这样进宫的,常太后当年也是这样进宫的。她不该反应这样强烈的。
  然而她的心已经平平静静的,好像水纹抹过一般,顿时就没有任何遐思了。
  心静下来,她感觉到小腹微微有点坠痛,腰背有点酸。她心说:原来这就是成为女人的感觉。
  常太后笑说:“这种事么,朝廷大事,皇上自己决定就行,不用跟老身商量的。”
  拓拔叡也笑,说:“朕总要亲口跟太后说一说的,这后宫的事,毕竟还是太后做主。太后才是后宫之主。”
  常太后说:“人数有定吗?”
  拓拔叡说:“朕是这样想的。此次出征获俘虏一共有两万余人,女眷有一千多。男性么,朕打算在其中挑选强壮有力的,打散了编入各镇军营,训练做士兵。其他老弱病残,一样的,打散了分配到各镇,让他们跟其他汉民一样务农耕作。女性么,挑选年纪在十五岁以上的,挑些好的充宫,剩下次一点的另行处置。已经结婚的,重新给她们婚配,
  胡女配汉人,汉女配胡人,这些事交给各屯、各里去安排。入宫的人员,十个当中择一个就行了,到时候分配到各宫以及宫中各司,这件事由太后安排。”
  冯凭听到这句,顿时又回了一点暖。她感觉自己心情忽起忽落,好像在坐跷跷板似的。他说一句话,她心呼一下子飞起来,他再说一句,她心又哗一下掉下来。
  一会飞起来,一会掉下来,她感觉这种心情特别折磨,特别难受,让人心特别酸扯,让人想要哭。
  常太后笑道:“皇上已经考虑的周全了,就按皇上说的办吧。”
  拓拔叡笑道:“那明日安排这件事情。”
  说完了正事,他最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朕差点给忘了,朕给太后带了几样小礼物。”他招呼侍从:“快拿上来,给太后看一看。”
  侍从呈了上来,是装在錾银的小匣子里面的。好几个小匣子,拓拔叡一一打开来给太后看:“这是当地产的一种香,叫摩丹,据说可以驱散瘟疫,用它来熏衣裳,香气三月不散,水洗不消。朕试了试,感觉香气确实持久。”
  常太后笑说:“听着真不错,老身改日试试。”
  拓拔叡站起来,笑道:“时候不早了,儿子先告辞了,太后也早些休息吧。”
  太后笑道:“去吧,去吧,累了这么多日了,有话明日再说。”
  冯凭随着皇上一道出,拓拔叡拉了她手,笑眨眨眼,促狭道:“朕给你带了礼物回来,让人给你送到紫寰宫去了,走啊,朕陪你一道去瞧瞧。”
  拓拔叡拉起她的手。
  她平静了好一阵的心,莫名的,又开始轻轻的跳动了。
  她感觉她的心好像一个胀了气的皮囊,被他捏在手里。他手捏一下,她就瘪下去,他再鼓一下,她又胀起来,他像是故意作弄她似的,一会把她捏瘪,一会把她鼓胀。
  爱情,爱情就好像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根扎在那里,今天渴死了,撑不下去了,明天雨水一降,又死而复生,又撑下去了。
  这些年,每次他跟别人一好,她就感觉寒冬来了,她要枯萎了,撑不下去了。他一拉起她的头,她又感到雨水来了,能呼吸了,能撑下去了。
  一岁又一岁,现在她终于长出了叶子,长出了茎。
  他握着她的手,脚步声细细的,他的手掌温暖,身体就在她身边。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活的,热的,那种感觉特别不一样,特别安稳。
  她再一次嗅到他衣上的香气了。某种熏香的香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是人的皮肤散发出来的,毛孔里散发出的*的味道。热乎乎的,带着一点腻人的甜。
  是的,在冯凭心里,他的身体是甜的。出汗的时候,汗水也有点甜。
  整个人的味道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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