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顾羿好像看清了顾天青的真面目,不再问一些愚蠢的问题。顾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手中的刀平直伸出,刀刃朝上,雨水坠落在刀刃上顷刻间就裂成两半。
  你不配用那把刀。顾羿话音刚落,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沉重的雨水从他睫毛上滚下,与此同时他手腕一翻,身形一错,手中照月划出一道弯月弧线,如同倒挂银河罩上顾天青面门。
  顾天青的瞳孔缩成一个点,顾家刀法最后一式分海,顾羿竟然练成了?他才多大?怎么可能?
  顾羿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藏锋,顾天青找了这么多刺客去试探他的身手竟然都没看过顾羿的真正实力,甚至连徐云骞都不知道顾羿到底会什么。顾羿韬光养晦,只为了杀他。顾天青握紧刀柄,他不信邪,迎刀而上,目的是顾羿的胸口,可顾羿不闪不避,似乎对自己的刀法很有把握,竟然要以命换命的形式都要赢他一招。
  顾羿的刀落下的同一时间,他听到了一声极其嘹亮的哭声,婴儿啼哭如同打破了杀戮,顾羿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分神去听一听婴儿的啼哭声。
  杀人的时候有血,出生的时候也有血,同样的腥臭,在一人死去时另一人出生,顾羿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顾羿的刀横在顾天青的脖子上,已经切进半寸,他右手持刀,整个人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意,他久久没有说话,雨水在他身上冲刷,像是一尊让人供奉的邪佛。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解下腰间一枚铜钱,六个角,已经被磨得圆润,六角铜钱在雨中旋转,落下来时溅起一阵细微的雨雾,这时候顾羿的声音传来,顾天青,你选平安喜乐还是万事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校花就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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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吻
  顾家刀宗灭门前一个月, 顾骁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让顾天青尽快选二十匹快马来。顾家大事小事都会经过顾天青的手,那天顾骁要得太急, 顾天青听了命令去西市挑马。那天他正在看一匹黑马品相,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一个小厮朝他欠身,说有人找他。
  顾天青一转头,看到市场里站着一个男人,他跟这熙熙攘攘的市场全然不配, 身穿一件黑色狐裘,手上带着一双黑色皮手套,男人隐藏在阴影里,过往的人路过他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太奇怪了,大热天穿着一件狐裘, 也不怕捂死。
  顾天青皱了皱眉, 想了想还是去看看,他刚走到那人眼前就闻到了一股冲人的药味儿, 只见他脸色苍白,看到顾天青之后捂嘴轻咳一声, 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他看上去大概三十五岁左右,脸色苍白, 长得不是惊天的好,但也不差,也是浓眉大眼鼻若悬胆的,只不过满脸病态,脸颊有些凹陷, 算不上什么俊美。如果不是打扮过于特殊,顾天青可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阁下有事?顾天青有些谨慎。
  那人好像一株风一吹就散的枯草,半天才止住咳嗽,说:顾骁有一笔银子。
  顾天青感觉对方来者不善,戒备地问:银子?
  男人点了点头,道:十三箱银钱。
  顾天青倒吸一口凉气,十三箱银钱,能买下一个京都的官,能买下万亩良田,甚至能买下一个西域小国,顾骁一个江湖客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他愣了一瞬,道:阁下真会说笑。
  男人只问:你想要吗?
  这句话太过于直白,让顾天青的心狠狠一跳,他左右看了看,带来的两个马倌正在挑马全然没看见躲在阴影里的顾天青,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天青隐隐觉得这跟顾骁突然要买马有关,道:主人家的银子我怎么能拿?
  男人摇了摇头,好像很不喜欢暴露在阳光下,更不屑于跟顾天青之流打交道,只留下一句话,说完便走,想要的话,十日后来这里找我。
  顾天青盯着他背影瞧,只看见他腰间悬挂着一串奇怪的铜钱,有六个角,走路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只看见那铜钱一晃,再抬起头来时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好快的功夫。
  十日后顾天青出现在西市,在同一个胡同口看见了穿着黑狐裘的男人,当时他才知道那是极乐十三陵的陵主。最后极乐十三陵拿走了顾家刀宗一百四十条人命,他拿走了顾家十三箱银钱。
  现在要付出代价了。
  顾天青跪在雨水中,在生死弥留之际顾天青才意识到这就是背叛的下场,顾家哪怕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一个顾羿,他都会前来处决叛徒。
  顾天青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他瞪大眼睛,看着顾羿的方向,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顾羿跟那个十三陵的陵主身影逐渐重合,两人越来越像。他笑了,顾羿不像是顾家人,他像是个杀鬼。
  顾天青的败势已定,陈皇后默许一切发生,她已经诞下太子,这是皇权给顾羿的恩赐,特许他在乐寿宫前杀人,无人可以阻止。
  不论顾天青回答平安喜乐还是万事如意都活不下去。
  顾羿望着乐寿宫的方向,婴儿的啼哭已经被安抚,他心想太子爷出生在这样的天气,未来的路必定是伴随着腥风血雨。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又想到了孟鹤君帽子上的那句佛语。
  顾羿闭了闭眼,总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再次睁开时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人间。杀人时吊着一口气感觉不到疼,如今才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外头已经传来了御林军的声音,陈皇后只给了顾羿半个时辰的时间,皇权对顾羿短暂开放,现在已经关闭。顾羿将要面对东厂太监和御林军的追杀。
  顾天青说对了,杀了顾天青又如何,顾羿能安稳走出华清宫吗?他能回到乐秀镇去找他师兄吗?
  跑,他只能马上跑。
  顾羿拿走天纵,父亲的刀时隔三年重新回到他手里。他捂着胸口在夜色中奔跑,像是个落荒而逃的败犬,他只能走小路,靠着墙壁投下的阴影缓缓前进。好在华清行宫很大,多年无人居住,就算是来了御林军也填不满这偌大的行宫,这对顾羿来说是个好机会。
  但他胸口的伤很重,血沫不断从指缝里流出来,哪怕封住了胸前大穴也见效甚微,一定已经伤到了肺腑。
  但顾羿不觉得怕,他不怕死,他怕的是顾天青没法下来陪他走这一趟黄泉路。现在顾天青已经死了,他大仇得报,活不活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很痛快。
  陈皇后说得没错,亲自手刃敌人果然很痛快。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后面有狗在叫,他在华清宫中穿行,眼前的红色宫墙都像是要变得扭曲,远处的宫殿在兀自旋转,连青石板路都扭曲得如同残烛。他没想明白,皇家宫殿为什么总是修的像是鬼宅,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顾羿膝盖一软,身上的伤口陡然开始发作,呼吸很烫,每次喘息都疼得要命。他尽力抬头看着一个方向,想着有个人在等他,他脾气暴躁的师兄正在等他,他想到了自己趁着酒劲儿在小舟上舔了舔师兄的嘴唇,他想到和师兄的一月为期,他还没有听到师兄的回答,那个念想支撑着他现在还没有倒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在这种绝境下竟然想着他小神仙一样的师兄,可从华清行宫赶到乐秀镇最快也要四天半,他这样的体力最多出宫,其他的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与徐云骞为期一个月,先爽约的竟然是他。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扶住他的腰,他下意识想要拿刀,然后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沉稳而干净,是在这地狱一样的华清宫中唯一干净的东西。徐云骞?师兄来了?
  顾羿一瞬间放松下来,沉沉靠在徐云骞怀里,将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交给了师兄。
  徐云骞没有在乐秀镇等他,他根本就不是个乖乖听人话任人摆布的主,他不顾自己的身份竟然来到了华清行宫。顾羿想让他干干净净的,觉得他跟刺杀二字丝毫不配,可徐云骞不在乎,他走进了顾羿所在的泥潭。
  徐云骞捞住他的腰,然后身形一闪,在侍卫发现之前已经带他离去。
  俩人已经逃离华清行宫二里地,此地荒郊野岭,走五里地都看不见一个人家,顾羿大脑昏昏沉沉的,被徐云骞背在身后,他不舍得闭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徐云骞的侧脸,俊秀的面庞神圣不可侵犯,此时紧紧绷着,顾羿认识他太久了,知道他什么样的脾气,同一张冷脸,他知道什么表情是高兴,什么表情是发怒。
  现在徐云骞好像有点不高兴。
  师兄。顾羿凑到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嗯。徐云骞应了一句,只是一个字就让顾羿感到很欢喜。
  顾羿环绕在徐云骞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不知道是想掐死他还是什么用意,徐云骞皱了皱眉,脚下一停,顾羿得寸进尺,两腿夹着他的腰突然一拧,徐云骞毫无防备竟然被他撂倒在地。
  刚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两人一起跌进泥潭。
  徐云骞一手制住他,感觉顾羿全身滚烫到不正常的地步,问:你发什么疯?
  他不知道有朝一日救人能让人给半路撂了,顾羿这人行事越来越疯癫,就连他都猜不透顾羿下一步的动作,他话音刚落就被顾羿一把抱住。
  顾羿身上有伤,但他不在乎,他无所谓,他在泥潭里抱住了徐云骞。他们在地上翻滚,行动中背后的伤口撕裂,他也执着抱着徐云骞不松手。他一直想把师兄弄脏,现在如愿以偿,他的血沾惹在了徐云骞的身上,他的师兄变得泥泞不堪,洁白的道袍被弄得污浊,平静的脸上出现讶异的神色。
  顾羿想也没想就吻住他,好像徐云骞是胜利的果实,是他这条烂命里唯一一剂良药。
  他撬开师兄的嘴唇,勾着师兄的舌,两舌相贴时有一种很奇异的快感遍布全身,顾羿的舌很烫,又热又软,妖精一样缠着徐云骞的舌尖,顾羿咬破了师兄的嘴角,铁锈味蔓延在两人之间,因此不论等下徐云骞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显得没有那么纯粹。徐云骞没有推开他,顾羿把这当做一种默许,师兄在默许他胡作非为。
  男儿征服天下,他在征服师兄。
  片刻之后,徐云骞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他们的唇终于分开,分别时扯出一条透明的丝线。顾羿嘴唇微张,止不住喘息着,他呼吸间胸口会传来一阵剧痛,但他不在乎,他就只在乎徐云骞。
  顾羿以为徐云骞会想杀了他,他在等待,如果徐云骞想要他这条命,他愿意伸长脖子,露出自己脆弱的血管,把脖子凑在师兄的剑下。
  可是没有,徐云骞只是静静看着他,那种目光让人琢磨不透。
  师兄,顾羿胸膛上下起伏,他问:嫌我脏吗?
  嫌他脏吗?爱洁的徐云骞如今像是仙人陨落,跟顾羿一起滚在泥潭中。一滴污水顺着他白净的面庞低落,掉在顾羿的锁骨上,不管他们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他们现在都是一样的脏。
  没有。
  顾羿与他额头相贴,疑问和炙热的呼吸一同喷洒到徐云骞的脸上,他问:为什么来找我?
  为什么来找我?你可以好端端坐在乐秀镇,以后走向武道巅峰,为什么要来找我?
  顾羿很偏执,很疯狂,他非要在这个时候得到一个回答。他的手扣在徐云骞的后颈,明明是徐云骞压在他身上,却好像是他掌握了主动权。他绕着徐云骞的脖子,像是个小鬼一样缠着人,让徐云骞后退不得,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地点不得不回答这个问题。
  师兄,你在乎我吗?
  徐云骞垂下眼,打量着顾羿,他的眼睛很明亮,又很单纯,徐云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身上有两种气质,又邪气又漂亮。
  徐云骞沉默,如果没有顾羿,他现在应该在天樾山挑战楚九邪,如果没有顾羿,他这辈子应该只有武学巅峰一条路要走。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人生像是劈叉了一样,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去看看这万千红尘,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乎这个小师弟。
  在乎,徐云骞说:我很在乎你。
  顾羿笑起来,他用一个很拙劣的计谋骗到了师兄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是实打实的亲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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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不太行
  距离华清行宫六里地外有一辆马车, 很突兀地出现在荒郊野岭上,马车前站着一个年先生。先生揣着手,他不大喜欢江南, 总是没完没了下雨,不如他们西北痛快。他刚一抬头, 就看见徐云骞背着顾羿走来,他看着徐云骞长大的,还没见过这个狼狈样,身上全是泥点子, 袖子上甚至还印了些许血迹。他肩头伏着一个男人,已经昏过去了,头靠在自家小少主身上随着走动轻轻摇晃。
  徐云骞竟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把人扔了, 真是怪事。
  少主。年先生想上去接人,徐云骞没给他, 反而给了他两把刀。年先生手里一沉, 看到拿着是什么东西时候突然一个激灵,天纵?小祖宗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你认识?徐云骞小心把顾羿放在马车软席上, 竟然也没顾得上给自己换身干净的衣裳。
  年先生那个老不正经的,对待这把刀的态度倒是很敬重, 摸了摸刀柄,竟然也不好意思握, 道:谁不认识啊?顾骁用一把天纵成名三十年,三十年来他敢叫天下第一刀没人敢叫天下第二,他曾杀尽奸相秦书同门下走狗。三十多年前周国版图扩张还没这么大,当时有一位奸相秦书同,成立了一个什么狗屁天星楼, 反正就是干尽天下恶事,当时顾骁二十五,报国时说:我有天纵刀,斩遍天下贼。
  年先生说话突然一顿,看到徐云骞怀里的顾羿,又道:等等,这是那个倒霉遗孤?徐云骞只让他去打听华清行宫,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年先生还纳闷儿,徐云骞为什么跟东厂扯上关系?这样就通了,怪不得徐云骞要让自己查潘青。
  徐云骞一边给顾羿看伤口,一边听着顾羿父亲的事迹,心想这小疯子竟然真的是个名门之后,也不知道怎么长歪的,顾骁能生出顾羿这样的儿子。
  年先生像是在想着往事,自言自语道:说来你们算是同辈,这样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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