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所以,这两个人半斤八两。
  解决完晚餐,欧煌便打算提议去一趟养老院。忍足家名下的养老院不止一处,他们要去的自然是忍足阳介经常光顾的那家。
  没等他开口,齐木楠雄先一步提出了一个疑问。
  你之前怎么了,完全失去了冷静。
  是指用手砸墙?
  欧煌微微眯起了双眼,齐木楠雄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担忧。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对于读懂这人的眼神越来越熟练了。又想到对方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感觉有些微妙。
  面瘫无口少年的人设在他这里要维持不住了啊。
  没事,别多想。
  听着这连借口都不愿意找的敷衍之词,齐木楠雄脸色更冷了。
  我是你的助手,有权利知道老板在工作途中表现不正常的理由,为了避免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啊咧~,助手君竟然还有能言善辩的一面,真意外呐
  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有不想说。欧煌一手托腮,一手端起冰凉的玻璃杯,半个身子靠在了矮桌上。说了也只是让另一个人徒增烦恼。
  齐木楠雄手指动了动,念力让属于他的那杯绿茶从餐桌飞向了榻榻米,在即将抵达目的地后减缓了速度,缓缓落在掌心。之前转移地方的时候,忘了把茶杯带过来。
  那不是更好吗,可以当做反面教材讲给我听。
  例子太多了,随便说两个简短的吧。欧煌喝了一口还凉丝丝的茶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整个胸腔都被这股沁人心脾的凉与茶香充满。
  第一个主题是轻生,主人公就用a来代替,性别没什么意义,同样的事件男女都有。正处于青春期,因为跟父母赌气,a直接从学校最高层的教学楼楼顶跳了下去,当场死亡,死状惨烈。a的父亲是一位机床工人,独子死后他一直没有从伤痛中走出,然后就发生了操作事故,身体卷入器械。a的母亲为丈夫收尸时,得到的是一大桶泥浆状的东西,其中只有百分之十属于他的丈夫。丈夫跟儿子都没了,从此她一蹶不振。很快就查出急性白血病,确诊不到三个月,也跟着去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没了。
  第二个主题是无知,主人公就用s来代替,性别同样没有意义。s家隔壁有一个独居的老奶奶,两家的关系一直处得挺好。老奶奶很喜欢s,她也有个同龄的孙子,只可惜孙子被他爸妈带到了更繁华的城市生活,许久都难得见上一面。正因如此,只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老奶奶都会给s留一份,久而久之就把s当成自己的孙子一样对待。s呢,也很喜欢这个奶奶,因为他的家人只有母亲,但母亲也在他过完十二岁生日后离开了。后来,老奶奶生了病。治疗了大半年,始终不见起效,s意识到她活不久了。又过了一个月,在s去看望她的时候,老奶奶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我知道你和你的母亲都是阴阳师,看在这几年我待你不错的份上,希望你能帮帮我,我想再多活一天,我的孙子就快回来看我了。年少不更事的s答应了,将自己十年的寿命转让给了她,只不过这种交换并不是等价的,他十年的寿命只能让她多活十天。十天后,她的孙子依然没有出现,但她的儿子给医院打了电话,说是孩子现在在国外参加夏令营,需要再等十天才能回国,而他跟他的妻子会在当天下午抵达医院。于是,她又一次向s提出了请求。
  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呢?我只需要再多活十天就好。s依然答应了,还未正式接手阴阳师工作的稚嫩少年很难拒绝一个真心对他好的老人,更何况二十年寿命,换这些年感受到的第二份亲情,值。
  第31章
  或许是命中注定吧, 十天后老奶奶的孙子依然没有出现在医院。因为他乘坐的航班由于天气缘故晚点了,最快也要在第二天中午才能飞回国内。所以,她又找上了s。言辞诚恳, 再三表示这是最后一次,而且只需要让她多活一天就好。
  s拒绝了,他有种预感,这是警告,某种至高存在警告他不要继续错下去。
  说到这里, 欧煌的眼前浮现出那位老人的身影。年迈的女性笑容慈爱,目光充满着关切之情。下一幕, 那副面容仿佛被浓酸浇筑,渐渐溶解了。旧皮囊下出现的脸孔是那样陌生,眼神中是□□赤裸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因憎恨而扭曲的面容丑陋不堪。
  s准备离开病房时,门外的保镖闯了进来,她不肯放人走。啊,差点忘了说,她的家族非常富有,身边一直聘请了保全人员。情况陷入了僵局,s不愿意给她延长寿命,她也没办法逼迫s。虽然那时的少年只跟几个式神结了契, 但面对一群普通人类,逃跑或战斗都轻而易举。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s便留了下来。除了她以外,房间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s跟这位将死的老人之间有怎样的纠葛。
  结局其实很平淡,她死了, s看着她死的。
  哪怕在弥留之际,她的眼睛始终盯着s,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能刺穿人的皮肤。而她的孙子,在她停止呼吸的下一秒进入了病房。
  欧煌脸上浮现一丝倦意,他趴在矮桌上,半张脸淹没在臂弯里。
  可笑的是,s连续做了一个月噩梦,很没出息吧?
  齐木楠雄沉默良久才张了张嘴。代号有意义吗,s就是你。
  是啊,没有意义,我懒得编。欧煌掀了掀眼帘。如果我换一种讲述方式,再告诉你s是一个阴阳师朋友,你也会信吧。
  会。齐木楠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但你没这么做。
  欧煌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端着茶杯举至半空。
  因为你的试用期过了,恭喜转正,万能助手君。现在轮到你来选择了,要继续这份工作吗?
  两个玻璃杯轻轻碰在一起,齐木楠雄淡淡地回应道。当然,请多指教。
  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欧煌打了个哈欠。
  其实那件事还有后续。
  齐木楠雄:我想也是。
  十二岁的我并没有接触过地狱,尽管我知道它真实存在。现在她应该困在某个地狱里受罚吧,我跟她一样,只是换了种方式,二十年的寿命只是付出的代价。过了一个月,在上学日的清晨,我家院子外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有着细长如蛇的眼睛,缺乏表情的脸。眉心的独角以及尖锐的牙都表明了他的身份,鬼族。他先是表明了自己在地狱的官职阎魔大王的第一辅佐官,然后又说在审判某个亡者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我很快就意识到麻烦找上门了,延寿的事没瞒住。怪我太年轻,对地狱的一切缺乏了解。后来,我随他一起去了地狱,以活人的形态。
  我见到了阎魔大王,老实说吓一跳。本以为他应该是那种比较威严的形象,结果见到才知道简直就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只不过比普通人大了一点。额大了好几倍。阎魔大王念在我是初犯,出发点并非作恶。又尚且年幼,心性不坚。所以没有罚得太狠,只是让我给地狱工作千年,无偿。
  千年?齐木楠雄地音调陡然升高。还无偿?
  嗯,从四年前算起,死后继续工作。比起对面这人的震惊,欧煌倒是一脸庆幸。你是不知道,当时鬼灯大人搬来了足足装满三辆推车的卷轴,上面记载的全是地狱审判制度的详细条例。延长应死之人的寿命,是按秒算的。每增加一秒,刑罚就加重一分。我怕疼,年幼无知版本的我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又怕又怂我就屈服了。在地狱是没有死这个概念的,所有的亡者哪怕缺胳膊断腿,器官一样一样摘除,身体被磨成一滩肉泥也不会死,只会疼。伤势隔天就能恢复如初,然后继续接受新一轮的刑罚。清醒状态下,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欧煌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地狱的那些刑罚手段永远比想象的还要难以忍受一万倍。如果做出那件事的是现在的我,估计鬼灯大人很有兴趣让我体验一番八大地狱、八寒地狱的各种特色,二百七十二个部署,一个个试过去。针山血池油锅,红莲之火你知道我去地狱报道的第一天,都做了些什么吗?
  齐木楠雄有些好奇。什么。
  qaq什么也没做,鬼灯大人交代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让我逛了一遍地狱,他亲自当导游。欧煌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齐木楠雄。目前我算兼职,并不需要按时上班,除了半年一次的结界检查,就只有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我叫过去。这一活动持续了将近一年,太漫长了!鬼灯大人每天凌晨零点就会给我打电话,然后带我参观其中一个小地狱,节假日休息。你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每晚都要看一些马赛克都挡不住的血腥场面有多刺激心脏吗!虽然我现在已经可以一边吃着鸭血粉丝汤一边坐在血池边上把那些想要爬出来的亡者踩下去!
  挺不容易的,齐木楠雄彻底无语了。
  其实我一直怀疑,这是鬼灯大人故意的。在说这话时,欧煌神经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又将声音压低到几不可闻的程度。
  他觉得阎魔大王太仁慈,教育手段温和过头,无知小儿需要用更强硬的方式来纠正。嗯,无知小儿是他见我时打招呼的话。qaq
  这人、不,这鬼的性格到底多s啊!
  齐木楠雄没忍住倾身上前,揉了揉欧煌的头。好好做人。
  好好说话!欧煌拍掉齐木楠雄的手,分外嫌弃地撇了撇嘴。用你说,我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好吗。
  就在这时,欧煌的上衣口袋里响起了诡异的乐声,阴森森的女高音用如诉如泣的唱腔附和着曲调。明明是在光线明亮的客厅,却让人感到所有跟温暖有关的词汇在这一刻统统远离。
  齐木楠雄头皮发麻,下意识发动了透视能力。视线穿过一层布料,看到的是一个屏幕亮起的手机。
  你不是开的震动吗。
  这是特殊来电啊鬼来电!欧煌哭丧着一张脸,他就不该口无遮拦。救命!qaq
  铃声已经播放了十秒,齐木楠雄轻轻叹了口气。接吧。
  欧煌深深吸了口气,脸颊憋得通红才猛地吐出。早死晚死都得死,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他不敢!qaq
  又过了五秒,欧煌用非一般的速度掏出手机,按下接听按钮。再点击扩音键,然后把手机丢得远远的。
  齐木楠雄:为什么你的动作这么熟练啊。
  欧煌:因为我从来都不敢把手机贴着耳朵接鬼灯大人的电话!【理直气壮.jpg】
  两人结束视线交流时,小巧的机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欧煌。
  是!鬼灯大人。欧煌腰板挺直,如临大敌般看着自己的手机。您有什么吩咐。
  半个月后是盂兰盆祭,阎魔大王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时间。去年等你到的时候,祭奠都结束了。对了,今年允许你带家属。
  诶?我母亲还没回家啊。欧煌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事阎魔大王跟鬼灯大人都应该知道才对。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关照。
  哦,你自己看着办。
  好、好的。
  就这件事,我挂了。
  好的!您注意休息,别熬夜太晚,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
  嗯,谢谢。我刚刚感应到你叫了我的名字,还不止一次,看来没出事。
  欧煌泪流满面,以后他要给鬼灯大人取个代号。我、我就是跟小纸人念叨了两句,您这几个月的现世视察好像没有入住龙之家。
  嗯,我去了另外的城市,挂了。
  嘟嘟嘟
  电话断线了,欧煌颤颤巍巍地拿回手机放回口袋。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
  你并不只是单纯的怕他?齐木楠雄微微眯起了双眼,目光充满了探究。
  欧煌又趴回了矮桌,脸颊贴在桌面上。是又敬又怕,鬼、咳,那位大人超厉害的,我很尊敬他。
  是吗。齐木楠雄若有所思。人类不能直呼鬼名吗?
  因为他不是普通的鬼啊,而是地狱第一咒怨之鬼、第一祟神。欧煌想起曾在地狱见到的其他阴阳师,便开始给齐木楠雄八卦。
  我听人说,以前我的某个同行学艺不精,然后遇到来现世视察的大人。他察觉到大人身上的怨气就想要超度呸,净化大人。嘛现在他的坟头草应该三米高了。
  齐木楠雄: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大人公私分明。
  哦。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内心却在咆哮。一点都不像玩笑好吗,那个人超s的。
  不过,几十年后同行死了,他就被鬼灯大人丢到地狱焦热小学,跟一群小孩子一起上课。学习地狱的一些常识,特别是分辨鬼。= =
  好记仇,还记得超久!虽然完全不觉得意外就是,齐木楠雄只觉得内心苍老了一瞬。死后的世界好复杂,他不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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