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情愿不遇不知

  院子外面响起泼水声，再接着是用力拍打的声音，俞舒潆换好衣服走出来。
  见梁岸坐在井边杀鱼，手起刀落非常熟练地把鱼拍得奄奄一息，然后快速刮鳞，剖开肚皮剥离内脏。
  其实去菜市场买菜，摊主们杀鱼杀鸡她也不是没见过，不过那种画面已经很久远了。上了高中以后，她好像再也没有跟妈妈一起手挽手去菜市场买菜。
  梁岸杀鱼的动作一气呵成，她看得几乎没眨眼。
  这一连串的画面突然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她在内心不免矫情起来，觉得杀鱼有点残忍了，鱼被拍打的时候一定很痛。但她没忘记自己平时也吃鱼吃鸡鸭鹅或牛羊，也没好到哪儿去，她只是属于间接的侩子手罢了。
  俞舒潆走过去，蹲下去看他把其中一条鱼切成一圈一圈。
  “哎……你去买菜的时候奶奶跟我聊天了……”
  梁岸的切鱼的手停了一下，嗯了一声又继续。
  “她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你不要怪她，也是我自己好奇，问了她几个问题。”
  “……嗯。”
  俞舒潆感觉到他的气息又变得冷漠起来，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这个话题，可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沉默了大概几十秒，俞舒潆还是硬着头皮问他：“你为什么一直不出岛？”
  梁岸终于抬头看她，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淡淡地看着。
  就在俞舒潆在他的眼神里快要坚持不住，想挽回这个问题的时候。
  “出去做什么？”
  仍是没有情绪的提问，俞舒潆却没由来地感觉一阵心酸。
  “外面……有不一样的风景，可以出去看看啊……”
  “没必要。”梁岸打断了她的话。
  梁岸的打断有点强硬，俞舒潆的倔性子一上来也不想这么畏畏缩缩的。
  “可是你才二十岁，你一直待在这里，不做改变，难道你一辈子就要这么过去吗？反正我觉得你不会甘心。”
  有些时候有些问题确实是无法逃避的，只是梁岸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
  她的亲切和善，平易近人，了解他的一切又好似不排斥他的一切，如温和的风吹得他心中泛起了涟漪。
  让他可以在大脑里摒弃一切现实里的鸿沟，联想出一些和她在一起相处的美好画面。
  只是这个话题一旦开启，任何画面也都随之破碎。
  “有时候，不甘心只能是纯粹的不甘心。并不能改变任何，我早就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是的，你才二十岁，只要你愿意，是可以……”
  “不可以，我也不愿意。”
  俞舒潆先前只觉得他冷漠，此时的他除了冷漠，还有了人处于低谷的绝望和消极。
  “小学的时候我爸带我去无人村玩，那时候的无人村也不叫无人村，还有人在生活，我的同学也在。他指着西北边的一点影子跟我说让我好好读书，离开海岛踏上更坚实的土地，见不一样的世界。等我上了初中，已经有同学比我更快离开了，他们带着家里给的几百块钱去工厂打工。我那时候成绩年级第一，我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读了高中后，第一次认识到环境差距是因为嵊风岛就一个高中，教育资源匮乏，我即使一直保持年级第一，最后也只能考一个普通二本，然后还能把我的照片贴在学校的荣誉榜上。我当时调整了很久的心态，心想，二本就二本吧，起码我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出去的，也许还能闯荡一番。”
  俞舒潆被他的说得眼眶通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哭。现实条件受限确实让人无奈，她去过别的地方旅游，见识过他所说的“环境差距”“资源匮乏”。
  “然后呢……”鼻音颤颤的，俞舒潆还想听他继续说，因为泪意已经涌上鼻腔，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鼻音。
  梁岸本来不想继续说了，往事对他来说已经不值一提，只不过是见她方才对他那副殷切期盼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告知她这些本身就不存在希望的事情，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如果与她的相遇，会使他去跟所谓的现实搏斗，那么他很后悔，情愿彼此不遇，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