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顾青竹禀了祖母,邀请卢家夫人一起,满当当十多辆车朝城外驶去,顾明宗为哄弟弟高兴,更让人牵了几匹好马,到园子那平坦地方跑马助兴。
明为种养园,其实是城郊佃农费心打理出来的菜圃,除了供给主家吃用,逢春秋达官贵人来这消遣也是一大进项,所以规模越来越大,阡陌交通,青瓦屋舍错落有致。靠离汴河近,挖的水渠里春水潺潺,时而还能看到围起的鱼塘,自是番好景色。
抵达园子时还早,东方洒着曦光,顾青竹和黄姑姑要来钓鱼的竹竿,菜篮子等物什,十来个姑娘丫鬟便上山坡摘菜去了。尽管天暖和,顾青荷仍围着冬里最厚的毛皮披风,顾青竹倒利落的很,穿了身轻便的襦裙,上身多着上件绣着山茶的水青色夹衣。
几个姑娘出门前和老太君夸下海口,晌午饭食的材料由她们采,人多准备吃食也要时间的,顾青竹没敢耽搁,先去采好菠菜荠菜萝卜什么的,丫鬟们拎着篮子送去灶房预备着,这才慢悠悠的往鱼塘走。
卢玉怜跳着往前跑了段,见远处山峦起伏,已染了些许青色,咧嘴笑起来:“我最不耐烦冬天,整日烧着炭火闷在屋里,人都要呆傻了,还是春天好,出来跑跑不知道多自在。”
“说的好似表姐这冬月闲住了。”顾青竹笑笑不拆穿她,卢玉怜的跳脱性子,就是在房里也要整出些花样的,九连环、毛毽子断不了:“咱们待会钓鱼,你好好露一把。”
“且饶了我罢,我就来当个看客,你们钓你们的。”卢玉怜害怕的吐吐舌头,想到一动不动的坐半天,盯着鱼钩,她就浑身发麻。
卢玉阁元宵节和顾青荷见过的,俩人熟悉不少,听完她说平江那边赏春的场景,忍不住和卢玉怜道:“我听青荷姐说平江城真是羡慕的很,咱们什么时候能下江南走一圈就好了。”
卢玉怜好奇的追问:“怎么个好法儿?”
顾青荷见有人捧场,也不放过机会夸赞自家,笑道:“我们那里本就暖和,这个月份早就穿不住大袄了,春风十里一过,垂杨柳发了嫩芽,各处小桥流水,河道里船舫不断的,玩的地方多,姑娘们常自己登山泛舟,惬意的很。”
如此一讲,卢玉怜跟着羡艳起来:“我要去了的话,管它什么山啊湖啊,定要玩过来遍的。”顾青荷听得受用,哪知她顿了顿居然转口问:“你习惯了南边天气,到汴梁多受罪,平江那么好,家里什么时候让你回去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别人只知顾青荷为兄长分忧,打点衣食住行而来,却不知她挤破脑袋要嫁到汴梁,加上家里那点事儿在老祖宗面前被翻出来,顾青荷心里别扭的要命,还不能带到脸上,僵着笑了笑,只答说:“我大哥马上就到京师了。”
卢玉怜显然思绪已飘着下了江南,顾青竹见状赶忙拉了她手:“表姐这脑子也是,让舅舅舅母带着回趟老家不成了,咱们快去钓鱼罢。”
卢家祖籍江浙,正经的南方人,不过卢玉怜姐妹记事时已经是在汴梁了,故而印象中不曾领略过江南盛景,顾青竹欲换个话题解围,可顾青荷却不领情,以为她看不起自己出身,心里愈发恨上几分。
其实也不想想,同宗的顾氏子孙,看不起她不就成了看不起自己,人心眼小起来,真是听甚都刺耳的。
各怀心思的走到塘边儿,颂安早预备了小凳鱼篓,饵料盛在木盒子里,一边是蚯蚓,另边是小米泡酒,来撒窝用。顾青荷胆小,碰不得虫子,便由丫鬟绑好勾,扔进水里,再接过杆子盯着便好。卢玉阁和顾青竹没那忌讳,自己挂上鱼饵,喂好窝,将竹竿一甩,鱼线嗖的抛了出去。
兴许顾青竹位置占的好,鱼儿一条接着一条往勾上咬,挡都挡不住,一会儿下来钓出六七条,看着膘肥体硕,卢玉阁稍弱些,鱼篓里也不显得太空落,可顾青荷运气实在差,坐半天食倒吃,就是钓不出来,急的她也不接丫鬟递的杆子了,打过招呼去和卢玉怜到旁边转转。
一直坐着钓鱼也乏味,顾青竹不贪多,玩了会收竿让人将鱼也送回去,晌午又有了样新鲜菜,两人手捧过袖炉暖手,顾青竹仰了头,见坡那边卢玉怜和顾青荷正与三个锦衣公子说话,倒瞧不见脸。
卢玉阁看了看,出奇的嫌弃道:“原来是那群纨绔子弟。”
顾青竹认不得,开口请她介绍。
“为首那个蓝衣服的,是太子詹事之子姜源,就住我家隔街,他爹打理东宫内外,有家里庇护倒养出斗大的脾气。”卢玉阁叹气道:“后面俩个是他发小,总是一块待着,黑衣服胖胖的是宋义飞,好颜色的厉害,看见漂亮姑娘走不动路,和姜源一个鼻孔出气的,月白袍子那个是太子少詹事家公子王蒙,比起其他两个还算正派,没那么多毛病。”
给天家贴身办事儿,地位总比官位高,人都说后宫嫔妃吹吹枕头风说不准就干预了朝政,其实圣人哪就容易昏脑袋,一不留神越了那界限还失宠,倒是常在宫里行走的官员,日日潜移默化的说点什么,真起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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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正聊着,卢玉怜的丫鬟过来请两人。
顾青竹不好凑热闹,打完招呼便站一边了,能看出卢家姐妹和姜源很是熟悉,不过关系有点奇怪,三句话两句都在拌嘴,姜源属于身高体壮那种,浓眉大眼,声音提起来怪吓人的,带出些凶狠劲儿,无奈嘴不伶俐,占不到半分便宜。说到最后皱着眉嚷嚷道:“给就给,我还能小气成那样子不成?王蒙哪天不能给我画。”
原来他们几人也是来园子游春,王蒙画技精湛,支了桌在坡那头画了半天山水,由于求的是意境,画幅不大,贵在速速勾勒一气呵成,眼下出了两张作品,名儿还没定好,让卢玉怜瞧见想去讨要,王蒙还没说不许,姜源却先跳起脚来,一来二去论到现在。
顾青竹顺着瞄了眼,画的确实有几分大家风范。
“就是,那你还跟我争半天做甚!”卢玉怜和他过招最为舒坦,每次都能占到上风,得意洋洋笑起来:“王公子快将画给我罢,我这就找人裱了去。”
王蒙貌似为难的看了看:“可惜我刚做成两幅,不然就每位送上一份了。”之后扫了四人,眼神恰恰落在顾青荷身上。
而顾青荷矜持的低下头,侧脸透出与汴梁闺秀不同的秀美,半句不吭。
这点小动作让顾青竹留意到,大为诧异,适才卢玉怜和姜源顾着争执,她便发现两人有过眼神交流,但没甚在意,如今细细品味,王蒙似乎对表姐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卢玉阁首先表态:“我可不好这个,姐姐拿了就行。”
“想什么呢,本也不是给你要的,青竹那头定也不用。”卢玉怜高兴的接过画,一张给丫鬟,一张递给顾青荷:“青荷陪我逛了半天,拿着这个千万别嫌弃!”
姜源攥起拳头,不乐意自家惦记的姑娘捧着兄弟的画跟宝贝似的,他自己又不会丹青,只气道:“好啊,我们老三的画怎么说也值个几十两银子,让你说的好像破烂儿似的!”
顾青荷看着不敢接,客气的摇了头:“我哪里有什么功劳,王公子的画太贵重了,还是卢姑娘拿过去一起存了,两幅也能凑个对。”
卢玉怜哎呀了声,干脆递给甘菊:“不用客气,你听听他兄弟居然就说只值几十两银子,怕什么呢。”几十两银子还不够纸墨功夫钱,姜源显然是气糊涂了。
王蒙笑眯眯的拱手:“还请顾姑娘收下罢。”
顾青荷脸上一红,羞涩拿捏的恰到好处,再推辞就过了,便轻轻谢了句。
几人又说了会,眼看要到晌午,如意跑来寻人才道别散开。
姜源骂咧咧的走在前头,满面不高兴:“王蒙就算了,他自赏灯那日就说不来的古怪,估计瞧上顾家那位表姑娘,可你呢宋义飞?平时气势哪儿去了,光顾着数脚下的草了吧!比娘们还娘们!”
宋义飞长的富态,笑起来只剩下眼睛缝,嘿嘿道:“不懂了吧,跟你们没法说道,我这是赏景赏人,顾不上逞那口舌之快。”
姜源一愣,推了他道:“你中意玉怜了??“
“我有病嘛?顾七姑娘好端端的清水芙蓉站在那,看卢家小姐做甚,也就你把那种凶狠性子的当块宝。”宋义飞翻他个白眼儿,哼哼道:“再说我什么时候和你抢过姑娘!”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姜源虽知道顾七姑娘貌美,但毕竟从小稀罕卢玉怜,打是情骂是爱,两人就像欢喜冤家,不然换做别人,他才不会好性子去跟人斗嘴。他低头踢了两脚石子,忍不住劝宋义飞:“你那红颜知己满汴梁,看归看,顾七姑娘可不是你能想的,注意点分寸,我可不想日后玉怜因为这个骂上门来。”
宋义飞切了声,烦道:“我自然省的,你还是多关心关心王大公子吧,他看中那顾家表小姐可是能上手的。”
王蒙面似文弱书生,却是极有城府之人,一心想要娶个名门闺秀,真正高门又难以攀附,故在得知顾青荷乃平江顾氏一支的嫡女后,就有些盘算,眼下瞧着大有可为,只笑了说:“什么能上手不能的,影响姑娘家闺誉,都别磨,快活林那边人要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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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种养园吃膳贵在个鲜字,几乎每样俱是刚从地里采的,大灶大火的炒烧,土鸡炖蘑菇、粉条烩肉、蒸荠炒鸡蛋、清炒菠菜,自家点好的豆腐炖的鲫鱼豆腐汤,奶白色的汤汁看着就有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