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秘书忍不住上前:“侯部长,您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我哪儿过了?!”侯部长唾沫星子飞溅,“我要再不说,绿海就他妈完了!”
  秘书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侯部长骂完准备摔门而出,临走前最后看了陆申秋一眼,“九号公馆的后续资金我会处理的,陆董还是先想想怎么履行你作为董事长的指责吧,别到时候被股东们赶下台,还要留下个烂摊子让我们替你收拾!”
  他们当初到底是哪只眼睛瞎啊。
  居然会相信陆申秋这个半路出家的小子会带领绿海闯出新的一片天。
  侯部长叹了口气。
  *
  和绿海的境况完全相反,常青集团旗下的某个新办公室,即徐漾和吴原的新房,这些天快被来投奔他们的员工挤爆了。
  把桌子连在一起放,客厅最多也只能摆两排,每张大桌子前后坐两个人,还要剩下好几个人站着,人最多的那天屋子里跟开party似的。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裸辞说起来都带点儿英雄主义,聚在一块一吐槽没完,更何况还有王逸群这个最会炒气氛的,一时间大家心气儿爆足,跃跃欲试地要开展大三角的调研计划。
  在这种情况下,徐漾想干点什么都跟防贼似的。
  虽然是在自己家,但比办公室恋情还办公室恋情。
  “他们既然走国际路线,我们不如就走国内路线。”
  徐漾挨着浴缸边沿,把吴原拉过去坐他腿上,四边都是瓷砖,给他的声音加了立体环绕效果,“现在咱们国家很多科技公司和电子商业都发展得很快,与其把国际上那些大企业拉过来,倒不如支持一下我们国内的大中企业。”
  大三角所处的万柳区是新城的教育和科研聚集中心,周围不光有名校名府,很多科技和电子商品最前沿的东西都在这里诞生。像九号公馆那样的风情街或许是做不成了,但可以因地制宜,做点真正能和地区文化联动的项目,更容易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
  吴原想了想,“可以做一个用户体验中心。”
  徐漾眼前一亮,“说说看。”
  吴原:“现在很多人都不了解我们国家的品牌,建立这样一个体验中心,分几个展示区域,来的客人可以随时试用这些最新教育和电子产品……”
  他边说边思考,徐漾听到这儿,电光火石间想了个注意:“做成寓教于乐的方式怎么样?”
  吴原眼睛也慢慢亮起来:“学长是说……”
  徐漾点头:“嗯,现在的小孩儿接触新鲜事物比以前要快,在家长面前话语权也高了不少,那我们不如在用户体验中心的基础上,把它的一部分打造成国内科技体验馆,从小培养他们对国内品牌的信心。”
  吴原认真地听,徐漾继续道:“常青毕竟也是投资企业,绿海过去高额负债的失误我们不能再犯,扶持新创科技是一方面,这么做还能反过来吸引对电子发展有兴趣的投资者加入常青,有了这方面的利润,薛董想不答应也难。”
  吴原晃了下神。
  “理想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
  他记得秦京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听徐漾说完,他对这句话似乎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或许真的是这样。
  大方向和卖点的粗略想法已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大家讨论完善,找设计师,指定方案,一系列流程都进行过后,才会最后交到薛建手中。
  至于相配套的住宅项目,万柳区交通便利,原本就是住宅黄金区,周围的楼盘基本一出手就是疯抢模式,只要把项目特色和主要基调定下来,后续一系列设计都会轻松很多。
  “徐总经理!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有人在外面敲门,徐漾哭笑不得地应了声“来了”,身子向前一倾,嘴唇朝吴原覆了过去,意犹未尽地含着他的唇咬了一口,两人也就只能在这时候亲一下抱一下,无可奈何的同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刺激,私密空间,争分夺秒,光想着身上毛孔都要炸开了。
  两人出去后把想法一提,所有人都开始激动。
  各个部门的年轻人聚集一堂,想法天马行空,少了很多往日的局限性,想到什么说什么。
  讨论到一半,几个企划部的妹子们突然脸红红地起了骚动,像王逸群这种最喜欢八卦的,这时就忍不住问:“怎么了怎么了?说出来也给我们分享一下啊!”
  妹子们咳了咳,脸上依旧挂着谜之红晕,道:“我们在想,现在各种主题咖啡店不是很火嘛,像hellokitty这类的,港城那边开一家都要排队几个小时,好多不住在市区的都不惜特意过去跑一趟拍照……”
  “嗯嗯嗯,然后呢??”
  妹子笑道:“既然要支持国产,国漫当然也要列在其中才公平,就好比现在最火的《xxxx》,光cp粉就有成千上万……”
  “啥cp粉?”屋子里的直男们一脸懵逼。
  妹子们红光满面道:“说了你们也不懂,总之,那部国漫在女生之间也和男生一样受欢迎,如果可以和他们合作,在大三角开一家官方的主题餐厅或咖啡厅,售卖官方独家授权的周边产品,在其他地方都买不到,你们想,会吸引来多少观光客?没准国外的粉丝也会慕名来看呢!”
  众人呆住,《xxxx》的人气毋庸置疑,几个妹子虽然只是灵光一现,但无疑给他们开拓了思路,大家众说纷纭,越讨论越热烈,徐漾听到最后笑道:“行啊,那不如就分小组来,企划部负责去谈《xxxx》的合作,其他人也一样,餐厅也好,手游也好,特色店铺也好,各自去找对方的负责人谈,谈下来的越多,薛董那边首肯的可能性就越大。”
  大家“嗷”了一声,热血沸腾地开始准备,王逸群站在椅子上,大喊一声:“等等!”
  众人着急:“又怎么啦?”
  王逸群笑道:“咱们怎么说也算从头开始,应该合张影留个念才对啊!”
  自己经营某项事业就是这样,哪怕一点点的足迹和进步都恨不得记录下来,众人分声部开始叽叽喳喳一会儿摆什么姿势,徐漾和吴原相视一笑,去屋里拿相机。
  出来时王逸群正站那叉腰:“以后咱们这里的人都是常青地产的元老人物了,到时候也让那些未来的小辈们看看,当初他们的前辈们是怎么一把辛酸泪地把公司拉扯大的!”
  “又不是你拉扯,”田姚失笑,“明明是人家吴原和徐总经理好吗?”
  王逸群笑道:“我就这么一说,就不能让我体会把当前辈的感觉啊?”
  说着徐漾已经固定好了三脚架,调好计时模式。相机上的红点开始闪,大家立刻像争小米的公鸡一样扑动翅膀往中间凑,吴原和徐漾被挤在最前面,后头一帮人龇着两排牙,挤在房间里笑得像是磕了兴奋剂。
  “准备拍了啊!”
  “赵占飞,你别再挤啦!”
  “我哪儿挤了!”
  “你还挤,哎哟——”
  大家本来姿势就千奇百怪,好几个脚下没站稳就开始笑,也不知道谁在后面推了一下,中间一排人多米诺骨牌似的歪倒了一片,好几个直接扑到了徐漾和吴原的背上,正当此时,闪光灯“哗”的一闪,咔嚓一声落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照完了。
  ……
  众人拥上去看照片,爆发出一阵阵狂笑,从小到大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能摆出这么狰狞的表情。但越狰狞越有纪念意义,后面大家又连着拍了几张,不是笑得太僵就是太过,反倒不如第一张清新脱俗。
  三伏天,没过多久房间里就闷热得不行,吴原过去把窗户关上,准备开空调。
  公寓在五层,关好后,他自然而然地往楼下看了一眼——
  他愣住。
  徐漾见他背影不动,过去道,“小学弟,怎么了?”
  然后两人都是一怔。
  楼下,任重闻拿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仰着头。
  他眼睛眯着,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这一层,站了不到一分钟转身离开。
  “任重闻!”
  吴原和徐漾下楼,徐漾沉着脸叫住他。
  任重闻脚步卡在那,两人立刻走上去,明亮的阳光底下任重闻看过来的眼神有点躲闪,徐漾冷笑:“你什么意思?”
  “什么?”任重闻问。
  徐漾:“我说,你来了又走,是什么意思?”
  任重闻:“……没什么,就来看看。”
  徐漾:“看得还满意吗?”
  “……”
  任重闻攥紧手里的行李袋,这世上总有一些奇迹般的现象,比如枯木逢春,比如柳暗花明,他不知道站在眼前的两个人算不算奇迹,但至少他们光明磊落,从没有一刻背叛过良心。
  也许老天眷顾的就是这样的人。
  过去这些日子他没有一天睡踏实过。有些事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但他怎么也过不了自己那道坎,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坏事做尽,良心居然还在。
  “你应该打我一拳的。”
  他忽然对徐漾道。
  徐漾:“你站那么远我怎么打?”
  任重闻笑了出来,摇头:“算了,带着一身伤过去,形象不太好。”
  过去?
  吴原一愣,这才发现他今天穿得和以前不一样,不是西服革履,而是普通的休闲服,头发也没有打理。他刚看过去,任重闻就感觉到了,对他笑了笑,笑得带了点遗憾:“那我先走了。”
  吴原:“去哪里?”
  任重闻没答,递给他一张名片。
  吴原接住,“这个……”
  “上面有环球杂志社新主编的名字和电话,”任重闻道,“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可以随时约访谈,不过薛董那么大的关系网,你们可能也不稀罕这些。”
  听到“新主编”三个字时,吴原和徐漾明白了什么。
  吴原:“……谢谢。”
  任重闻:“吴先生,你不用跟我这样的人说谢。”
  吴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任重闻笑道:“我反倒要谢你,当初如果不是你一句话,我爸妈的感情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
  吴原想起了那位不珍惜结发妻的任老先生,感慨之间,任重闻的黑色行李袋沙沙响了下,他向两人点了点头,薄薄的单眼皮上淡青的血管隐约可见。
  这是吴原和他的最后一次对话。
  下次再听到任重闻的消息,是三天之后。
  那个时候他已经向警察自首了过去所有非法行为,一桩桩一件件,证据就是他当时留下来的“录音备份”和曾经伪造的文件记录。
  和吴原徐漾告别的那一天,他到最后都没有道歉,站在自己的立场,他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杂志社。但他认罪,说完了后浑身轻松,好像写了篇酣畅淋漓的稿子。
  一篇他唯一没有亲自动笔的稿子。
  但却最终履行了他作为“良心的笔杆”的责任。
  那几天常青集团的新员工们每天扎堆凑在吴原的公寓里,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大家交换着新冒出来的想法,向彼此汇报合作的进度,二十几个人的凝聚力攥成一股子麻绳,每天考虑的事只有一件:怎么赢过绿海的“九号公馆”。
  但从内心深处却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在为了“九号公馆”出谋划策,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现在却立场突变,想方设法和自己付出过心血的项目作对。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着曾经自己亲手种下的一颗树苗,在这一刻被自己亲手掐死一样。
  但谁都没说,大家敏感地察觉到,如果说了,像现在这样欢乐热闹的气氛定会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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