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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91节

  裴家人虽早知晓了结果,但当真正听闻报喜时,那种仪式感的欢喜油然而生。
  学问万里无定价,始得金花帖上名。
  裴少淮从报喜官手中接过金花帖子,只见黄花笺质地厚实,长五寸许,宽有半,洒有金粉,日光下熠熠生辉。
  至此,春闱一事在他心间告一段落。
  随后,锦昌侯府那头派人来传话,说陈行辰中式第三十五名,裴家人再次欢喜。陈行辰善于应答策问,在殿试上占有优势,加上会试名次不错,极大可能考得二甲及以上。
  留京成数很大。
  长帆将榜单抄了回来,裴少淮首先寻找好友江子匀的名字,最终在第两百名找到了,心道,子匀兄恐怕还是吃了不善策问的亏。
  不管如何,能够登上杏榜本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殿试无淘汰,个个都赐功名,上了杏榜、得了殿试资格,至少也是个同进士出身,外派知县起步。
  多少学子春闱不中,最终只得以举子功名入仕,仕途有限。
  夜里,“烟花并作长春国,日月潜移不夜天”,朵朵火树银花夜空燃绽,爆声火星似雨落,又骤然而弭消不见。
  各个会馆皆在燃放烟花相祝,上榜的欢庆,没上榜的或相拥求醉,或趁机结识另寻出路……总之,学子们无人卧榻而眠。
  伯爵府夜宴后也燃放了不少烟花,裴少淮抬首,望着一瞬而逝的亮光。
  “大哥在想什么?”少津“闯”了进来。
  裴少淮收回目光,应道:“我方才在想,古往今来,多少随手一泼即可成文的诗才,缘何多感慨怀才不遇,鲜有仕途顺遂者。”
  “大哥想到答案了吗?”
  裴少淮摇摇头,笑道:“先贤一生的际遇,铺开可抵千篇文,错综复杂,岂能是旁人可以轻易揣测出来的。”又道,“不过,限于自己,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少津静听。
  “才华横溢只是一瞬的焰火,最易引得世人抬首赞叹。”因为它足够瑰丽夺目,裴少淮又道,“才能,才是星光。”因为它默默而不熄。
  不管是现在的会元,还是接下来的殿试及第,这些都是经由笔下文章、胸中见解换来的一瞬荣耀,把裴少淮暂时推到顶点。
  曾经的十数年里,裴少淮日夜苦读,磨砺的一手好文章即将完成它们的使命。
  邹阁老夫妇说得没错,长江入海,他已经到了江海交界处,他现在要学的,远比写文章要多得多。
  ……
  翌日,裴少淮前往徐府拜见段夫子,将那份金花帖子带了过去。
  夫子仔仔细细净手后,在膝上铺上白帛,才接过会元金花帖子,来来回回去读纸上的数行字,仿佛比古文字句更深有含义。
  夫子喃喃道:“好,很好……”满腹才华的夫子,望着这份金花帖,泪眼婆娑。
  他伤了双腿离不了轮椅,一辈子滞留在秀才功名上,而他的学生正在一步步把剩下的路走完,这份欣慰正一点点填补着他的遗憾。
  这是头一份会元金花帖。
  段夫子将金花帖折好,交还给裴少淮,叮嘱道:“接下来的殿试,是你最擅长的,只需正常应答便可,金榜可期。”
  殿试未定期,可能是三月,也可能是四月,中了贡士的学子皆留在京中,等候礼部安排殿试。
  具体时间要看圣上的日程安排。
  裴少淮看着夫子的神情,发现夫子如今已经极少对他们几个板着脸、面带严肃了,取而代之的是慈和,言语也多是夸赞。
  府试时,夫子叮嘱他要求同存异,见解不要与主考官相悖。
  院试时,夫子叮嘱他言辞要清正典雅,小题破题在精不在全。
  乡试时,夫子叮嘱他写文在气度,有意落笔无意成文。
  而到了会试、殿试,夫子已经不再叮嘱他文章如何去写,只鼓励他正常应答。
  裴少淮忽而就红了眼——夫子倾其所能把学识交给他们,又适而可止地松开手,让学生往更高的层次去走。夫子十分看重这份师生情,又知道这只是一段陪伴。
  一段陪伴的师生关系,成就青出于蓝胜于蓝。
  裴少淮道:“学生订了一门亲事,六礼在即。”
  夫子欢喜,笑道:“大登科立业,小登科成家,这是好事。”
  “请夫子为学生主婚。”
  段夫子有些惊讶,张张嘴要答应又犹豫止住了。
  裴少淮急道:“否则学生会留有遗憾。”两姓联姻,三媒六聘,从纳采到问名,直到大婚,每一个礼节都要主婚人领着裴少淮前往。
  就如领着自家儿郎完成人生大事一般。
  与其从族中找一位老者,何不能让夫子来替他主婚呢?
  沉默片刻,夫子最终点了点头。
  少淮刚一回去,段夫子便让老阿笃找来了婚事古籍,酝酿着写婚书、写贺词,少淮的婚事,自然不能用旁人都用滥了的那套说辞。
  无疑,夫子对此很是期盼。
  老阿笃看着夫子兴致勃勃,年轻了几分,说道:“淮少爷很懂先生。”
  夫子点点头,应道:“他是怕我留遗憾。”
  ……
  可卜今年大及第,还盼他日小登科。
  大登科小登科,科考与姻缘之间,总有理不清的关系,因由功名而两府结缔,这样的事在高门大府中尤为常见。
  从前裴家兄弟双双夺得乡试解元,尚不足以入各高门的眼,毕竟乡试与会试之间有壁。而如今,裴少淮得了会元,瞬时成了上好的姑爷人选。
  会元未必能进一甲三鼎,但必定出不了二甲前七,这是妥妥的京官,没得跑。
  前来打探的人家不少,门第都不低,都被林氏含蓄地推辞了。
  林氏开始忙碌起来,少淮定亲一事该提上日程了。
  这日,勇国公府里有场茶会,不少高门大户的贵女们都去了,杨时月也在此列。
  既是未出阁贵女的茶会,难免会聊些姻缘的话题,时值杏榜公布,那几位上榜的京中才俊成了焦点。
  有的小姐听得了些风声,不时试探杨时月,言道:“伯爵府的裴大少爷出身勋贵,如今又得了会元,进士及第大有可为,听闻还是个长得极俊朗的翩翩公子……不知哪门哪户能说上这门亲事。”
  谁料杨时月只顾着喝茶,同身边人闲谈,根本没有望过来。
  反倒是好几个旁的小姐聚了过来,纷纷打听。
  杨时月仍是神情淡淡,置若罔闻。
  有的小姐直接一些,干脆来到杨时月身边,拉着她手说悄悄话,问道:“时月妹妹,听闻你说了一门好婚事,对方是个有功名的?”
  杨时月一惊,说道:“这风声从哪来的,叫我也一起听听。”
  对方哪还敢乱说,怕不是嫌自己名声太好了,只得讪讪糊弄过去了。
  原以为这么一个出风头的机会,杨时月怎么都会显露一二,叫别人羡慕她,或是宣誓一下主权。
  谁料她如此沉得住气。
  茶会散后,马车上,丫鬟忍不住问自家小姐,道:“小姐,夫人不是说马上就要换红帖了吗?为何还要守口如瓶?”
  “他清清正正考来的功名,不是叫我拿来出风头的。”
  虽是定好的婚事,但考前定下的,还是考后定下的,外人能做的文章可不一样。
  第94章
  不管是会试还是乡试,诸位考官对中式学子有赏识提携之恩,学子为门生,唤主考官一声“座师”,唤举其卷子的同考官一声“房师”。
  沈阁老还要会同礼部继续操持接下来的殿试,自不可能这个时候应见他们,故学子们只是投个拜帖,以尽礼节。
  转而去拜见房师。
  裴少淮的房师是翰林院刘编修。大姐夫徐瞻亦是翰林院编修,裴少淮少不得先向姐夫了解一番。
  徐瞻说道:“刘编修是癸酉正科的二甲进士,后经馆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年满转编修,今年恰恰是他满九的年份。”一句话简要说明了刘编修的官路。
  裴少淮了然,心中推算。
  今年是乙酉科,癸酉到乙酉,整好差了十二年。一朝中进士,三年庶吉士,九年编修,一晃十二载,这位刘大人的官路按部就班,“冷板凳”坐得有点长,从中间可以窥出翰林官升迁的一二规律。
  若问入翰林为官好不好,那自然是好的——负责编纂书籍、记注起居、典掌选举,凡编纂完成必有赏赐,属于朝中近侍清贵的官职。且其升迁由圣上亲自任命,几番升迁后胜任各部侍郎、尚书之职,屡见不鲜。又常与内阁相接触,即便不能入六部,也多的是去处。
  不过,若是长久不得赏识,未被特别提拔,便只能守着年岁,满九升秩,九年又九年,淹滞词馆,俸禄微薄。
  这位刘编修正好赶上第一次“满九”,由编修升为侍读、侍讲,得一机会进入圣上视野。
  徐瞻笑笑,认真言道:“刘编修恐怕比内弟更加盼着状元能落入伯爵府。”言辞稍显夸张,却也不假。
  届时,慧眼识卷,为天子选才,也是一份功劳,与“满九”相叠,刘编修的机会兴许就来了。
  这是一件门生和房师间相互成就的事。
  裴少淮道:“谢姐夫提点。”回到家便写了帖子,叫人送去刘府。
  两日后,裴少淮提着一方好砚台和书卷,来到城南一隅,登门拜谢房师。这是一处有些偏的官宅,院子不大但还是建了三进。
  裴少淮先是依规向刘编修行门生礼,诚挚表达了感激之意。
  裴少淮的到来,刘编修很是高兴,说道:“裴会元无须多礼,你有大才,文章自见慧气,此卷无论落入哪位房官手中,都必当被举荐上去,归到它原属的位置上。”又道,“兴许过不了许久,你我便以同仁相称了。”
  刘编修的话说得漂亮,多将功劳归于裴少淮自身的本事,但裴少淮心里明白,刘编修将他的卷子举为首卷,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否则卷面岂会有足足九条青笔评词呢?
  裴少淮言语间更加恭敬。
  房师门生间本应聊些学问的,只是裴少淮接下来还有殿试,刘编修担心自己的见解会误导到裴少淮,故并未多言。
  ……
  城内依旧满天拜帖漫飞。
  新晋贡士们除了拜见房师以外,还忙着向朝中六部九卿各衙门投帖自荐,开始为殿试后馆选作准备。
  毕竟馆选七分在才华才干,三分在运转。
  三月十八这一日,几经编排后,贡院向外发行了今年的《会试录》,上卷记载了本次会试的诸多事务、人员职务、题目,下卷极厚,选刊了中式者的好文,并将考官评语附于其后。
  裴少淮的论语制艺、春秋制艺和三篇策问被选中,拢共刊了五篇,平了往年选刊的最高数目。纸张毕竟有限,不可能篇篇刊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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