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四周霎时一静,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声回答。
  “只有那位殿下,连进阶的学分都修满了,恐怕今年就会结束这门课程。”
  一群人都不说话了,沉默的从周防尊身体里穿过,看不见他似的匆匆走远,落在最后的那个人回了下头,立刻扯了扯同伴的斗篷。
  “喂!那位殿下过来了!”
  周防尊抬起头,迎面而来的是个年幼的孩子,身披黑斗篷,浅亚麻色的发有几分像十束,可只要一眼,就绝对不会认错两个人。
  光和风纠缠在斗篷上,浅琥珀的眼眸色调温暖,此时正微微放空,显然正在神游天外。神游并不影响他的仪态,步伐依旧沉稳,举止间自带属于英伦的优雅。
  他从周防尊身边经过,略一顿,有些困惑的四下扫视一圈,竟然准确地看向了周防尊所在的方向。那里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夏目就是感觉有人在那里,于是他礼貌地微笑点头,这才匆匆离开。
  懒惰的赤王在原地目送他走远,抬脚走进高塔之中,眼前一暗又一亮,他这一步似乎又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展现在眼前的是个宽阔的露天场地,看台上挤满了人,有的是制式的黑斗篷,有的则是自己的便装,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他们脸上的神情。
  期待,狂热,亟不可待!
  场地中央,黑斗篷安安静静的垂落,浅亚麻色的孩子眉目低垂,手里握着一根试管,里面盛满银亮亮的液体,他的对手咬紧牙关,钢铁长剑握在手中,上面遍布魔纹。
  “实战不败的神话……我……我来终结!!!”
  时计塔从不缺少争斗,对于学徒来说,争斗的野心甚至胜过个人的实力,野心是向上攀爬的原动力,是推开顶峰大门的钥匙,导师们默许甚至鼓励这种挑战,哪怕会危及生命。
  浅亚麻色发的魔术师抬起头,礼貌的微微一笑,旋开了试管的盖子,白银色奔流而出,流淌到地面上,活物一般化了个圈,静候主人的指令。
  “沸腾吧,月华之潮!”
  周防尊在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了定格在魔术师身体里的回路在发亮,蓝绿色的冷清的光,喷涌着强大的力量,肃穆,庄严,苛刻的不容许一丝差错的力量体系。
  在满场狂热的呼声中,周防尊向前一步,又回到了黑暗而虚无的地方,脚下是莹莹闪光的回路,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柔和冷淡的蓝绿色已经被赤红取代,电流乱窜,预示着崩溃与动乱。
  浅亚麻发的魔术师披着他的黑斗篷,站在回路的另一头苦笑。
  “如你所见,我需要帮助。”他脸上露出有些羞惭的神情,“我不会用你们的终端。”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看起来和手机差不多页面也太干净了吧!怎么愉快的拨电话啊?!
  小金狐凌乱的抱着终端,最终不得不竭尽全力在梦里与周防尊对接了,泄露出了一些记忆,不过跟拨通电话的渴望比起来根·本·没·什·么!!!
  赤王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看桌上抱着终端垂头丧气的小狐狸,嘴角几不可查的勾了勾,伸出一只手,夏目乖乖的把终端递还给他,跳到沙发上,眼巴巴的看着周防尊调出拨号键盘,随手把终端递给他,就又躺下了。
  躺下了……
  到底有多懒你完全忽略了一只狐狸!一只爪子毛茸茸的狐狸如何拨号再如何对电话那头说明的问题吗?!的场先生再怎么厉害也没到听懂兽语的地步啊!
  夏目苦逼的想挠沙发,仅剩的良知让他忍住了,开始艰辛的“挠”拨号键盘。
  等到电话终于拨出去了夏目简直喜极而泣!还没等他开口嗷呜嗷呜,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迤逦如常,却分明夹杂着疲倦的喑哑,声音的主人毫不犹豫的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夏目!”
  那一刻夏目的心情复杂难明,独自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可以保护自身的强大力量,甚至连话也说不了,友人不在身边,凤凰火一去不回,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此时听着那一边温柔的嗓音,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夏目,别哭……”的场静司拿着手机,眼风狠厉的刮过满头大汗的技术人员,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和杀意,技术人员抖着手,急的快哭出来。
  “非常抱歉!那个城市是特例,有自己的信号基站,要定位的话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瑟缩在椅子上,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他只是个普通人,被的场一门收入麾下,看中的只是他一手过硬的技术,现在他确实无能为力……
  的场静司面无表情,温声对听筒那边安抚几句,小金狐呜咽得更厉害了,的场静司捏碎了椅子的扶手,技术人员脊背发凉,感觉被捏碎的其实是自己的骨头。
  毛绒绒的一团蹲在终端旁边,软绒的耳朵耷拉着,沙发上传来一阵响动,周防尊坐起来,拿起终端报地址,“吠舞罗,二楼。”
  说完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夏目傻在那里,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一边静司先生的表情。
  呵呵这真是拉的一手好仇恨!
  ☆、第158章 会合
  拨完电话,夏目顿时觉得安心,慢吞吞地爬回篮子里,闭上眼睛。折腾到半夜他也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觉睡醒他就一定能见到静司先生。
  这种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他信任的场静司,如同信任自己的友人,虽然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对他说那个人很危险,可是夏目觉得,静司先生真的很温柔,这种温柔不是那种柔软的东西,而是坚硬带刺的,把一切好意都藏在嘲讽的言辞之下。
  还有一点是连友人都比不上的——王的默契。
  只有王能理解王,只有王能引导王,只有王能诠释王……处在同样的位置上,怀抱着同样的心情,哪怕属性、王道完全对立,思想上却能如阴阳鱼一般相合。
  周防尊睁开一只眼,篮子里的小金狐已经睡着了,软乎乎的一团,金色的皮毛好像辉映着世间一切美好的光辉,很难想象,他会跟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有什么联系。
  他拿过终端,拨号出去,那边是被扰了清梦的草薙出云,不等听到抱怨,周防尊就悠悠的开口。
  “明天早点过来吧,那个人要过来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被子掀动的声音,草薙出云被这一句话惊扰的睡意全无,起来点了根烟,望着窗外寂静的城市,好半天,吐出一口烟雾。
  “真是灾难啊,那种家伙……话说他为什么要回来?”
  周防尊重新躺回沙发上,露出一丝笑,“谁知道呢……”
  的场静司没想过要回到这座城市的,这座城市的最高掌权者曾经与他有点小小的不合,本来是好心好意的谈合作,黄金之王普鲁士风格的强硬作风让他不爽之极,再加上三年前,刚好是夏目去欧洲的日子,心中躁动的野兽叫嚣的更欢,他一怒之下,就在此处做下了一件堪称惊天动地的大事,至今恐怕还被那些王权者深深铭记。
  一听吠舞罗,他当即就反应过来是赤王的据点,过去未曾交恶,忌惮却是少不了的。他欣赏周防尊的性格,如果王权者都是这样的个性,这座城市无疑会让人舒服很多。
  也只是想想而已,凌晨时分,天穹黑得如同墨染,启明星还在闪动。他站在吠舞罗门口,专注的凝视着二楼的窗口,他可不想惊扰夏目的美梦,于是就站在这里,专注地凝望着,眼里带笑,心情格外好。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夏目的气息,也许现在那只小狐狸就睡在窗口处,最好是在篮子里,乖乖软软的,在梦里都在期待他的到来。
  这么一想就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他掩饰了一下自己过于露骨的眼神,尽量正常的等待着。
  草薙出云踏着朝阳匆匆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黑色狩衣的青年站在楼下,微风吹过羽织翩跹,风姿凛冽不似人间,可是……那一副痴汉般的表情是闹哪样?!
  “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的场静司一笑,未被符文遮蔽的左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威胁的意味,“按照夏目的生物钟,现在不是起床的时候。”
  卧槽啊!背诵人家的作息时间表还有脸说!痴汉是不是都这么厚脸皮?!
  的场静司:……必须的!
  草薙出云站在自己的酒吧外,凌乱的风中在等待,终于,的场静司看了看天色,干脆利落的卸掉了门上的锁,动作之熟练,完全是惯犯的样子!
  这三年因为时差的原因,他跟夏目醒着的时间每次都碰不到一起去,他本身不算多忙,但是夏目的学业确实繁重,晚上睡的很沉,的场静司舍不得叫醒他,只能另辟蹊径,翻过几次窗之后,无师自通了开锁的技能,兼之意志霸气,竟然在不会魔术的情况下,单凭灵术破解了夏目房间里几乎所有的结界,简直丧心病狂至极!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跨过一片大陆半夜摸去夏目宿舍,守在床边盯他一整夜,心里满足的不得了,直接导致了那段时间夏目加盖了一床厚被子,仍然不明原因的感到背后发冷,作为罪魁祸首,的场静司不得不减少了前去痴汉的次数_(:3ゝ∠)_
  所以说痴汉这种属性真心凶残!尾行啊夜袭啊手到擒来!夏目在这方面比较迟钝,完全不知道小伙伴们一提的场静司就炸是有·原·因·哒!
  亲眼目睹一场痴汉行为的草薙出云:……我会不会被灭口?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乖张狠戾的魔都之主在看到小金狐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平素强大的气场尽数收敛,俊美的五官显露,像是平安时代风华无双的士族——至少沢田纲吉是这么想的,多年后他一想起那见鬼的第一印象,就恨不得抽自己。
  那种变态有多远躲多远啊!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他风华无双和善可亲啊摔!简直瞎了眼!
  夏目一格一格的从台阶上跳下来,的场静司蹲下身张开双臂,纯黑的衣料铺展在地上,显出一种异样的缱倦,小金狐快跑两步扑进他怀里,被抱住理了理皮毛,手上的力道适中,一颗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了……
  “我已经听说了,又是那只玄狐惹出的事!当初就不应该留他一条命!”的场静司冷笑,抱着夏目坐到吧台旁,没有一点身为客人的自觉,淡然道,“一杯马天尼。”
  草薙出云:……好火大!
  虽然心里抱怨了一句,他还是认命的开始调酒,等到一杯晶莹的酒液汇入高脚杯中,周防尊从二楼走下来,打了个呵欠,看垂耳兔正在努力的想爬上吧台,顺手拎起他放到了吧台上。的场静司眯眼打量周防尊一会儿,点了点头。
  “比起几年前,虽然情况差了点,但是心态要好的多了。”
  周防尊不置可否,反倒是草薙出云笑了,“嘛,毕竟有十束啊。”
  “锁吗……”的场静司捏捏小金狐的爪子,神情是不同于往日的柔软,“我就是来找回我的锁。”
  周防尊坐在沙发上,想起梦境中出现的那个姿容俊秀微笑温暖的魔术师,再看看完全歪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的的场静司,在心里为那可怜的孩子升起一丝怜悯。
  摊上这种人这辈子别想清静了……
  终于能跟夏目会合,沢田纲吉蹭蹭蹭窜过去,却犹豫着不敢上前。
  倚在吧台上的青年气场太强,端着高脚杯抿了口酒,夏目被他抱在怀里,短期内绝没有放下的可能,所以他有些却步,最后一咬牙……留在了原地。
  对不起直觉告诉他贸然靠过去粘着夏目,可能会以身体验证抛物线的绘制过程!
  夏目扒了扒的场静司的袖口,静司先生在这里他是绝对安全的,现在更应该操心的是沢田纲吉,彭格列那边可能已经急疯了。
  的场静司饮尽了一杯酒,拭了拭嘴唇,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垂耳兔。长耳朵一抖,沢田纲吉顿时正襟危坐,如同等待检阅。
  “这么长时间,彭格列那边确实翻了天……”他恶趣味的停顿了一下,结果垂耳兔却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彭格列”是个什么鬼,不由得有些挫败,“沢田家光把你保护的不错,也对,他本来只打算让你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沢田纲吉听到了他据说变成星星的父亲的名字,瞪圆了眼睛,表现出关注的样子。
  “但是现在恐怕不行了,继承人都死光了,活着的那个被封冻起来,只剩你一个了。”
  夏目竖起了耳朵,彭格列的摇篮事件他略有耳闻,不过那是之后才知道的,具体细节彭格列隐瞒的死死的无从得知,只知道是继承人背叛,被传说中的【死气的零地点突破】封冻,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的场静司知道的比他多,抚了抚顺滑的皮毛,悠悠的说出一个名字,“沢田家光。”
  沢田家光,沢田纲吉,只听姓氏就觉得未免太过巧合,再联想幕府历史,硬要说两者没关系都难,所以沢田纲吉是彭格列门外顾问的孩子?
  他看一眼沢田纲吉,很难想象这个善良柔弱的孩子会跟黑手党扯上关系。
  沢田纲吉听不太懂,好像大意是自己挖石油的老爸很厉害似的,不过这不重要,他对于父亲怨念居多,现在也只是担忧母亲而已。
  “我会跟彭格列联系,但是诅咒……我恐怕没什么办法。”看在夏目的份上,的场静司管了一次闲事,略略抬手,跟随在他左右的部下就凭空现身,恭敬地一礼,迅速退去。
  想必彭格列很快就会派人来,唯一的继承人无比重要,半点不能有损伤。
  至于阿克泰翁之匕的诅咒,现在最有希望破解的是二代,于是夏目用眼神询问玄狐的去向,的场静司摇了摇头,“从你被传送之后,白天的时候他还跟r一起抓狂的搜寻你的行踪,可是那天晚上,突然就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抢先来找你了,但是……”他看着夏目,“他其实并没有来找你对吗?”
  夏目点头,心理模模糊糊的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但他没有抓住,懊恼极了。二代的性格本来就诡异难测,但是他最近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夏目不认为他是隐藏起来再酝酿新一轮的阴谋,他宁愿相信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吸引了玄狐的注意力,比如……
  天照。
  “说起来,你身边应该还有凤凰火吧?没有用他报信吗?”
  天照……凤凰火……二代……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凤凰火迟迟不归,玄狐离奇消失,天照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夏目不知道。
  虽然在梦境中遇到的天照极其傻白甜,不过要是夏目相信天照真是逗比他就是真的傻白甜了,统治高天原的神明怎么可能是纯然无辜之辈?从玄狐零散的叙述中,也能看出这位神明的心智和手腕,甚至远在二代之上。
  如果与他为敌的话……
  的场静司突然看向门外,哼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抱着夏目站起来。
  “是我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重了吗?迫不及待的邀请我过去……”
  金色的兔子面具在阳光下微微反光,身着武士服的黄金氏族站在门外,沉默的等待着,空气因为他的到来粘稠到近乎停滞,让人有种窒息感。
  可是在座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连沢田纲吉都在抖一下之后,坚强的顶住了这份压力,当然,也许是他被夏目被抱走这个事实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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