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 第36节
叶迎之中文说得极好,就是说他是在国内长大的迟筵也会相信, 实在是没什么需要纠正的地方。两人一般还是发消息聊天, 但是叶迎之会拣夜里的时间给他打电话过来,说是以此锻炼自己的“口语表达”。
迟筵不得不为对方精益求精的求学态度所折服, 心道自己当年要是有这个精神托福考试至少能再提十分。
叶迎之通常会在晚上十点钟打电话过来,迟筵这时候一般刚洗完澡, 开着窗,一边讲着电话, 一边让头发自然风干。两人能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叶迎之也会同他讲英文,倒是真的帮他纠正一些发音和口音问题。本来和对方交谈就很轻松有趣, 又真的对自己有所裨益,迟筵自然更乐意和叶迎之通话了。
叶迎之的英语口音是较为纯正的英音,说话时总有端着的感觉,那种感觉说出口更是令人无法招架。听他讲汉语的时候还不觉得,听对方说英语的时候迟筵就得加倍凝神去听对方说了些什么,每每觉得耳朵都在发热。
他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说英音比美音勾引人。
这天晚上十点半左右,迟筵正和叶迎之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和喊他名字的声音。
听声音是亚历克斯。
迟筵对着手机道:“稍等一会儿, 有人找我。”
他从床上站起来,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将门打开,外面的果然是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手上拿着两张黑底烫金纹的帖子:“嗨,杰瑞, 这周末有一个酒会,是普瑞斯公司主办的。我现在在那里实习所以拿到了不少请柬,他们很欢迎ahu的年轻学生到场,可能他们觉得这是一个宣传公司的好机会。你不是想充分体验一下索菲斯不同的生活和多种多样的活动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我这里有两张请柬,你可以带你那个朋友一起来玩。他叫什么来的?凯文吗?”
凯文是江田的英文名。
迟筵来这里之后还没有参加过比较正式的聚会,也的确对这个酒会有些感兴趣,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感谢了对方的好意。他接过请柬道:“好的,谢谢,我会问凯文的。”
“你们能来那就真是太好了,”亚历克斯开朗地笑着,“聚会地点离宿舍有些远,我和西蒙他们会开车去。你和凯文可以坐我的车。”
迟筵再次向对方道谢并互祝晚安后才关上门回去。
他的手机被放在桌子上,屏幕亮着,通话还在继续中。
“你都听到了吗?住我旁边的同学邀请我这周末去参加一个酒会。不知道这里的酒会是什么样子的,你有没有去过?”
叶迎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住你旁边的同学?是你给我讲过的那个经常和一群朋友鬼混的黑发蓝眼的男生么?我劝你少和他们接触,他们听起来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他的声音中罕见地透露出些许不满之情。
“好了,知道了。”迟筵笑笑,没想到叶迎之居然这么保守,他还以为国外的年轻人都比较玩得开,叶迎之这个样子却活生生像他们中学的教导主任。
“他们也只是爱玩而已,人都很不错的。我国内也有很多同学平时优哉游哉期末的时候临时抱佛脚就能有不错的成绩,每个人的努力方式不同嘛。再说这次我都已经答应他了,只是去看看不喝太多酒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普瑞斯也是很有名的公司不是吗?”
普瑞斯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在澳洲还是很有知名度的。澳洲本土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环境和演化过程而拥有许多北半球没有的奇妙动植物,在生物科技、制药保健方面一直都有领先优势。
迟筵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亚历克斯送来的请柬。请柬制作得极为精致,且带着一股独特的暗香。黑色的卡面,上面烫着金色的花纹,翻开后是同样的烫金花体字——
诚邀您于本周末参加我们的盛宴,您一定会拥有一个难忘的夜晚。
同时注明了宴会的时间和地点。没有明确的署名,却让人看了就很有参加的欲望。
叶迎之听了他的话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再阻止。
时间已经不早了,迟筵和他的汤姆叶互道晚安,给手机充上电便沉沉睡去。
窗外街道上一片寂静,偶尔有车飞速行驶而过,车道间的绿化带间或响起一两声虫鸟的鸣叫。一道巨大的四蹄黑影从他的窗前急速掠过,阴影覆盖了整个窗面,甚至透过窗纱映在了对面的墙上。房间的主人在梦中嘟囔了一声,一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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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周六,迟筵之前同江田说了酒会的事情,江田性格外向,日常闲不下来,听说之后果然兴致勃勃地同意和迟筵同去。
迟筵和亚历克斯约好了下午六点在宿舍门口见,然后由亚历克斯开车带他们同去。
到约定的时间时门口只有亚历克斯一个人,已经穿着整齐打扮规整得等着他们。
“西蒙他们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亚历克斯那一群朋友至少有五六个人,最常见的看起来脾气性格也比较温和的有两人,一个叫做西蒙的男生和一个叫做朱迪的女生。迟筵不擅长记外国人的名字和脸,能记住的只有这两个人,因为他们最常来找亚历克斯并且每次见到迟筵都会同他主动打招呼。
“他们已经先过去了,不过我们还得再等等,还有一个人。”亚历克斯微笑着道,看上去心情很好。
不一会儿穿着一条白色裙子的艾米丽便出现在三人面前,她一头美丽的金发高高挽起,手上提着一个珍珠色的小包。
原来亚历克斯要等的人竟然是艾米丽,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住得都很近,看上去亚历克斯和艾米丽的关系也不错。对方既然邀请了自己那么很自然也会邀请艾米丽。
“白色,真不错。他们一定会喜欢的。”亚历克斯轻声赞美着,带着三人上了车。他们两人坐在前面,迟筵和江田坐在后座。
索菲斯就是这点好,迟筵来了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经历过堵车。
亚历克斯开着车一路向城郊的方向驶去。
江田忍不住出声问道:“请柬上不是写着说宴会在城西那个会所举办吗?怎么往东边开?”他上学期去城西那边参加过一个学校举办的学术会议,所以还记得路。
“昨天临时改了地点,”亚历克斯答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改地址。”
酒会在近郊一处庄园中举行,离这里不算远,汽车行驶一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
亚历克斯挽着艾米丽的手走在前面,江田小声对迟筵嘟囔着:“你可真可怜,你看亚历克斯多聪明,你也应该带一个女伴来而不是带我。”
迟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妄自菲薄。”
亚历克斯一走进会场就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紧张的气氛。
他皱了皱眉,找到了正搂着一个人类男孩调情的西蒙,把他强硬地拽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小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多老家伙都过来了?他们不是很久都不出现了吗?”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满月鲜血宴会而已,怎么会吸引那么多年长的同族?他粗略看了一下,竟然还有几张根本不属于索菲斯的面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些家伙应该是特意从悉尼或是墨尔本赶过来的,甚至可能还有来自阿德莱德及其他地方的。
那些老家伙碰着酒杯,彼此喁喁私语着,神情举止都带着几分刻意端着的庄严肃穆。
拜托,中世纪都已经过去多久了?
亚历克斯不耐烦地扯着自己的衬衣领口,希望好友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西蒙把头凑近了他,低声道:“听说……我只是听说,你那天晚上碰到的那位接了请柬。”
他看向有些愣住的亚历克斯:“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你没看到有外地的目前管事的同族特意赶过来吗?而且宴会地点也从我们常去的城中会所临时改到了这里……毕竟那位这次来南半球一直很低调,也没公开露过面,没谁想在这时候出岔子吧?”
“天呐,”亚历克斯捂着头呻吟一声,就像一位普通的青年人在抱怨来自长辈的约束,“那位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怎么突然会对我们这样的小聚会感兴趣?居然接了请柬?完了,有那么多老家伙在,这次大概又玩不了什么新奇的把戏了。”
“嘘,小声一点。”西蒙看了看四周,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拍了拍友人有些僵住的肩膀,安慰道:“放轻松,这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按照传闻里那位的一向作风他即使来了也不会公开露面,最多在偏厅里接受一些老家伙的拜见。那和我们可没什么关系。不是我说,你这次可真行,居然带来了三个人类,还有两个是东方的新人……”
他舔了舔牙:“……我们今天有的享受了。”
第62章 不该来的地方
迟筵和江田进门后就找不到亚历克斯和艾米丽了,甚至看不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两人只好端着酒自己漫无目的地在会场转着。
这场酒会的会场比迟筵想象得还要大。进门后最中间是一个大的宴会厅, 主厅两侧还各分别有四个边厅。
主厅的角落有一个乐队在演奏着舒缓的乐曲,另一侧则摆放着餐台, 不时有侍者送上新的菜品、水果、甜点和酒水。容貌出众衣装整齐的男士们和女士们慵懒而随意地游走在会场之中——他们仿佛都和彼此熟识。另有一些和迟筵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孩和女孩们,他们大多站在靠近边缘的地方, 同自己的交际圈在一起。
他们到达时是晚上七点,迟筵和江田在会场四处无聊地晃到了八点多, 发现唯一能吸引他们的只有那边的餐台, 然而他们并不好意思一直去拿东西吃。
江田把手上的空酒杯放到一边的餐台上,指了指右面的偏厅对迟筵道:“尺子, 我去那边看一看,顺便找找亚历克斯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酒会要举行到几点,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总不能一晚上都是这样,只是供人们拿着酒和彼此说话吧?
“好的,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的话短信联系。”迟筵目送着江田的背影消失,自己拿出了手机玩,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可是他想错了, 他刚玩了十分钟游戏,就有一个男人走到他身边主动搭话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谁带你来的?”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 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迟筵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意图,只好礼貌地收了手机,微笑着回道:“我是ahu的学生, 同学给我请柬带我来的。”
“这样,还是学生啊……你的同学不带你玩了的话,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好不好?”男人笑着提出邀请。
迟筵总觉得男人的话和说话的语气有一些古怪,于是僵笑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应该待不了很晚就会回去,我同学会带我们一起回去的。”
他装模作样地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向对方点头致意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找他们了。”
迟筵说着收起手机,转身向江田离开的方向找去。如果江田回来了找不着自己肯定会给他打电话或是发消息的,倒是不用担心错过。
男人没有拦他,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早点回去?这个可爱的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吧……
迟筵刚往那个方向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亚历克斯拍了他一下,仿佛松了口气般道:“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凯文呢?”
“他去找你们了?你没看到吗?”迟筵反问道。
“这样……”亚历克斯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那就先不要管他了,有你也够了,一会儿再去找他吧。”说着就拉着他向其中一个偏厅走去。
迟筵努力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亚历克斯竟然力气很大,他的手就如被铁钳焊住了一般,挣脱不出。幸好亚历克斯发现了他的挣扎,主动放开了他。
迟筵揉着自己的左手腕:“为什么说有我就够了?要做什么吗?”
“……打牌。”亚历克斯回过头看他,“扑克牌,会吗?不会的话我们也可以教你。”
“会,但是不一定会你们的规则,不过应该可以很快学会吧。”迟筵跟着亚历克斯走到偏厅,在最角落里一套暗红色的圆形沙发上落座。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五人,西蒙、朱迪都在其列,其他人也多少都有些面熟,都是和亚历克斯常在一起玩的朋友。
迟筵给江田发了消息,让他到左边靠里的偏厅里面沙发处来找他们,随后抬头问道:“艾米丽呢?她怎么不在?”
“不用管她,”亚历克斯随意地笑道,“她应该已经对这种场合很熟悉了,让她自己去玩吧。”
这个偏厅很安静,关上门之后就将外面嘈杂的交谈声音乐声和脚步声全部隔绝起来,只有前面有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打起牌后时间就过得格外快,三把牌过后迟筵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已经是晚上九点五十八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凯文怎么还不过来,不会是被哪个美女迷住了吧?”他玩笑般地调侃着,把手里的牌放到沙发前的矮几上,“我出去找找他。”
他说着站起身,正准备出去,其他六个人却全都在这一瞬间站了起来,隐隐挡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了?我要出去找凯文,西蒙,麻烦让一下好吗?”迟筵还没有反应过来当下是什么情况,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跟着自己站了起来。
西蒙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偏厅的灯光很暗,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样子。
迟筵这时候发现不对了。他的目光在面前几人扫过,越发确认了——他们是故意在堵着自己的路,犹如几只堵住无处可逃的小老鼠的去路不怀好意的猫。
迟筵回头看向亚历克斯,喉头动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笑道:“……是在玩什么游戏吗?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恶作剧?”
亚历克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腕上的手表,对他笑笑:“杰瑞,多亏你提醒,我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
迟筵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已经又过去三分钟,现在是十点零一分。
亚历克斯那句“时间到了”仿佛一把开启开关的钥匙,自那之后没人再说话,但六个人全部用一种异常热切的眼神紧紧等着被围在最中间的他。迟筵的眼角余光瞥到了自己记不住名字的那两个人,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阴影之中,他们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色,更为可怖的是有长长的两颗獠牙从他们的两唇中间伸了出来。
那一瞬间迟筵被吓得心脏几乎要停止,连忙调转了视线,还好,亚历克斯和西蒙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皮肤似乎变得比平日更苍白了一些——这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就像刚才那副景象可能也只不过是光影效果造成的错觉。
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极为安静。仿佛连心跳声都停止了。
不要怕,不要怕,他们可能就是故意营造诡异的氛围来吓你,想看你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出糗的样子。迟筵正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突然在这静谧而诡秘的氛围中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甚至不着痕迹地向亚历克斯的方向挪了挪,仔细感觉了一下。
随即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不是错觉,而是从刚才开始,其他人的心跳全都停止了。此时此刻,在这里只能感觉到自己一个人心跳声。
在场七个人,除了自己,他们真的不是人。
迟筵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
西蒙仿佛极为享受这一刻他终于发现真相时恐惧的样子,张开嘴笑了起来。他满意地舔着自己的牙——长而锋锐的,闪烁着寒光的獠牙。
亚历克斯用状似宽慰的语调安抚着:“放心,杰瑞,不用害怕,不会太痛苦的,我们也不会要你的命。说不定你还会爱上这种感觉呢,很多人类也很享受被吸血的感觉,比如艾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