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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第15节

  颜姑娘迎上前,“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荣烺先跟林司仪说,“林妈妈,我们就说几句话。不用茶水点心,你们先歇着去吧。”
  林司仪也是打小过来的,知道小时候都这样,左一个秘密右一个秘密的,便一笑道,“那奴婢去外面等着。如今天色不早,殿下别玩儿的太晚。”
  “我知道。”
  郑锦这样爽俐的人,都给荣烺弄的有些尴尬,这事儿私下说还好,光明正大一起讨论好么。就见荣烺已经说出来了,她问颜姑娘,“阿颜,你为什么不喜欢孙家啊?”
  郑锦留心荣玥神色,果然荣玥并没有惊讶,心下不禁暗道,原来玥玥姐也察觉阿颜不喜孙家了。
  不禁再看荣烺一眼,我竟不如阿烺心细。
  不论任何时候,颜姑娘都是极为淡定的,她斯斯文文的说,“也没有不喜欢。我家跟她家不大来往。我就是觉着,一个家族若只靠女人支撑名声,多少并不值得推崇。”
  荣烺颌首,“这也是。她家总不能一个男人没有,焉何没有才名传出呢?”
  荣玥垂下眼眸,郑锦已是心直口快的开口,“别说才名了。就孙家做的事,老天爷也不能让他家显耀起来。”
  “殿下不知道,别人家女孩儿有美名,家里都会精酙细酌的给家里女孩子挑选亲事。孙家不一样,他家这些年给女孩儿择亲,都选的什么人品,我都怕脏了殿下的耳朵。”
  荣烺看一圈,颜姑娘还是淡定样,荣玥已经有了不忍的神色。荣烺道,“你们都知道,那就说说呗。”
  郑锦还得叮嘱她一句,“你可别跟太后娘娘说。你还小,原本不当跟你说的。”
  荣烺保证,“我嘴巴最严实了。”
  郑锦便说了。她伸出三根手指,“分三种,一种是门第不错,但子弟素有浪荡名声的;一种是聘礼超级贵重,门第低微的;还有一种,去年她家大姑娘远嫁给楚王做了第三个填房。”
  荣烺敏锐的说,“这辈份也不对呀。显德皇后可是太.祖发妻,如今孙公府的大姑娘,那起码也得是显德皇后的曾孙辈了吧。”
  素来淡定颜姑娘听到这里都忍无可忍,“更丢脸的就在这儿。孙家为了攀楚王这门亲事,还把孙大姑娘过继给了同族一个曾祖辈的族人做女儿。真真是丢尽勋贵的脸。”
  也就这几位的家世,大家又是私下说话,大家都很说。
  楚王跟太.祖皇帝是同辈人,堂堂宗室亲王,论身份,是所有宗室里最贵重的。
  但在几个小姑娘看来,楚王都七八十了,比她祖父年纪还大。哪家疼闺女的人家能把闺女嫁给个老头儿啊!
  反正,郑锦与颜姑娘对此是颇为不耻的。
  郑锦还给孙家总结了一回,“这三种人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给的聘礼都极重。”
  荣玥叹气,“我就是觉着,孙家姑娘太可怜了。我家是与她家常走动的,孙家大姐姐是个极温柔细致的人,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听郑锦说到孙家嫁女之事时,荣烺就很鄙视这一家人。不过,同样的,她也很可怜孙家的女孩子。荣烺已经明白荣玥为什么要提孙家了,真的是太可怜了。这哪儿是说亲啊,这跟做买卖有什么差别。
  要是日子过不去的人家,走投无路卖儿卖女,还情有可原。
  孙家也是公爵府第,竟做出这样的事,不怪勋贵清流都瞧他不起。
  荣烺同荣玥道,“楚王是藩王,藩王每月都会上请安折子,等我明儿问问祖母,看楚王的请安折子怎么写的,就知道了。”
  郑锦不放心的叮嘱荣玥一声,“玥玥姐,你可别在你祖母跟前露出这样惋惜孙大姑娘的样儿。都知道孙家与楚王这桩亲事,是郢王妃促成的。”
  荣玥有些呆,“我一直是这样的啊。”
  郑锦:……
  荣玥说,“我娘也说孙家大姐姐好可惜。”
  颜姑娘郑锦:……
  荣烺笑眯眯的,“大姐姐这样很好。”
  荣玥点下头,“我娘说,我们不是聪明的人,所以,也不用去想智谋的事,就按自己的本心活,一辈子坦坦荡荡,不做坏事,也就是了。”
  郑锦犹在说,“你跟大姑就是太好心了。”
  荣玥依旧是没啥脾气的听着,颜姑娘却是在心里对荣玥添一分敬重,平时只觉着荣玥有些软弱,如今想来,这份心肠善良便颇有可敬之处。
  第24章
  荣烺是个记性很好的孩子,晚上盯着新换的帐幔顶想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睡觉。
  待第二天拿拟好的单子给祖母看,郑太后接过细瞧,“在帝都的宗室不多,除了郢王一家,就是顺柔长公主,几位郡主。你选的都是郡主家的人,有些冷落郢王府了。”
  “玥玥姐不一直跟我读书么。我读什么书,玥玥姐早告诉她们了,结果没什么用,郢叔祖母早在她家说了,啥书都没用,女孩子把《贞烈传》读通就行了。”荣烺没直接说,她觉着郢王妃人品有问题。郢王妃毕竟是长辈。
  郑太后看她,“杨华上回进宫不还特地跟你打听课程来着,你不也请她么。”
  荣烺道,“我跟华华姐关系好呀。”
  郑太后失笑,“合着你这还看关系远近?”
  “当然得看了。不熟的,我还得打听打听哪。熟的,当然先选我觉着好的。”
  “郢王府是哪里得罪你了?”
  荣烺也没瞒着,就把觉着郢王妃人品不好的事说了,“我以前还只在折子里看到,有灾荒的地方,卖儿卖女的事。看郢叔祖母给孙家姑娘说的那亲事,孙家也不好,所以,宗室里我就没选郢王府,外戚里没选孙家。”
  “楚王续弦的事也是经朝廷赐婚的,你说这亲事不好,岂不是说下旨的人糊涂么。”郑太后问她。
  “他们两家愿意,难道祖母、父皇你们还能拦着不叫他们结亲?”
  郑太后笑了笑,“你还小。这世上许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只看楚王上了年纪,但楚王妃可是超品诰命。许多女子一生也没有的尊贵。楚王续弦,不续十几岁的闺中淑女,难道要去找同龄般配的老太太?”
  荣烺险些喷笑,她说,“我总觉着有点可惜。”
  “这没什么可惜的。每个人,每个家族看中的东西不一样,希冀得到的东西也不一样。”郑太后客观评价,“这桩亲事,要不是郢王府使力,孙家都不一定能攀得上。”
  “这种做法多可耻啊。拿家里女孩子换富贵。”
  “先说第一点。可耻。”郑太后伸出一根手指,问荣烺,“你为什么觉着孙家此举可耻?因为你认为是孙家拿家中女孩子换取富贵。”
  荣烺点头,就是这样。
  郑太后却是继续问,“你怎么知道孙家姑娘是不乐意的呢?”
  “这怎么可能乐意?”荣烺小小声跟祖母说,“楚王都七八十岁了。”
  郑太后道,“也许孙姑娘就看上楚王妃的尊荣呢?”
  “不能的。玥玥姐说,孙家姑娘可温柔的一个人。再尊贵,也忒老了点儿。”
  郑太后侧着身子歪在宝榻上,“据我所知,要是一个女孩子死都不愿意,能拒婚的法子多的很。”
  “太.祖皇帝当年征战天下,攻入雍城后,雍城败将余庆之妻,美貌过人,便有人将余庆之妻献于太.祖。余庆之妻当太.祖面取下发上金钗,自毁面容,凛然不可犯,面陈太.祖皇帝,一日为余庆之妻,一世为余庆之妻。太.祖深感余庆妻贞烈,亲自赔礼,着人送余庆之妻归家。并深为感慨,余庆有此妻,可知必然人品不凡。故,余庆虽亡,身后家族却因此得以保全。”
  郑太后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余庆妻的智谋、勇气、与刚烈的性情,但是,闺中有闺中的做法。最懦弱的人也能用的方法,譬如生病,生场大病。孙家又不是没别的女孩子,大姑娘不愿意,还有二姑娘、三姑娘。”
  郑太后看向荣烺,“是你们觉得惋惜,不般配,为孙家姑娘不平。我并没有看到孙家姑娘有任何不愿意的表示。”
  荣烺年纪小,就有些懵,瞪圆了一双眼睛,不确定的问,“难道,还真愿意啊?”
  郑太后颌首,“我认为,是这样。”
  “虽然道理我说不上来,可我总觉着,孙姑娘做了很大的牺牲。”
  “这是你自以为是的看法。你有没有想过,牺牲也是一种愿意。”郑太后道,“如果一个人真的不愿意,哪怕这个人再懦弱,但遇到绝对不能答应的事。那是宁可付出生命也绝不会答应的。如果这个人没有拿出性命来反抗一件事,我认为,她是愿意的。”
  “牺牲也是一种愿意。”
  “可是,祖母,你不觉着,这有些可惜么?”
  郑太后说,“我认为,每个人在做出重大决定前,必然慎之又慎。像是站在路口,必然要选择一条路。孙姑娘议亲时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我认为她应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理智。这有什么可惜的呢?你不是她,不能做出这样武断的判断。”
  “可我听说,孙家给家里女孩子说亲,或图名或图利,特别势利。”
  “这种择婿方法,满帝都都是。”郑太后不以为然,“不独孙家,十之八九人家皆如此。”
  荣烺惊讶,“不会吧?”
  她立刻举例,“阿锦爹娘就很好,阿颜家里也很好。”
  她也就跟荣玥三人比较熟,荣玥还得排除在外,即便荣烺也知道荣玥家里一堆弟妹,都是郢王世子的侧室生的。
  “她们两家,哪个不是门当户对的呢?”郑太后道,“阿锦的父亲,也就郑公府世子,虽是正当爵位继承人。阿锦母亲一样出身显族。至于颜相,听说他夫妻二人是少时定的亲事,若非两家世交,岂会少时便定下亲事?”
  “可起码,都是相差不多的。”荣烺说。
  “家世、容貌、年龄,都相仿,能结亲自然是好。可你得知道,世上也有互补的亲事。我稍微有钱一些,相貌平凡。你相貌出众,生活困窘。我图你美貌,你图我家资。这样的亲事,也很正常。
  郑太后不急不徐的引导荣烺,“你会为漂亮但贫穷的一方惋惜吗?”
  思考过后,荣烺摇头,“只要是彼此乐意,也不用惋惜。”
  “那么,孙家与楚王的姻亲,便是一样的道理。”郑太后重新引为正题。
  荣烺一时难以辩驳,郑太后便继续问她,“你觉着孙家是怎样的人家?”
  “挺讨厌的人家。”荣烺直抒胸臆。反正她很讨厌孙家这样的人家。
  “你知道么,孙家不独在女孩儿亲事上‘用心’,家中男孩子的亲事也是一样对待。先选门第,门第不成便选家世,家世再不成便选财资。”郑太后道,“他家干的事啊,勋贵不耻,清流不屑,但就因着臭不要脸,硬是活的好好的。”
  荣烺目瞪口呆一会儿,忽然说,“祖母,原来你也不喜欢孙家啊。”
  “我怎么可能喜欢孙家。我接受世上各有各的生存方式,但天性上,谁都是更喜欢光明美丽的东西。”
  “但你要记住,遇事不要只看面儿上的东西。你得多思多想。要比听到的,想的再深一些。”
  第25章
  郑太后很喜欢孩子的单纯善良,但她不会将荣烺养成不谙世事的性格。在郑太后看来,只有孩童的眼睛里才是纯粹的黑白两色,可是,这世间的颜色却是多姿而复杂的。
  若眼中只有黑白二色,会错过更多绚烂的色彩。
  经由祖母提醒,荣烺也告诫自己,不要遇事就想当然。
  虽然她觉着可惜,但也许当事人并不这样看。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如果当事人也觉着可惜,荣烺会同情她。
  接下来,除了上课读书,荣烺就是带着小伙伴儿们准备宴请的帖子。
  当然,她打发宫人吩咐一声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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