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一来对方这几日住在府里,必定已经熟悉了地形,二来又有人内应。”裴六竟还有心情笑道,“三哥也不必这么生气,吃一堑长一智,沂州是我们的地方,整个沂州城都算是我们家的,往日便也不曾刻意戒备。以后加强防备就是了。”
  “你竟还笑得出来!”裴六没好气地瞥了胞弟一眼。
  “怎的了?”裴六十分无辜地反问,笑道,“三哥莫非心中难过,当真舍不得她么?”
  裴三一把推开胞弟,隐忍着怒气说道:“你有这贫嘴的功夫,还是想想母亲那边怎么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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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断不能再传进母亲耳中了。”裴三沉吟道。
  三人此刻从薛婉华院子出来,站在一处抄手游廊说话。姜采青不禁有些头疼。一个大活人丢了,尤其还是个闺阁女子半夜三更丢了,真不好糊弄过去,毕竟丢人的事情瞒也瞒不住的。刚才大张旗鼓到处找人呢,只怕不用一会子功夫,府中上下就该都知道了。
  “两位爷到底什么打算?”姜采青有些不耐地问道,心说您二位赶紧想个折,别都看着我呀,我都叫你俩坑怕了。
  “这事唯有交给你了。”裴三道,“你这几日只管守住母亲这院子,不能叫母亲知晓。”
  张氏上一回气得丢掉半条命,她若知道薛婉华半夜私奔了,真要气出个三长两短可就糟了。只是——姜采青没好气地说道:“平白丢了个人,偏还是薛小娘子,要怎么瞒住夫人?刚才那婆子一路惊慌跑去夫人跟前报信,只说薛小娘子不见了,如今你们总得先给夫人一个说辞吧?”
  好容易定王世子走了,姜采青本打算今日就搬回别院的,谁知紧赶着又出了这事,她怕是又走不成了。也不知她和这裴府犯冲,还是和那薛婉华犯冲,怎的一回回总这样。
  “这事传出去,与裴家声名也难听,先把她院里知情的下人打发去庄子上看管,对外只说她晚间出来赏月,失足落水淹死了吧。”裴六说道。
  淹死……死要见尸吧?姜采青瞥了裴六一眼,不想裴六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竟说道:“叫人弄一口空棺材来,抬出去埋了就是了。”
  “当真跟夫人说淹死了?”
  “总比说她私奔了的好。”裴六表情认真,“再不然就说她患了怪病,人已经找到了,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慢慢再跟母亲说她病死了。”
  见裴姜采青侧头盯着他看,裴六眉梢一挑,道:“不然呢?”
  “就按六弟说的吧。”裴三沉吟半晌,沉声说道:“只说她患了癔症晚间疯魔乱跑,找到后已经送去庄子上养病了。”
  第69章 □□
  三人如此一商量,姜采青回去后便跟张氏说,那薛婉华不知怎的患了癔症,半夜三更跑到后园一处假山藏着,如今人已经找到,经过时宗玉诊治,说是要长期静养。
  “三爷已经送她去城外庄子上养病了。”
  张氏听了很是担心难过,专门吩咐了多拨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过去,叫人好生诊治。
  “她当真是性子太强,怎的弄出这样的病。”张氏反复念叨薛婉华从小没了爹娘,当初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如何如何可怜,又叫人去华宁寺多多捐些香油钱,求一个平安符给薛婉华送去。
  姜采青听着心中感慨良多,养在跟前这些年,张氏毕竟还是心疼薛婉华的,想那薛婉华若是知足,必定是一辈子的舒心日子。可如今叫她自己折腾成这样。
  不过倒也难说,起码在现代,薛婉华这种人反而常常活得比旁人好,大概就因为那种费尽心机往上爬的精神头吧。说不定将来定王世子真成了皇帝,凭着薛婉华那样不择手段的性子,没准还真成个宫斗赢家什么的。
  对府中也是统一口径只说薛婉华癔症送去了庄子,顺便将薛婉华院里的下人一并打发出去,算是将这事压了下去。几日后姜采青搬回别院,重新过上了舒坦自在的小日子,每日里吃吃喝喝逗逗壮小子,不亦乐乎。
  谁知又隔了几日,裴府突然来人报丧,说是张氏过世了。
  这消息太过突然,叫姜采青惊得差点跌了怀里的壮小子。张氏虽说偏枯之症一时半时好不了,可分明一日日见好,时宗玉也说了不该有性命之忧,怎的竟突然就……
  事情还要绕回到薛婉华私奔的事情上头。当日一早,张氏才吃过药,用了半碗参汤,陈氏和宋氏并裴珍、裴敏两个庶女便来请安,正坐着说话,前头管事送了一封京城来的信,竟是薛婉华专门叫人送来的退婚书。张氏看了那退婚书,才知道薛婉华人已经私奔去了京城定王府。张氏当时便气得一阵猛咳,生生咳出几口鲜血,整个人倒在卧榻上昏迷过去。
  等到时宗玉匆匆赶到,人便已经不行了。
  张氏出殡那日,姜采青抱着壮小子去的——按这古代伦理,她只是张家妾室,壮小子才是张家正经主人,代表着张氏娘家。当时只看着满城镐素,就连那城门都用白孝布封了,路旁到处是路祭的香案,前方披麻戴孝的队伍看不见首尾,也看不到裴家兄弟的身影。
  自从张氏过世,姜采青只吊孝时见了裴三、裴六一回,那两个执孝子礼,低头默默跪在灵前,也看不到神色表情。
  不知为何,姜采青隐隐有些担心裴六,大约是觉着裴六性情中人,家中幼子,怕是更难以接受吧,似乎觉着裴三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更能隐忍一些。
  张氏丧礼过后,裴家兄弟居丧守孝,姜采青便收拾行装回到了张家。人,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倒有些想念张家那个安闲的后院了。
  “娘子……不给三爷、六爷道个别么?”花罗迟疑问道。
  “七七之前,他两个居丧守灵,披发跣足,也不方便见我这外客。”姜采青摇头道。抱着壮小子步出屋外,临到上马车时,终究又有些不忍,便对随侍一旁的王兆吩咐道:“你进城去裴府一趟,代我跟三爷、六爷辞个行,请他们……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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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离开张家时,还是阳春三月,如今却已经盛夏时节了。景色依稀,姜采青一路行来心境却别样不同。这短短数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倒叫她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了。
  因为带着壮小子,车马慢慢悠悠,走走停停,四日后才终于回到白石镇。她此番重又回来,丫鬟仆妇并两个奶娘,前后坐了三辆马车,连带一辆专用来拉运行礼的,加上几十名护卫,一路沿着青石板路进了镇子,便引的一路的行人驻足瞩目。
  车队稳稳停在张家大宅门口,姜采青自己抱着壮小子,被花罗扶着下了马车,早有家仆一路欢喜喊叫着进去报信了。姜采青步入大门,影壁前周姨娘带着绫姨娘、菊姨娘并一众丫鬟仆妇已经等在影壁前。周姨娘一见她进到大门,便惊喜地迎了上来,连声说道:“可算是回来了,我几日前得了信儿,正担心呢,也不知小娇儿头一回走这远路,能不能行。”
  “一路还好。”姜采青只淡声说道,望见躬身行礼的菊姨娘、绫姨娘并一众下人,便颔首微微一笑,算是回礼。众人也知道张氏的殡事才过,见她神情有些疲惫,便也不多说,纷纷围过来看襁褓中的壮小子,各自夸了一串好话,一边迎了她回后院去。
  周姨娘一边走,一边伸手过来,笑道:“我来抱着壮哥儿吧,你这一路辛苦,别把你累着。”
  “睡了。这小子知道生人,换了人抱该哭闹了。”姜采青便不肯给她抱,想起周姨娘那些隐秘狠毒的心思,加快脚步往前走,心中便暗暗决定,往后少让周姨娘靠近壮小子才好。
  “正要跟你商议,如今小官人出生,西耳房怕你住不下,不如收拾了正屋你搬进去吧。”周姨娘紧随她身后说道。
  “不必麻烦了。将西耳房隔壁两间收拾出来,给值夜的丫鬟暂住。东厢房绛绢和魏妈妈原先的屋子,打扫归整给两个奶娘住吧。”
  “也好,我这就叫人去弄。”周姨娘忙说,“当日只以为此去顶多十天半月,谁知青娘这一去竟好几个月,小官人都快两个月了。听说是早产的,可把我吓坏了,吃不安睡不稳的,好在菩萨保佑,叫你们母子均安。”
  “倒叫你几番操心,我那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姜采青微微一哂,别有用意地瞥了周姨娘一眼,抱着壮小子进了自己原先住的西耳房。
  屋子里一切如旧,看得出才仔细打扫过的。她将壮小子放在床上睡了,自己去外间招呼三位姨娘坐下说话,又叫两位奶娘和新带来的丫鬟茵陈、芳草、芳蕊过来见过三位姨娘,相互认一认。
  “小官人这相貌可真好,娘子这名儿给起的也好。”绫姨娘俯在床前,守着壮小子舍不得离,菊姨娘美丽依旧,面上带着柔婉的笑意,先拿了一对小巧的白玉麒麟出来算作见面礼,玉质温润清透,一看便是好东西。周姨娘和绫姨娘忙也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绫姨娘送的是一对系着红丝绳的金铃铛,寓意辟邪安康;周姨娘则是一柄沉甸甸的金如意,姜采青接在手里,总觉得周姨娘今儿有几分土豪气。
  菊姨娘问起裴府的殡事。张家只收到报丧,得知张氏急病而死,却并不知道内情的,姜采青也不想多说这事,便只说张氏久病不好,竟没熬过去。
  聊了一会子话,三人见姜采青面有倦色,知道她路途劳顿,便纷纷告退,姜采青却留了菊姨娘下来,问她秋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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