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

  阿尔东沙目瞪口呆。“白于国不是神话传说吗？”
  “路上说。”嗣音站起身来就要出发。
  阿尔东沙犹豫片刻，让嗣音稍作等待，她怕杜容臻担心，想先去知会下。
  嗣音面无表情，只是挥了挥手。
  阿尔东沙回到卧室，杜容臻刚醒。
  夏季太阳升得早，几缕晨光将地面映得发亮。杜容臻坐在床上，委屈道：“你又在宫里过夜了？”
  阿尔东沙点头：“宝贝，我要出一趟远门，现在就走。”
  杜容臻大惊失色：“你要去哪，运镖吗？”
  “我去守仙湖，跟我的……家里人一起去。”言罢，阿尔东沙匆匆离去。
  两人策马同行，阿尔东沙关切地询问嗣音的身体状况，嗣音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在公皙家的古籍上找到了进入白于国的方式，让阿尔东沙随行。
  晚上到了客栈，阿尔东沙主动开了两间房，嗣音默认，径直前往其中一间，阿尔东沙松了口气，走入另一间。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到了守仙湖，嗣音绕着湖一路寻觅，终于找到一艘小船，指挥阿尔东沙下马登船。
  划着小船往湖心飘了约两个时辰，阿尔东沙觉出湖面的不平静来，湖水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呈现倾斜的波纹，不多时，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她们眼前。
  阿尔东沙骇然地看着约有马球场大的深渊，既惊叹自然的神奇，也畏惧这无法抗衡的力量，她在湍急的湖水中发怵地问：“我们要从这下去？会被撕碎的！”
  嗣音颔首默认，抓起她就往水里扔，阿尔东沙尖叫一声，被漩涡卷入，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嗣音正按压她的胸口，她吐出几口水来，边咳嗽边环顾四周。
  她们应当是到漩涡底部了，地面是一些断井颓垣，废墟之中杂草丛生，甚至有几颗长势喜人的梨树，更多残破的建筑被隔离在漩涡之外。
  阿尔东沙感慨：“白于国居然是真的。”
  嗣音将她拉了起来，冷漠道：“当然是真的，你娘为什么要骗我？”
  阿尔东沙看她面有不豫，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难道预言那些也是真的？但我没有那样神奇的能力。”
  嗣音不屑一顾：“也许是你没有资格，毕竟你是虞世弘的女儿。”
  这话如针刺入了阿尔东沙的心脏，她胸口一窒，脸色发白，嗣音也察觉自己言语伤人，低头道歉。阿尔东沙笑了笑，转移话题：“所以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嗣音仍是不回应，只是牵起她的手到处游走，场地不大，嗣音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扇隐约可见精美符文的地窖门。
  嗣音拉起地窖门，而后坐在一旁等待，阿尔东沙也靠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嗣音突然问她：“你还是喜欢叶瑾阳吗？”
  阿尔东沙微怔，随即承认：“是的。”
  嗣音点头，语气意味深长。
  “我知道了。”
  阿尔东沙犹豫片刻，反问她：“嗣音，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嗣音淡然道：“我快死了，就在这几年吧，也许是明年，也许就是今年。”看着阿尔东沙惊惧的表情，她接着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修天心诀的人，就算进了踏雪潭，也只能活到五十多岁。”
  阿尔东沙伸手抱住她，难过道：“你搬到天京城来，我照顾你。”
  嗣音摇头拒绝。“我呆在守仙镇就可以。”
  “那我也过来陪着你。”
  嗣音终于笑了，轻轻抚摸她的头。
  “好的，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
  “等会就知道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嗣音带着阿尔东沙前往地下室，她掏出夜明珠来照明。
  在朦胧的珠光中，阿尔东沙看到地上画着扭曲的符咒，中央摆着一顶厚重的石棺。
  嗣音把夜明珠放在石棺上，掏出一柄匕首，示意阿尔东沙把手伸出来。
  阿尔东沙乖乖将手平摊，嗣音一刀划破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将血淋到符咒上，最后拾起夜明珠，推开石棺，让阿尔东沙坐进去。
  阿尔东沙坐在石棺中，乞求着问嗣音：“还是不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吗？”
  嗣音沉默良久，开口道：“我想让阿廖什卡复活。”
  阿尔东沙只觉太过奇幻，她素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这种事能做到？”
  “是那本古籍上说的，说白于国有招魂献舍的密术。”
  她懂了，说不清心底是遗憾还是伤感，只是难过地笑：“嗣音，你该让我跟他们好好道别的。”
  嗣音平静地跟她道歉。
  阿尔东沙摇头躺下。“无所谓了，祝你成功。”
  嗣音走上前去，使力合上了石棺。
  随着最后一道光线消失在眼前，阿尔东沙孤寂地陷入了黑暗中，她悄然落泪，觉出一阵强烈的害怕和不舍来。
  阿尔东沙就要消失了吗？从此世上再也不会有她这个人？她再也不能打马球、吃糖蒸酥酪，再也不能抚摸容臻可爱的脸，再也不能拥抱傅渊。在这一瞬间，她多么想再见一眼小叶啊！只要小叶能握住她的手，她一定会有从容赴死的勇气。
  意识渐渐地离阿尔东沙远去，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她想她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一个容貌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伫立在纯白的光辉中，静静地凝望她。
  阿尔东沙犹疑着呼唤：“娘？”
  阿廖什卡点了点头。
  阿尔东沙满足地笑了：“嗣音在等你，快去吧。”说着，她准备前往生命的彼端。
  “阿尔东沙，你真的愿意？”阿廖什卡的语气非常温柔，正符合阿尔东沙对母亲的幻想。
  她坚定道：“我当然愿意，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嗣音的。”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阿尔东沙愣住，她哭了吗？她伸手触碰自己的脸，摸到冰冷的泪。阿廖什卡了然地注视她。
  这是自己的母亲，她是不是能像孩童一样扑上去哭泣？她能撒娇、索求一个拥抱吗？
  像是看穿了阿尔东沙的想法，阿廖什卡张开了双臂。
  阿尔东沙上前抱住她，大哭起来：“我没有办法，我欠你们的！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嗣音就不用呆在王府里二十多年，我还给你，我还给你！”
  阿廖什卡摸着她的背，安抚她。
  “好好活下去吧。”
  阿尔东沙摇头：“我不能，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结局，请你回到嗣音身边吧。”
  阿廖什卡叹惋，依旧是说：“好好活下去。”她松开阿尔东沙，朝天上飘去。
  阿尔东沙抬头去抓她，“娘，别走！娘！”
  空中下起雨来，打湿了她的面庞，她听到有个女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她。
  “阿尔东沙！阿尔东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