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隔了片刻,不约而同苍白一张脸从濒死的溺感中挣脱出来……
  宛如,劫后余生。
  霍星叶以前蹦极、跳伞,爱极了这样的逼近极限的快感。
  而刚刚那一下,她满心满眼都是身旁男人的样子——曾经觉得自己发生意外或者走了没关系,母上有老爹陪,柚子有顾沉陪,也是刚刚那一下,她才恍然出自己之前有感觉但是不明显的一个词。
  楚珣,全等于,牵挂。
  没有棉花糖和炸土豆的游乐园,霍星叶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花环和会发光的小怪兽发箍,比任何一次都玩得开心。
  直到从跳楼机上下来,坐上观景摩天轮。
  霍星叶拍拍楚珣的脑袋,楚珣皱眉,无奈又没有办法地低下头,让她给自己重新戴上那发光的鬼东西。
  “楚楚,”霍星叶握着他的手,凝视他,满是认真地说,“我们以后都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好不好?”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楚珣捏了捏她细腻的耳垂,低醇温润的声线坚决不承认自己一后背的冷汗。
  摩天轮慢慢攀升,游乐场绮丽的灯火尽收眼底。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霍星叶忽然问。
  楚珣揽住她肩膀的手摩了摩:“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我九月份已经送过了,那块表就是啊。”
  “那……”
  摩天轮已经爬到东北方,霍星叶朝前探身拉开小窗,夜风簌簌作响。
  她双手捧成喇叭放在嘴上,勾勾唇角,扩大的声音顺着晚风飘往树梢……
  “我不懂你们学术,不懂科研,也不能感同身受你的处境,可我想说的是。”
  霍星叶深吸一口气,对着风道:“楚珣你特么就是全世界最棒棒,你做什么都最棒棒,当教授最棒棒,不当教授也最棒棒……你要是吃不起饭了就来蒙古,我每天把盒饭里最好的肉匀给你,你教书也可以,受够鸟人不想教书我养你……老娘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着说着,霍星叶“噗嗤”一声,关上窗门对他说:“教授你要知道,只要你想要,一切都会有。如果得不到,那我就帮你抢,你要什么我就抢什么,抢了我们占山为王,你就是我独宠的压寨夫人……”
  摩天轮小间顶上有盏昏暗的灯。
  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发出刁蛮任性又一本正经的话——遑论霍星叶或者霍家百年的根基,单单一个东南系太子爷,就能压得周副校说不出话。可如果真的这样了,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知识不懂权利纷争利益倾轧。
  学术看起来像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其实内里是个孩子,就像她一样……
  楚珣闭上眼睛,带着体温的唇瓣顺着她的话,顺着她头顶那个和自己一样发光的犄角,无声朝下滑,一寸一寸,若即若离地、任由她说地,朝下滑,滑过她的发,滑过她敏感的耳垂,滑过她娇嫩的面颊,再缓缓挪向……
  “霍大王。”他声音闷闷的,含着点笑意。
  霍星叶吞吐着他的呼吸,烫红了脸。
  “我很爱你……”楚珣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略微哑然,“你爱我吗?”
  霍星叶彻底没了声音……
  楚珣唇压上来的前一秒,霍星叶轻轻说“生日快乐”。
  下一刻,不远处大本钟的秒针卡进十二的位置,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漆黑的夜空放起烟火,烟火里写着楚珣的名字,写着霍星叶给一个人的绞尽心思、万千宠爱、温顺缠绵……
  第83章 牧草黄
  凌晨钟声敲响。
  霍星叶v:半夜带某人浪游乐场的体会如下——游乐场设施很好玩, 会发光的怪兽犄角很萌,某人别别扭扭和游乐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样子像个十四五岁青春期看到心爱姑娘的大男孩(划掉)巨婴。
  配了两张图。
  一张,是两人坐旋转木马时映在设施正中央圆柱上的两抔线条。
  另一张, 是两人戴同款犄角在路灯下摆拍的倒影。
  霍星叶发完微博就摁灭了手机, 用路过夜市吃完骨肉相连油腻腻的嘴仰面亲他。
  楚珣好笑, 却也双手插着裤兜由她亲,凝视的眸光如远天明灭的细碎星辰。
  全然不知道微博上的夜猫子们已然炸开了锅——
  霍哥儿脑残粉:近视一千度, 仍然无比轻松地分辨出第一张,两个人坐的同一匹马吧,某人还搂着某人的腰吧,侧颜杀杀杀杀得……【再见】【再见】
  阿斯巴不太甜:卧槽!第二张身高差简直不要更萌好吗!!不管是谁, 相信能让霍哥儿不穿高跟鞋站在他旁边就是真爱吖……还有歪头靠一起real甜,想当那个犄角ok吗!!
  霍哥儿的小老婆:南城游乐园冬天除节假日都是晚上七点闭园, 所以……如果有人给我包场整个游乐园,像我这么清纯大方可爱不做作骨子里带着点高贵冷艳的小仙女一定会昂着下巴,说,正面上我好吗!!
  ………
  和楚珣在一起后, 霍星叶的微博瘾本就小了不少, 进《荒原》剧组又忙得脚不沾地, 更是没了从前抱着刷的兴趣。
  蒙古是内陆国家,交通不发达,a市没有直达的航班,需要先到浦东再转。霍星叶提前一点到了机场,找好座位安顿完行李, 戴上耳塞,把眼罩拂到额头上,然后百无聊赖玩手机。
  一票求“爆照”的热评被忽视掉,等看到这条“正面上”……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前天半夜从游乐园回去后,男人躺在她身下,黑碎短发被汗浸湿、贴在额头,深邃的眼眸半眯半阖,削薄冷感的唇瓣微启、发白,随着她一起一落的身段加重鼻息……
  大庭广众的想什么十八禁呢!
  霍星叶反手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有些不自在地滚了一下喉咙,脑袋稍微一偏,耳里的耳塞便松落掉地,“咕噜咕噜”,滚到后排。
  被后排的人捡起,一只手递过来。
  霍星叶拿时避免碰到那人的掌心:“谢谢你……”话音未完,“王文?”
  前天晚上和李颖在甜品店不欢而散没几分钟,就接到朋友电话回c市赶案子,连续两个通宵熬到今天早上,本来可以睡一会儿直接飞浦东,王文在办公室桌子上趴了一个小时突然醒来,魔怔一样不管不顾地飞来a市。
  就想……看她一眼。
  也真的只是在南大门口、循着李颖早上爱喝热奶茶的习惯,就隔着马路远远看一眼,又走。
  很快很不打扰的一眼,连出租车都没停。
  后排西装革履的青年满脸倦容,司机也不好意思问原因,只觉得从机场途经南大到机场这单太诡异,诡异得让他数着两百块愧疚又开心……
  王文登完机就闭眼小憩,不知道前面那人是霍星叶,见到那张脸,同样诧异,诧异中又有些尴尬:“师娘……”
  叫人的称呼,倒是没有犹豫。
  霍星叶和他年龄差不多,也没摆谱,敛出自若的神色,随口问:“你最近还顺吧,看那几只偶尔会在群里提。”
  “勉强,”王文不着痕迹朝前倾了点身子,方便霍星叶的坐姿。知道霍星叶这样从小身在上流圈的人多多少少会接触这些,也没有藏着掖着,“之前半个月运气不错,搭着顺风车小本翻到百来万,这次打算谈一笔融资,或者撬到二十倍杠杆,在思考着借壳上市……”
  人家成立一个公司到上市至少一年,你借个壳轻飘飘一个月。
  霍星叶挑眉:“杠杆玩这么高不怕遇上滑铁卢强行平仓?还是想平仓后去试试局子的饭?”
  “怕,”王文苦笑,“可机会就这一次……”
  前年股市像过山车一样,先经历了全民炒股、买入就赚钱的盛况,然后泡沫越吹越大,“嘭”一下爆开,倾家荡产数不胜数。哀鸿遍野调理了整整一年,才迎来今年开年这波、王文先于很多人进入的运势……
  霍星叶和楚珣的投资是顾沉在做。
  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霍星叶觉得股市这环境,不留神涨一个板跌一个板的,相当微妙。
  她换了个话题:“那想好退路了吗?那些个同学,还有李颖,哦不对,李颖昨天微信给我说你们分手了……”
  霍星叶提这两个字本就蓄意。
  王文也在她意料之中地微微怔一下。
  良久之后,缓缓阖眸,再睁眼时,面上已没有任何情绪:“说对不起太苍白,确实是我负了楚教授,也负了她……游资团体很微妙,不单单是专业或者技术的问题,我孑然一身去到那个行业,经由您父亲认识了挺多高精尖,可说到底,真正信任的人,还是只有以前那些老同学……”他停了一下,“其实,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
  “嗯,”霍星叶不置可否,按亮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顾沉最近在陪柚子待产确实没什么精力捞钱……你这次是去找谁?”
  王文恭谨地答了一个界内的标杆。
  霍星叶点头,转身在身前的挎包里翻了一阵,摸出一张方块纸递过去:“这是我私人名片,”她云淡风轻,“你想好……接不接。”
  剪裁精致,质感极佳。
  “师娘……”王文楞一下,随即轻手推开,合掌百般歉意道,“您别这样,我真的……”
  霍星叶“欸”地叹了口气,白指错开:“拿着吧……”
  淡音如云如烟,衬着机翼滑过云层留下的尾痕。
  看似有,风一吹,便散了。
  两个小时抵达机场,霍星叶和王文颔首致意,戴上墨镜脚步匆匆,出站口有认出霍哥儿的狗仔娱记举着话筒冲上前“请问霍哥儿是回剧组吗”“能够透露一下《荒原》后半场的拍摄地吗”……
  “是的”“不能”,助理用手挡开长枪大炮,一行人来去匆匆,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留下人头攒动,喧哗繁华……
  王文脑仁发疼,略显不适地皱了下眉,又松开。
  身旁的同学是顾沉介绍的合伙人,边走边感慨:“霍哥儿真的……看你快起来了,先把你笼络了……这情商绝对不是盖的。”
  王文步伐不停:“讲个笑话,随便拎个包七位数的人来笼络王文。”
  同伴停一下,笑出声。
  “霍哥儿和楚教授都是很好的人。”王文为同伴拉开车门,唇角扯得真实又艰难……
  机场另一端的保姆车内。
  刘莉没回国,跟在身旁是刘莉的助理,看得不明白:“他不就是莉姐说的那个,楚教授走的那个学生么……还挖墙角,整个就一白眼狼,霍哥儿你为什么还要……”
  霍星叶摘下墨镜:“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办?”
  “肯定各种施压啊,”小助理忿忿地,“反正看他过得不顺反正我就开心,李颖也是可怜……”说着说着,自觉失言地捂嘴,“我好像说太多了。”
  “女孩子话多一点比较萌。”
  霍星叶巧笑着替助理顺了一下围巾,红唇白齿酒窝嫣然,眼波流转间,带着一抹和明艳感毫不违和的清淡:“对一个有野心还背叛过自己的人来说,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让他野心破灭,而是……他不义在先,偏偏他想要的那些东西,每一分,每一毫,都要踩着你给他铺好的路去拿。”
  “如果他失败,我这样的心态就被满足了,”助理似懂非懂,“如果他功成名就,还要念你好……”
  爬得有多高,就有多愧疚。
  爬得有多高,就有多感激。
  当物质充裕后,对于一个看到自己还会毫不含糊叫“师娘”,和自己聊天时身体会不动声色前倾的人来说,这样的感觉,大概就像一根扎在心上的刺,想拔,但永远拔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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