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次日一早,盛氏便带了昭华进了宫,玉明殿的宫人被□□的甚是妥帖,虽是第一次瞧见昭华,却皆是垂首敛目,不曾乱瞟一眼。
  阮贵妃瞧见昭华未语先垂泪,把人拢在怀里好生打量了一番,才拭着泪珠道:“好孩子,这几年委屈你了,如今只管安生在武安侯府住着,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莫要软了性子,只管给我顶了回去,万事都有我担着。”
  这阮贵妃之所以对昭华如此疼爱,其中还另有些缘由,当年昭华的母亲长宁郡主怀了她已有八个月,正巧进宫探望还是阮昭仪的阮贵妃,那时阮贵妃可不比现在尊荣,虽是九嫔之首,却不受圣人宠爱,且当时有一位淑妃极得圣宠,为人跋扈,正巧那日也不知她瞧了阮贵妃怎生的不顺眼,竟命宫人挥掌与她,那宫人蓄着长长的指甲,这一掌下来可不生生要毁了阮贵妃的花容月貌,而陪在她身侧的长宁郡主自然晓得宫中的嫔妃万不能毁了容貌,当即以身挡在阮贵妃的身前,这一掌那宫人下了大力气,当下把长宁郡主挥倒,也因此动了胎气,竟是早产,这宫中自是不能留她生产,阮贵妃含泪让人送了长宁郡主出宫,却不想她在轿中生下了昭华,当时正是雪天,天寒地冻的,长宁郡主自此坏了身子,在不能生育,且早早的送了命去,而昭华也因此落了寒症,只是那时淑妃势大,自不能这般直言,只对外道是她淘气,不小心掉进了寒潭之故。
  阮贵妃知晓姐姐这番遭遇皆因自己,如何不痛心,当时只恨不得活活剐了那淑妃为姐姐报仇,在长宁郡主病逝后,阮贵妃原想把昭华养在宫中,只是那时她私下与淑妃斗得你死我活,哪里敢贸然行事,正巧昭华父亲信国公奉命镇守南地,昭华便随了去,不想信国公痛失爱妻,便是有爱女在身边陪伴,也无法抚平这丧妻之痛,身子也日渐的不好了起来,生生拖了五年到底还是去了,那时昭华不过是八岁大的小娘子,竟无一人可依靠,实在可怜可叹。
  “本这一次是想接你进宫来住,只是眼下宫中处境亦不乐观,到不想你也搅进这是非中。”阮贵妃轻叹一声,看着昭华不由想起了姐姐,若不是她之故,姐姐也不会早早的去了,也拖累也姐夫,竟没有让信国公一脉延续下来,只可怜了昭华这孩子,也没个兄弟帮衬,日后让她如何放心得下,想到这,阮贵妃原就打定的主意越发坚定起来,且越瞧昭华越是喜爱,哪里能与她那木头般的儿媳妇相比。
  昭华亦是被惹得泪珠点点,却不忘劝慰阮贵妃,道:“娘娘怜惜昭华,昭华自是都明白的,莫要伤心才是,若不然,岂不是昭华之过。”
  阮贵妃点着头,也怕自己招惹了昭华落泪,伤神伤身,忙道:“瞧我,只顾着哭了,倒是把正经事给忘在了一边。”说着,便是一笑,正待开口,外面宫人传来请安声,却是皇太子齐光到来。
  阮贵妃笑了起来,拍着昭华的手,甚是亲昵的道:“瞧瞧,这心里刚念着他,他便是来了,可见是心里疼惜你,知晓你过来,竟比平日里来的还要早。”
  昭华浅浅一笑,略带了几分羞涩,之后垂下眼,只盯着放在膝上的一双素手瞧着,她那双手,可谓是玉指纤纤,染着浅米分色的蔻丹,衬得这双反倒更显柔美细嫩,犹如冰雕雪砌之物。
  齐光进来与阮贵妃请了安,便笑道:“这便是阿秾表妹吧!”张口唤的便是昭华的乳名,笑语间,齐光神色甚为亲近。
  这皇太子身材高挑,生的及是俊俏,一双桃花眼天生多情,微微含笑的样子更是极尽风流之态,饶是昭华无意招惹,心中也不得不感慨一番。
  “昭华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昭华敛衽屈膝,身姿柔美,这一番行礼下来裙裾未动,只广袖轻轻带起,好似一只彩蝶翩翩飞舞。
  齐光凝视着昭华,他自认见过无数美人,虽是各有美态,却是无人担得起一句殊色无双,倒不想,这个被母妃整日挂在嘴边的小表妹,竟活生生的印证了这句赞言。
  阮贵妃见儿子这番情态,唇边不由挂了笑意,柔声道:“还不扶了阿秾起身,傻愣着什么,便是你表妹出落的好,也禁不得你这般看。”这话,便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在其中,又与昭华道:“什么太子啊!殿下的,那都是给外人叫的,你是他嫡嫡亲的表妹,难不成一声表哥还称不得了?”说着,似迁怒般的睨了齐光一眼。
  齐光嘴角微微翘起,扶了昭华起身,笑道:“母妃说的对,你是我的嫡亲表妹,自是要称呼我表哥才是。”
  昭华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太子表哥。”态度神色拿捏得当,既然不显得疏远惹人疑心,有不过过于亲昵,与人遐想。
  阮贵妃拉了昭华的手,笑道:“这才显得近亲呢!”又逗她道:“且叫声姨妈来也让我美美。”
  昭华本就与阮贵妃亲近,自是甜甜的唤了声:“姨妈。”
  “好孩子。”阮贵妃笑的见牙不见眼,从手腕上撸下一水润通透的碧绿镯子套在昭华手腕上,不等她推拒,便把她的手抬起,细细打量,赞道:“肤光胜雪才相配,五郎可赞同?”
  因盛唐民风开化,齐光倒也不曾避嫌,直直的打量着昭华□□在外的一截皓白的腕子,点头附和道:“母妃说的甚是。”话毕,便摘下了腰间的绞丝纹麒麟玉佩递给了昭华,轻声道:“表妹别嫌弃才好。”
  “怎敢。”昭华浅浅一笑,在齐光面前话少得很。
  齐光也不以为意,依旧眼笑眉飞,翘着嘴角问道:“表妹可喜欢骑马?正巧明儿个你表嫂张落着去郊外踏青,表妹若是喜欢,我让人接你可好?”
  “你那媳妇儿前个不还说身体不适?怎么明儿就能出去踏青了?”阮贵妃冷笑一声,嘲弄的说道。
  齐光脸色微有些尴尬,看了阮贵妃的一眼,干笑道:“儿臣想着萤萱身子不适,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
  “你就拿话唬我吧!也不知怎得,三天二头的称病,偏就她格外的娇贵了。”阮贵妃没好气的说道,脸色挂着冷笑。
  昭华见状,便笑道:“太子表哥与表嫂感情这般好,姨妈您该高兴才是。”话音轻落,便冲着齐光微微一笑:“我就不打扰表哥与表嫂踏青了。”
  “有什么打扰的,你表哥既说要带你去,自是不会打扰了他的。”阮贵妃拍着昭华的手,又抱怨说道:“你是不晓得你那表嫂,就没有一处妥帖的,这般也就罢了,偏又是个木头人,在我面前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倒好似我这个做婆母的如何苛待了她一般。”说道这里,阮贵妃便瞪了齐光一眼,啐道:“瞧你娶的好媳妇。”
  齐光甚至无辜的摸了摸鼻间,摊手道:“母妃,这可怨不得儿臣。
  这话正是说中了阮贵妃的心病,想当初给五郎相看皇子妃的时候,她第一个便剔除了这李氏,哪想到淑妃从中作梗,竟说动了圣人把那李氏赐婚与五郎,自此她这心病也就落下了,若是那李氏是个好的,她也就认了,偏那李氏是寒门出身,做派上不得台面,便是她有心□□,奈何朽木不可雕也,白白浪费了她的心思不说,竟还结了仇,倒叫她恨上了自己。
  “这寒门之女当真是娶不得,就是家族发迹了,也终究上不得台面。”阮贵妃轻叹一声,看着齐光不由想起了李氏,这心里越发的不痛快,娥眉一蹙,便打发了他去。
  “姨妈慢慢□□就是了,何苦给太子没脸。”盛氏轻声劝着。
  阮贵妃嘲讽一笑,恨声道:“这都十年了,若能□□出来早就□□出来了,你又不是没有瞧见,她哪一次看见我不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只要唤她进宫来,十回便有七回要装病,若不是为了五郎,我何必忍她这份气。”说道这,阮贵妃不由冷笑一声。
  盛氏见阮贵妃这般气恼,忙朝着昭华使了一个眼色,昭华会意,便细声细语的劝慰起了阮贵妃来,细细说来,太子妃不得阮贵妃的欢心在京都从来都不是秘密,至于缘由,旁人只道是太子妃行事上不得台面之故,却不知太子妃的出身才是阮贵妃看不上她最大的原因,当年出身士族的阮贵妃被寒门出身的淑妃一再打压,更因淑妃的原因累得姐姐早逝,便是如今淑妃早已病逝,这根刺依旧扎在阮贵妃的心窝上,她又如何能瞧得上同样出身寒门的太子妃,太子妃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她当年所受过的屈辱。
  ☆、第4章
  太子妃李氏见太子今日回来的竟这般早,脸上不由带了笑意,迎上去亲自服侍他解了身上的大氅,又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手炉递到齐光的手上,笑道:“殿下快暖暖,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母妃不是让您进宫吗?”眸光一转,在近侍陈四捧在手上的木匣子上打了一个转,说道:“殿下,这不是给盛表妹准备的见面礼嘛!怎么没送出去?”
  齐光所以扫了一眼陈四,吩咐道:“一会给送到武安侯府去。”说完,才与太子妃道:“今儿不巧,去的晚了,我到时表妹已经随表姐走了。”
  这齐光也不知怎得,竟瞒下了今日与昭华的一面之缘。
  太子妃“哦”了一声,轻声道:“那也无碍的,东西送到武安侯府也是一个样的,盛表妹会懂的殿下的心意的。”话音落下,奉了一盏茶与齐光。
  呷了一口香茶,齐光嘴角翘了一下,点头道:“自然。”把杯盏随手放在桌几上,齐光看向太子妃,说道:“明儿个我得空,你收拾一下,咱们出去踏青。”
  太子妃很是诧异的看了齐光一眼,嗔道:“这个时候踏的哪门子的青,虽说刚入了二月,可京里也冷的紧,郊外怕是连嫩芽都没发出来呢!”
  “难得有时间,出去转转不好吗?只当是怡情罢了。”齐光淡淡一笑,与太子妃竟也无多少话可说,起身道:“我尚且有事务要忙,你只管按我说的准备就是了。”
  太子妃道了声“是”,转眼就见齐光离了她这院子,扭头便与岳妈妈道:“好端端的,也不知想的什么,这大冷的天也亏得殿下能说出踏青两个字来。”
  岳妈妈一笑,劝说道:“殿下本就是个雅人,冬日里煮雪焚香品酒赏花不也常有的事,这些年,您还没有习惯不成,既殿下有兴致您陪着就是了,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呢!”这岳妈妈是太子妃娘家带来的贴心人之一,又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故而她的话,太子妃总是肯听几分的。
  太子妃轻哼一声,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这个糙人哪里懂那些所谓的雅,况且,不听又能如何,我还敢与殿下拧着来不成,我不顺着,自有那等贱蹄子上赶着顺着,说来说去,还是我出身不显,若不然,殿下总该多尊重我几分的。”
  “老奴说句不敬的话,您把这脾性改一改,还愁殿下不心疼您吗?只说刚刚,殿下既提了踏青,您顺着就是了,何苦说什么天气、嫩芽的,旁的不说,就说殿下愿意带您出去转一转,便要让府里那些女人恨得撕碎了帕子。”
  “她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的吃这酸醋。”太子妃冷笑一声,柳眉倒竖,啐道。
  “是不配。”岳妈妈轻声道:“可殿下喜欢,您又有什么法子呢!不是老奴杞人忧天,如今盛家小娘子进了京,日后府里说不得又要多了一位来。”
  太子妃微愣一下,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母妃心疼她自个在老家,孤苦无依才接进了京里嘛!若是真有那意思,又怎会把她安排在武安侯府中寄人篱下?养在宫里不是更好。”
  岳妈妈叹了一声,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太子妃性子憨直,只与她解释道:“若不然怎么说贵妃娘娘是心疼盛家小娘子呢!宫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那么好呆的,贵妃娘娘这是怕拘了盛家小娘子,才把她安排到武安侯府中居住,您仔细想想,宫里有贵妃娘娘,府里又有她嫡亲的姐姐,武安侯府又怎敢怎会委屈了她,这哪里是什么寄人篱下,若老奴说,养的怕是娇贵着呢!”
  太子妃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她一个孤女,你都说是无依无靠,有什么娇贵可言。”
  “您往日也不愿意打听这些家长里短的,是以不晓得这盛家小娘子虽说无依无靠,可架不住出身显贵,其父是信国公,乃是汝南盛氏的嫡支,更是战功赫赫,其母是长宁郡主,那是先皇的亲外甥女,您想想,她无兄无弟的,这偌大的家业可不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就是说一声金贵之身也未尝不是当不起。”岳妈妈想到传言中那份家产都不免乍舌。
  太子妃想的确是和旁人不同:“她再是出身显贵又如何,如今一个孤女,又无兄无弟的,自己的前程都是个问题,谁家能把这么个不详之人娶进门。”说道这里,太子妃抬眼看向岳妈妈,恨声说道:“哎呀!怕是没有人要娶,母妃才想把她塞进咱们府上来,不行,咱们得早做打算才行。”太子妃皱了皱眉头,倒是让她想出一个主意来:“都说长嫂为母,我便费心为她张罗张罗了。”
  岳妈妈笑太子妃天真,提示道:“您别忘记了宫里还有贵妃娘娘,武安侯府还有位大少夫人在呢!她的事,您还插不上手。”
  太子妃一下子泄了气,看向岳妈妈,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已经招了一府的莺莺燕燕,难不成还要招一个狐媚子进来?”
  “以不变应万变,贵妃娘娘许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盛家小娘子却是未必,您想想,她好端端一个名门出身的嫡姑娘,与人做小岂会甘心,更何况,手里还握着大笔的钱财,自是不缺求娶之人的,您寻个机会,张罗一个聚会,让她在京都露露面,想她常年在老家居住,怕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让她自己瞧中了哪家的小郎君,求到贵妃娘娘身前,岂不是更好。”岳妈妈眸光微闪,含笑说道。
  太子妃狐疑的看了岳妈妈一眼,说道:“她瞧中了人家,人家也未必会瞧中她啊!”在太子妃看来,昭华可真真是那不详之人,哪个好人家敢娶这么个丧门星进门来。
  “您又忘记了,想要攀附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可不在少数,偏贵妃娘娘只有太子殿下一子,若想攀个亲戚,可不就只剩下这盛家小娘子一条路可选,更何况,这位又是个钱篓子。”岳妈妈轻声说道。
  “怎么就是她一个了,阮家可还有许多待嫁的小娘子呢!”太子妃嘟囔道,面上闪过阴沉之色。
  “那怎能比得了,盛家小娘子可是贵妃娘娘嫡亲的外甥女,阮家那些,呵。”岳妈妈冷笑一声:“老奴听说,嘉善长公主当年可不曾与阮家有什么来往,就是阮侯爷也甚少与阮家走动,如今阮侯这一支可没有留下什么骨血,哪里又有什么情意可言,只说这些年,贵妃娘娘就不曾召了阮家小娘子进宫便可瞧出娘娘的态度了。”
  太子妃见岳妈妈说的颇有些道理,不由点了下头:“可不是,母妃都不曾召了阮家那些小娘子进宫,偏她们一个个紧着往上凑,以殿下的表妹自居,也不嫌寒碜。”想到这里,太子妃不禁叹了一声,外人都瞧她尊贵,哪个又知晓她的苦楚。
  “如今咱们府上侧妃的位置还有一个,我想着还不如把哪个听话的庶妃提了上来,到时候,但凡要脸面的人家,总不会把好好的姑娘送到咱们府上做个庶妃或侍妾的。”太子妃琢磨这事琢磨了许久,她本是寒门出身,虽说父亲如今已官至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可到底根基不深,她哪里压的下那些士族出身的小娘子,与其将来让别人占了这最后一个侧妃之位,她倒不如早些安排了的好。
  “您这可得与太子殿下商议才行,更得让贵妃娘娘点了头。”岳妈妈提醒道,这太子府女眷的晋位可不是随人说的算的,一个侍妾庶妃也就罢了,随了太子殿下喜欢就是了,可侧妃可是要上折子请封的。
  太子妃撇了下嘴角:“可不就难在这上面了,母妃的性格你也不是不晓得,但凡我说的,她必是要驳了,也不知我上辈子是哪得罪了她,生生的不给我留脸。”
  岳妈妈知太子妃有些口无遮拦,心里虽下了一跳,却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只是嘱咐道:“您这话可能随便说,传扬出去,别说您不得好,就连太子殿下那里怕也是授人话柄。”
  太子妃轻叹一声,恼道:“我如何不知,若不是为了殿下,我何苦受这气,一再让步,偏生我这退让倒让她得寸进尺了,就算不喜我也就罢了,何苦给我没脸,她也不想想,让我没脸了,殿下脸上又好看了不成。”
  岳妈妈见太子妃说的越发上了瘾头似的,恨不得拿手捂了她的嘴,急道:“虽说是在自己府里,您也不该这般说,须知隔墙有耳。”
  太子妃抿了下嘴角,也知这些话传出去她没有好果子吃,可这些怨气,她若是总憋在心里怕是要气出病的,狠狠的瞪了屋内伺候的宫人几眼,太子妃厉声道:“嘴都给我严实一些,若让我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你们的小命也别想要了。”
  ☆、第5章
  太子府的人送了礼过来,口中说是太子殿下送给表妹的见面礼,这个时候,本该让昭华亲自出来谢礼,可如今昭华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肯出来,便让丫鬟称回来时受了风,身子不舒坦。
  武安侯府的人如今都知昭华身子娇弱,况且常人又怎会不受这份殊荣,故而这话自是信的,便让盛氏替她谢了殿下的美意。
  那小太监一笑道:“殿下心疼表姑娘,想着表姑娘才进了京,怕是一时也不会适应,明儿便想带了表姑娘去郊外走走,散散心。”
  这事旁人可不敢应下,就是老夫人都不能为昭华点头,唯一有资格的便是盛氏,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便望向了盛氏,目光却是各有深意。
  盛氏端着笑脸,似乎一无所知,只与那小太监道:“怕是要对不住殿下的美意了,阿秾身子娇气,今儿吹了冷风只怕几日都下不了床,等她病好,我在让她去太子府拜谢殿下和太子妃。”
  小太监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似乎没有想到这份体面盛氏竟舍得拒之门外,嘴角含笑,点了点头:“那奴才就回去给殿下回话了。”
  太子府出来的人,便是武安侯府也不敢怠慢,让管家亲自送了他出去,老夫人看了看盛氏,眉头略皱了皱,到底是把唇边的话咽了下去,有些事情虽是与贵妃娘娘已有默契,却不可面上说破。
  三夫人是老侯爷的外甥女,自幼在武安侯府,后来老侯爷做主,让她嫁了安三爷,夫妻两人因是青梅竹马,自是恩爱,屋里连个糟心的妾侍也不曾有,故而这三夫人性子且有天真,见盛氏竟做主替昭华回了太子殿下的相请,不由道:“大侄媳妇这是做什么,殿下相请哪里好推拒的。”
  盛氏微微一笑,解释道:“殿下的好意,我自是知晓的,只是三婶不晓得,阿秾那身子骨,断断受不得风吹,如今这天气,我哪里敢让她出去,别到时候在殿下面前失了体面,反倒是不美。”盛氏这话看似是在和三夫人解释,实际上确是在和老夫人言明。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是这么理,殿下到底是阿秾的亲表哥,自不会挑理的,若是强让了她去,回来真糟了病,咱们也说不过去,只是,等哪天天气好,你还是带她过去给太子妃请个安,免得失了礼数。”
  “孙媳晓得了,祖母放心就是,等阿秾身子好些,我便带她给太子妃请安。”盛氏含笑说道,又指了指丫鬟捧在手里的木匣子,嗔道:“到底是年纪小遭人疼,想我在帝都都住了多少年头了,殿下也不曾这般惦记着我。”
  “哎呦,这话说的可真酸,往日里殿下也不曾亏了你。”三少夫人打趣道,心里却明白这话是在说给有心人听的,免得有那不开眼的以为昭华是来打秋风的,怠慢了她。
  “这是殿下念情。”老夫人含笑道了句,便让盛氏把东西给昭华送了过去。
  昭华歪在美人塌上,见盛氏过来,忙要起了身,盛氏却是快走了几步,又吩咐道:“绿萼,赶紧扶着姑娘,别让她起身。”又与昭华嗔道:“与我还这般客气不曾,哪里有这么多礼的。”
  昭华弯唇一笑,眉眼弯弯,娇声道:“怎么是客气了,姐姐过来,我自是该迎一迎的。”
  盛氏搭了美人塌的边,拍了拍昭华的手,嘱咐道:“你身子骨若,便是有什么应该的,到了你这里也是不应该的,况且我又不是旁人,哪里用得着你迎。”
  昭华也不分辨,只点了点头,问道:“姐姐,太子府的人可是走了?”
  “走了,又送了见面礼过来。”盛氏富有深意的瞧着昭华,捂着嘴角笑了起来:“我倒是不晓得见面礼还有给两份的,可见妹妹是个可人疼的,就连殿下都怜惜,又道明儿要带了你去郊外。”
  昭华急了,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连声问道:“姐姐可有给推了?”
  盛氏轻笑一声,问道:“你这着急是怕我给推了,还是怕我没给推了呢!”
  “姐姐。”昭华摇着盛氏的手,似嗔似羞,不依的道:“怎拿这种事与我开玩笑,我哪里有什么怕的,推了才是好呢!”
  盛氏盯着昭华瞧了半响,见她神色认真,便多少心里这不是小女儿的娇羞,怕是她真对太子殿下没旁的心思,如此却是不好办了,贵妃娘娘存着把昭华许给太子殿下的心思,若是不成,昭华的前程又不知该去哪寻了。
  “我瞧着殿下生的可是极好,修眉凤目的,人品又没得说,与咱们又沾着亲,你若是与他真成了,殿下必然不会亏待了你的,便是贵妃娘娘,又哪里不会疼你。”
  昭华撇了下嘴角,脆声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没见过生的周整些的,哪里能瞧了一个郎君生的俊俏就芳心暗许了,再者,太子殿下可是有太子妃的,我好端端一个清白人,也没得给人做侧室去,况且我手里握着不少银钱,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亦是不愁的。”
  “你这孩子,哪里有一辈子不嫁人的。”盛氏哭笑不得:“你瞧瞧你这话说的,给太子做侧妃能与旁人相比,依着你的出身与贵妃娘娘,将来还怕有人越过你去不成。”
  “那也不乐意。”昭华嘟起了嘴角:“与其给人做小,我还不如做了女道士去,更自在些。”说道这,昭华眼睛亮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好,不由抚掌笑道:“早先我怎么没想到呢!等开了春,便寻了一个宅子去,到时候做了女道士,可在也不会有人扰我了,清静的很。”
  盛氏见她说的越发胡闹,便训道:“胡说什么,谁家好端端的清白姑娘去做那女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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