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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夫君他眼盲 第75节

  驼车慢慢的在走,周围的景色也走的很慢,起码比马车要慢很多,往她的方向看去,前边一整条的,长长的都是驼队,车上装着的都是贵重的商品。
  施玉儿垂下眸子,尝了一口杯中的奶茶,与她在京中时厨房熬的不同,她能喝下去,只是若有选择,不会尝试第二次。
  见她终于喝下,老妇又从自己身后的布包里拿出一块很厚实的饼子来,用不流利的官话说道:“用这个蘸,不然你们吃不习惯。”
  听见声音,施玉儿才从疲惫与担忧之中回神,望向老妇。
  这位波斯老妇与她们中原人生的不一样,鼻梁很挺,脸有些长,眼睛颜色和头发颜色也不一样。
  “多谢……”
  她的嗓子有些哑,接过饼子后费了些力气掰下来半块,示意自己只吃这些就行,然后按照老妇的方法一口一口将奶茶和饼子吃下了肚。
  施玉儿摸了摸自己跳的有些快的心脏,扶着车身将头探出往回望,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
  她闭了闭眸子,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之中,停下纷乱的心绪。
  云山寺,一个时辰很快便已经过去。
  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沈母只见雾莲面色难看的过来,不禁问道:“怎么了,玉儿还是觉得难受么?”
  “姑娘她……不见了,”雾莲抿了抿唇,答道:“应当是从窗子里翻下去的,现在或许已经下山了。”
  沈母一愣,身子紧绷着,最后又慢慢松缓下来,叹了口气,似乎是用尽所有力气般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她,她昨日那样,定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雾莲垂下眸子,她不动声色捏了捏自己藏在袖间施玉儿的荷包,问道:“要去寻么?”
  沈母疲惫地摆了摆手,“她身边跟着两个临川身边的暗卫,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她决心要去,无论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的,且此事我们不能大张旗鼓,若是叫有心人知晓,只会对玉儿不利。”
  她早便知道,临川的事情瞒不住,原先只想的是等到施玉儿知晓此事后她再来好好地劝一劝,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性子竟然如此之烈如此之倔。
  沈母的目光落到佛前供奉的一串佛珠之上,闭了闭酸涩的眸,心中默默祈祷着几个孩子可以平安归来。
  日头西沉。
  入秋了,天也凉了下来,方见着晚间吹了一阵儿风,夜里雨便落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丝丝冷气直直的往人骨头里钻。
  骆驼身上的铃铛每走一步便响一声儿,在夜间伴着雨声,莫名的有些闹人。
  装着易碎物的车厢里都垫着许多稻草,抽出两捆来也能挤进个人进去,只是狭小又逼仄,不能点蜡,透不过气,只能从车厢的木头板子之间偶尔窥见些外边的光影。
  商队入夜之时都要做修整,老妇将施玉儿藏在了车厢里面,只给了她半壶水,便跟着队里的人出去守着货物,等下一轮换班。
  稻草垫着很暖和,呼出来的凉气再吸进去都仿佛是暖的,施玉儿疲惫的靠在装货物的大箱子上,手臂上全是被稻草头刺出来的红痕,还有些痒。
  她吸了吸鼻子,鼻头也是酸酸的,莫名其妙便润了眼眶,等见到沈临川了,她一定要问,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么重要的事情。
  揣着满怀的心思,走了两天两夜,才在第三天的清晨入了京。
  施玉儿告别了商队之后便迫不及待找到一个客栈洗了澡,又让店小二买了两身男子的衣裳过来。
  她在一路上已经都打听到了,沈临川被发配去了营州,已经走了半个月,若是快马加鞭,两三天便能追上,只是她一个人行动却是万万不可的,不然不仅找不到沈临川,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住的客栈是京中最大的客栈,先不说背后的人是谁,光说这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之多,就连手底下做事的人也定然有些门路或小道消息。
  天字房,乙。
  “姑娘,您找我打听官衙的事情,我就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二,我怎么知道呢……”
  店小二面有难色,可眼睛却落在桌上的荷包之上,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见状,施玉儿从自己袖间拿出一锭银子来,见他两眼放光,又迅速收回,在手中抛了抛,好似惋惜般说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若是你不知道,那我只能再另寻他人。”
  她此时穿的是男子衣衫,只是身形娇小,还是能让人一眼便看出女子身份来。
  店小二见过的人多了,原本只以为她是哪家小姐话本子看多了出来想女扮男装刺激一下,可一听她问有没有再去营州的衙役之时,却是一时间止了声,眼睛望了望她手里的银锭子,咽了咽唾沫,犹豫道:“其实也不是这样,主要是您去营州做什么,还想混到人家随行的队伍里,这……”
  “营州……那个沈相不是被流放了么,我从前在家时便仰慕他,但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如今他被流放了,我在路上起码还能见着一下,”施玉儿抿了抿唇,继续编道:“反正我就想见一见,了却一下心愿,不行么?”
  “行行行,自然是行的,”店小二见她面色不似作假,左右张望了一下,做贼似的坐到她的旁边,低声道:“我和您讲啊,这件事都说是皇上他要揽权,所以才……你懂的,但沈相的名声哪里是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坏的,好多人都像您这般想要去见一见那位大人的尊颜,只可惜都没有门路……”
  他说着,很用力的皱了下自己的脸,继续说道:“但是您看,刚好凑巧小的有位表伯就是衙门里的,他说啊,皇上又派了一行人过去,就是为了防止沈相被救走,这机会是有的,若不是见您实在真心,我也不愿透露出来,只是这打点费……”
  施玉儿也不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来,冷着脸威胁他道:“你若是诓我,可有好果子给你吃!”
  “小的哪敢诓您啊,”店小二将银票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确认是真的之后立即喜笑颜开出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您就放心了,明天下午您就跟着我过去,就是得委屈姑娘你受苦,去那儿帮着搬东西,砍柴做饭……”
  他说着目光往施玉儿的身上落了落,好心说道:“乔装成男子更好,就是您这打扮还是得精进一些。”
  施玉儿自然是明白他说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待到屋内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捂住自己的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刚开始两日的一腔愤懑之后,现在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其中关窍。
  只是这件事太过复杂,也不是她一会儿便能想明白的事情,施玉儿此次去,只是为了一个结果,若是沈临川还活着,她便陪着他一起回去,若是他死了……
  施玉儿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腕上,摸了摸胸前藏着的,沈临川送她的那条珊瑚手钏,若是沈临川死了,她也不会再回沈家。
  她和沈临川也还没有成亲,回沈家她的身份尴尬,还不如回济州,回斜桥巷他们一起住过的那个小院子,以后绣绣帕子养活自己更好。
  施玉儿缓缓趴在桌面上,埋首的那瞬间目中盈满泪花。
  次日,县衙后门,酉时。
  桂子落尽,满地枯黄。
  几个男子模样打扮的人挤在后门小巷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张衙役看着面前一个瘦弱的像小鸡仔一般的男子和另一个穿着白衣像是去吊唁般的病秧子,心里琢磨着眉头皱了又皱,将目光挪至一旁满脸殷勤的店小二,粗声问道:“你知道我们是去做什么的?你给我找两个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过来?是不是还等着我去给他们挖坑葬了啊?”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其中的不满,被他问话的小二也有些赫然地挠了挠头,望向身侧人。
  施玉儿原本白净的面上满是碳灰,五官都用画眉的黛粉刻意修饰过,胸前束平了,又在肩上腰上另外缠了几圈,总算少了些女子的娇弱气,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
  她知道张衙役嘴中的‘废物’就是自己,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只怕露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将目光放到那个‘病秧子’身上,希望他可以分散一些火力。
  病秧子苍白着一张面色,见她看来,捂唇咳了咳,惹得众人纷纷后退,生怕染上什么痨病,他的袖里半露出一张银票来,张衙役霎时间哑了声,于是目光又落回施玉儿身上。
  见几人像玩蹴鞠般如此,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店小二咬了咬牙,忙讨好的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对衙役说道:“表伯,他们俩就是去混口饭吃拿两个月的公家钱,您也知道,这事儿虽然苦,但是报酬多啊,这……”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不动声色塞到衙役的腰包里,笑道:“您辛苦辛苦,看在侄儿的面上通融一下,再说这能走多远,公家钱能不能拿到手,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么,您就当是做好事了对不对?”
  看押重犯报酬的确是不少,张衙役掂了掂那银锭的重量,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轻咳了一声,分明是乐开了花,却还是对两人啐道:“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为了几个破银子命都不要了!还不快跟上!”
  言罢,便跨着步子转身离去,转身时便掏出那银锭放到嘴里咬了咬,暗呼这笔赚的不亏。
  店小二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赶忙将还在愣神的病秧子和施玉儿一推,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两个呆瓜快跟上啊。”
  施玉儿被推的一趔趄,她深吸了一口气,踩着垫高了的鞋亦步亦趋跟上去,掌心满是汗水,身上也是又热又腻,反观她身旁的病秧子却是一脸轻松的模样,此时不咳也不喘了,好端端的。
  店小二往回走了两步,想起两人如此,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又追上去,凑近问道:“我瞧你俩也不是什么穷人家,为了一个都要死了的人至于吗?你们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若是真的上路了,路上会发生什么,这就不是谁能说得准的了。”
  他的话也是好心,估摸着自己除去送出去的之外也还赚了不少,又劝了两句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里边的事我也是知晓一点儿的,这阵仗明摆着是上边那位不想让那位回来,你们就算去了……”
  施玉儿步子一顿,店小二也跟着刹住了步子,她脸上涂得太黑看不出什么神情,店小二只听她的声音冷冷传来,“就算他死了我也要见一见。”
  那病秧子看她一眼,也跟着学话道:“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见一见。”
  “真是两个怪人……”
  话既如此,店小二也不再自讨没趣,又嘟囔两声便走了。
  病秧子却是来了兴致,瞅着自己身旁的人,上下打量了两眼,又走了两步,忽然启唇说道:“你一个女人,跟着进去怕不是为了赚那些银子吧,你莫不是别有企图?”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上九点二合一~
  第七十七章
  “别有企图?”施玉儿冷笑一声, 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反问道:“若是我别有企图,那你呢?不安好心?”
  “嘶, 还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病秧子白了她一眼,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毫无血色的唇上忽然撇出一抹笑意来,“我才不是什么不安好心, 我白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我此行前去, 只为一睹沈相尊容罢了。”
  他说的话完全没有一丝可信度, 一睹尊容?在沈临川最落魄的时候去看他,施玉儿有些笑这姓白的病秧子口是心非, 淡声道:“嗯, 在他被流放的时候去瞻仰他。”
  “这……”白陌顿了一下, 也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对,摸了摸鼻,“咱们好歹也是走同一个后门进来的,你何故对我如此冷眼相向?我真的未骗你,我早就敬仰沈相了, 从前便寻了许多门路却不得一见, 再说我是个商人,士农工商, 又怕被瞧不起, 故而心愿一直搁置至此罢了。”
  “可谁曾想, 那些上面人不敢做的事情倒是被这些衙役拿来发财, 倒是令人唏嘘。”
  施玉儿眸光微颤了颤, 将目光落到走在前边的衙役身上,淡声答道:“我朝可没有重农抑商的传统,沈临川也不是一个轻商之人,你该去尝试一下的。”
  “哦,我知道了,”白陌闻言不由得对她侧目,语气中盈了一丝失落,“好吧,我的确是有些后悔,从前不敢,现在后悔,但是我的确是想要去找他,他救过我的命你知道吗?”
  “我如何知晓?”
  二人的话落了只字片语到张衙役耳中,见着两人交头接耳,顿时便骂道:“讲什么话?留着力气路上说!”
  他可不会对这两个送钱的人有什么心软,毕竟他是负责招人的人,若是惹得他不高兴,大可将这两人赶走,把那些银子吞了去。
  白陌与施玉儿同时噤了声,不再多言。
  队伍出发的很快,下午施玉儿方收拾好行囊便被催着开始赶路,他们一行大概也不过十来个人,都是人高马壮的大汉,除了她和那个姓白的病秧子之外,还有个做饭的哑巴和背行李的瘸子。
  由于四个随行的人中都病的病残的残,施玉儿算是唯一一个‘正常的男人’,知晓随从就是干些杂活,她提前在出发之时就给领头的周衙役封了个不算薄的红包,故而开始行路的时候,分给她的活是给哑巴打下手做饭。
  纵使白陌也有钱,但他终究是动作慢了一步,最后要拖着自己这好似风一吹就要病倒的身子去和瘸子一起背行李,挑着担子没走两步便满头大汗,险些晕死好几次。
  惹得他每次见到施玉儿轻轻松松什么活都不用干的时候都气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一行人走的无声无息,速度也慢的可怜,在官道上骑了马,施玉儿被塞在牛车里走了小半个月,才在据说快入关东时停下。
  时间过的不知不觉,施玉儿也不知晓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身上臭的要命,半个月除了入口之外也没碰一滴水,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又臭又脏,浑身上下都黑黢黢的。
  此时天气也已经很冷,这儿很北,比京城要冷得多,她身上缠着的那些布条也不再闷热,反而起到了保暖的作用,风一丝也透不进来。
  官兵牵马改为步行,领头人在路上遥遥望了一遭,然后终于大发慈悲般许他们去吃口热乎的饭菜,而施玉儿和那姓白的病秧子却是第一时间找了间房打算洗澡。
  热水三文钱,皂子两文钱,此处不是官驿,小小一间客栈,上房只有一间,施玉儿本也不想讲究这些,可上房隐蔽性好,幸好白陌也没和她抢,她花六个铜板买了两桶热水,然后将桌子椅子都拖到门口抵住,才终于放心。
  热气萦萦绕在略显得破旧的房内,施玉儿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被勒到平的不能再平的胸,连忙伸手将裹胸的布带解开,才觉得自己终于痛痛快快地呼吸上了第一口空气。
  楼下的衙役正在喝酒,她将衣裳一层又一层地解开,将几大桶热水全倒进澡盆里,将自己洗了几个来回才觉得舒坦一些,洗下来一大澡盆黑水。
  她心里是记着时间的,洗完澡后便迅速将换洗的衣裳穿上,用干净的布巾将自己重新裹了几道,脸上画好了,才将堵门的东西全都搬开,又花了两文钱拜托店家帮她把衣裳洗干净。
  施玉儿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仍旧鼓鼓囊囊的包裹,背上后下楼买了一个包子吃。
  包子很小,还没她半个拳头大,一口下去全是粗面,半口肉都没有。
  那些个衙役说话的声音几乎要将屋顶都掀开,一楼酒气熏天。
  施玉儿听见他们说,今晚就可以到看押犯人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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