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

  道路渐宽,路上行车渐多,车速也渐缓了下来。
  红灯亮起时,摩托车停在一众汽车之间,褚青黛安静靠在钟岱后背,手依旧环在钟岱腰上,钟岱低头便能看见褚青黛交叉握住的手。
  这是他两人第一次靠的这么近。
  晚风和煦,钟岱的背让人无比安心,褚青黛要睡着了。
  摩托车驶进市区,热闹繁盛,出世的人又选择入世。
  车拐进停车区,熄火,钟岱摘下头盔搭在油箱上。
  “下车吧。”
  没有回应,但身后人的手依旧环着自己。
  钟岱耸耸肩膀,示意褚青黛,没有回应。
  “不会睡着了吧。”钟岱心里想着,便不再叫褚青黛。
  钟岱伸着腿撑在地上,保持车的平衡。拉下一截外套拉链,伸手去内衬兜里拿手机。
  亮屏后的锁屏是一角建筑的风景,钟岱一眼便看出是事务所外面,但手机却不是他的。
  “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钟岱想。
  钟岱意识到拿错了手机,重新伸进内兜里,换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褚青黛迷迷糊糊睡着,恍惚回神时发现风停了,车也停了,愣神后,褚青黛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连忙坐正。
  “醒了吗。”钟岱笑着回头说。
  褚青黛拿下头盔,正暗自懊悔,怎么就睡着了。
  “真是不好意思...”
  “你挺相信我的车技,是我的荣幸。”
  褚青黛扶着钟岱的肩膀,跨过腿从车座上下来。
  快说点什么,别让场面尴尬,褚青黛想。
  “能坐上钟工亲自开的车,也是我的荣幸。”
  钟岱伸出手,褚青黛默契地将头盔递给钟岱,看他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
  陌生的城市,涌来陌生的人流,就算展露出小小的越界,也不会那么自我纠结。
  “你看吃点什么。”
  褚青黛这才四面一望,夜笼罩着热闹的街道,两侧店铺很多,褚青黛看罢这侧,便扭过头去看另一侧。
  钟岱看着褚青黛纠结来纠结去,没忍心打断。
  褚青黛察觉到目光的追随,赧然笑了下,“钟工停车的位置真好,周围全是吃的,不知道该选哪个。”
  “酒店在后街。”
  “喔,这样。”
  褚青黛闭上眼,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停住,伸出手,睁开眼。
  褚青黛眯着眼看手所指的位置是什么店铺,钟岱凑上来一起看。
  “私房菜馆,正适合晚上吃一点,怎么样。”褚青黛兴高采烈扭头征求钟岱同意,却发现两人离的很近,钟岱也应声扭头看褚青黛。
  褚青黛浑身紧绷,屏住呼吸。
  钟岱适时拍拍褚青黛的背包,向私房菜馆走去。
  店里静谧,低缓的音乐和着一炬一炬灯光,营造出私密的空间。
  褚青黛和钟岱面面而坐,啜着茶等上菜。
  “蜜香红茶。”褚青黛闻着馥郁的茶香,尝了几口说。
  “这么厉害吗,单是尝就能尝出茶种。”
  “点单的时候有写,爸爸。”褚青黛笑着脱口叫了声爸爸,立马有些不自在,低眉握住小茶杯,轻轻摇了几下,看琥珀色的茶汤在白釉茶杯里打漾。
  “那是我不够留心了。”钟岱笑出声,并没有在意褚青黛对自己的称呼。
  “茶树生长的时候,叶子会被小绿叶蝉叮咬,茶农将匍匐在叶子上啃食的小绿叶蝉视为害虫,几经防御。”褚青黛转换话题,轻轻说着。“茶农转变思路,他们发现被叮咬着涎过的叶子,揉捻发酵后会带着独特的蜜香和果香,这也成了茶叶的特色。”
  褚青黛抬起头,借着洒下来的幽静灯光看着钟岱,钟岱在认真听褚青黛讲。
  “小绿叶蝉和桂花树一样,没有不会影响什么,但有了之后,看起来带来挑战,但加以利用,会另辟出蹊径。”
  钟岱递回赞赏的目光,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你。”
  “干杯。”褚青黛双手执着茶杯,碰撞出清脆悦耳的瓷器声。
  “你算我的一言之师。”
  “是我话多卖弄了。”
  褚青黛用公筷夹了凉拌莴笋丝给钟岱,钟岱道谢。
  “小时候看过一则童话故事,叫莴苣公主。”
  钟岱抬头看了眼褚青黛,示意自己在听。
  “城堡里的王后一定要吃莴苣,导致看罢故事的我也一定要吃到莴苣,童话故事里的莴苣和现实中的莴苣绝对是跨次元的植物,因为我没吃出故事里的感觉,也没有王后那么狼吞虎咽。”
  “我也看过。”
  “钟工也是小时候看的吗,看完后也想吃凉拌莴苣吗。”
  “那倒没有。”钟岱被褚青黛冒出一连串奇奇怪怪的问题逗笑。
  “统连妈妈怀孕的时候。”钟岱顿了顿,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已故二十年的亡妻,不知道该怎么在儿子的妻子面前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初为人父母,总是雀跃。我们买了好多用的玩的,买了好多童话书。”
  “晚上的时候,我们依偎在床上,借着阅读灯,一篇篇看过童话,想象着给宝宝讲故事的场景。”
  “我们也一起看了莴苣公主,讨论莴苣为什么那么吸引王后。讨论王后要是想吃甘蓝,是不是要叫甘蓝公主。”钟岱眼神落寞,褚青黛嗅出脆弱的气息,她爱眼前成熟的男人偶尔露出的脆弱,就算是在谈论另一个女人,谈论她丈夫的妈妈。
  “我终究没有在统连应该听故事的年纪念给他听。”
  “他也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褚青黛安慰道。
  “谢谢你陪着他。”
  听钟岱的感谢,褚青黛心里叹气,她嫁给钟统连,可不是为了多一个爸爸,她可以给予钟岱身为女人的安慰,但不会给予身为儿媳的安慰。
  “不喜欢吃虾吗。”钟岱看褚青黛每道菜都吃了些,却独独没有吃虾。
  褚青黛盯着虾,摇摇头,回道,“不喜欢剥。”虽然和钟统连三人一起吃晚饭时,自己忙前忙后拆蟹剥虾。
  “如果有人能帮忙剥好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喜欢吃的。”褚青黛又露出狡黠的笑,明面指点钟岱。
  钟岱轻声笑了,取过一次性手套戴上,剥好一个虾,递到褚青黛盘子里,看褚青黛吃完,继续剥下一个。
  盘子里的虾越续越多,褚青黛一边看钟岱剥,一边裹着酱汁慢慢吃,直到全部剥完,钟岱取下手套,喝着茶看褚青黛吃。
  褚青黛拿过钟岱面前的碟子,匀了些给钟岱,“这是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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