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是啊,”神荼附和:“之前我们爷也不是没见过那个叫白素的,不还是放火烧了山,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不对不对,”阎罗王摇头,“我听说,老祖宗是根本没见到那个叫白素,以为别人诓了他,一怒之下,才放火烧山的。”
  “这样吗?”神荼皱眉。
  “是啊,上次老祖宗是没见到那个人,”阎罗王凑了过来,小声道:“所以你们说,这回老祖宗要是见到了那个白素,这个苏白,还……”
  “我能听见!”苏白愤愤不已,往阎罗王头上丢了一个镇纸,自己就在旁边,他小声说话又有什么用!
  阎罗王捂着脑袋直喊疼,跺着脚骂道:“谁打我?”
  “苏白,”神荼叹气,“他应该能听到你说话,你还是注意点吧。”
  “哦……”阎罗王揉了揉脑袋,往后缩了缩。
  “所以魔界怎么走?”苏白幽怨地写了这句话,咬着笔头,把那张纸糊在神荼脸上。
  “哎呦小白,”神荼被糊晕了,转了个圈,才把纸从脸上拿掉,然后就对着前面的空气道:“你还是别闹了,我不会带你去的。”
  神荼这次没有找准方向,苏白好巧不巧地,就在他身后,于是站在他身后的苏白默默地走到了神荼身前,把另外一张纸糊在了神荼脸上,那纸上仍旧写到:“魔界怎么走?你不说,我就去和郁垒说一件事。”
  神荼眼睛瞪的溜圆,真怕苏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赶紧正了身子,改了态度,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地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魔界的,你们想啊,几乎整个冥界的人都在那里,老祖宗也在那里,他们浴血奋战,同敌人厮杀,而我们呢?我在这里苟且偷生算是什么样子?身为幽冥中人,我们理应和鬼族同进退……”
  “我听你的。”郁垒先开的口,表了态度。
  神荼还来不及感动,就听见杜子仁说:“我不去,就算你过来要陪我睡觉我都不去,主上既然让我们在这里,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等神荼说话,阎罗王却先翻脸了,他上前去拽杜子仁的衣领,吼道:“虽然我平日里看神荼不顺眼,但是我觉得神荼这次说得对,我们身为冥界中人,就理应热血奋战,理应为冥界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老祖宗还在前方出力,哪有我们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杜子仁眉角抽搐,他把自己的衣领从阎罗王手里解救出来,嗤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天真烂漫。”
  “你别拿年纪跟我说事!年纪根本不是推脱的理由!你没听说过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姜还是老的辣吗?”阎罗王吵得脸红脖子粗,他平素虽爱奉承顾长玄,那也是出于真心敬重。他虽看着没正形,但是事关冥界利益,他从来就不会退缩。
  “要我说,你们就别过去添乱了,”杜子仁只是看的开,“你们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主上?主上挥挥手就能解决的事,你们又何必再去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不说,还很可能帮了倒忙。”
  “我当然不是怀疑咱们老祖宗,但那毕竟是红莲业火啊!”阎罗王仍是扯着脖子吼。
  “虽然你这吵吵闹闹的模样也挺招人喜欢的,但还是安静些,听我给你说,”杜子仁摸了摸阎罗王的下巴,想趁机锴个油,没成想阎罗王直接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个老色鬼别碰你爷爷我!”
  “我的天啊,你们都别吵了,”神荼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扶着郁垒的肩有气无力道:“先让那老色鬼说说吧,毕竟他岁数大,知道的多些。”
  杜子仁觉得老色鬼这个称呼实至名归,也懒得纠正了,就直接道:“你们应该也知道,红莲业火和幽冥鬼火相克相生,当年六界之内皆谣传,说得到红莲业火者,就是天选之人,而这天赐的使命,就是对抗玄冥老祖。毕竟幽冥鬼火无水可灭,唯有红莲业火同燃,能与之相消。”
  “我们应该知道?为什么天选之人这里我不知道?”神荼有点懵。
  “那老祖宗岂不是有危险!”阎罗王拔腿就要往外跑。
  “你快坐着吧,”杜子仁把人按住,继续说:“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主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红莲业火是鬼族的克星,却根本没有办法伤到主上。”
  “这又是怎么一说?”阎罗王问。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原本主上也是要取那红莲业火的,却不知怎的,那红莲业火最后竟到了苏白身上。”杜子仁又是一叹:“你们应该还知道,幽冥鬼火带着极煞极阴之气,主上身负幽冥鬼火,生来便不能与外族亲近,除了冥界众生,没有人能够近他的身。”
  “我……还真不知道,”神荼挠了挠头,“要是没有外族能近爷的身,苏白又是怎么回事呢?而且我瞧着爷现在好好的,前几天还抱过一个小女孩呢。”
  “这中间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主上现在是能同别族亲近了,但这是遇到苏白之后的事了,在遇到苏白之前,主上确实不能同人离得太近,否则那人轻则昏厥不醒,重则魂飞魄散,这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杜子仁止不住的叹息。
  苏白在一旁抿唇,忽然想起早上顾长玄和他说的那句话:小白,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对谁动过心,没有亲过谁,也没有抱过谁……”
  “竟然还有这事?”神荼垂着眼睛思索。
  “是啊,我不是早就说了吗,要是冥界之中有人对主上动了心思,哪里还轮得到苏白捡便宜呢?这六界之中就我们能接触到主上,外人都不行。”杜子仁说到这就看向郁垒,点着下巴道:“想起来没,就是你跟我说郁垒喜欢主上的时候我跟你说的!”
  “你闭嘴!”神荼没想到杜子仁说这个,赶紧出声阻止,对他挤眉弄眼。
  郁垒却已经皱眉开了口:“你怎么会这么想?”
  “谁知道啊,”杜子仁翻了个白眼:“你说有谁会对自己的祖宗有想法啊,再说了,主上也只是把我们当成孙子啊。”
  “什么叫当成孙子,那叫当成孩子!”阎罗王忍无可忍地出声纠正,又有些不耐烦道:“所以你们说了半天这是在说什么玩意呢?”
  杜子仁奇怪:“你不是因为红莲业火担心主上吗?我就给你解释了一下,告诉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没听明白啊?”阎罗王摊手。
  “这就是说……”杜子仁为阎罗王的智商捉急,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当初苏白能亲近主上,多半是因为那个红莲业火,后来红莲业火到了苏白身上,对吧?再后来苏白又和主上成了那种关系,各方面也没什么不和谐的,对吧?”
  “各方面?”阎罗王问。
  “哎,其实主要是那方面。”杜子仁嘿嘿一笑。
  “主要是哪方面?”阎罗王瞪大了眼睛。
  “等等等等,赶紧说正事吧,又跑题了。”神荼插*到两个人中间,总结道:“所以这个老色鬼是认为身怀红莲业火的苏白对爷无害,那么红莲业火就对爷无害?”
  “这是什么逻辑,也许是苏白收着火,不放出来,所以才没伤害到老祖宗的呢?”阎罗王质疑。
  “你不知道,那个那个的时候,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跟你们说。”杜子仁搓了搓手,神色又有些猥琐。
  阎罗王:“哪个哪个?”
  神荼:“你还看过?!”
  杜子仁懒得回答阎罗王那么智障的问题,直接跟神荼说:“我当然没看过,我要是看过你还能见到我吗?主要是吧,那个时候他们在山上,我在山下放风,然后那个火啊,红一下黑一下,黑一下红一下,等到他们穿好衣服下来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吓了我一跳啊,半座山都烧没了,不过人还是好好的。”
  阎罗王不明所以:“啊?烧没了?”
  神荼单手捂脸:“山上?哎我去!”
  杜子仁把手搭在神荼肩上,说的声情并茂,“哎我跟你说,当时啊,苏白喊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我在山下都能听到回声,但当时我单纯啊,还以为他们是在打架呢,毕竟山都烧没了一半,后来啊,我阅历见长,才明白,他们就是在打架呢,嘿嘿嘿。”
  神荼也想嘿嘿嘿,但是神荼一抬眼就看见了郁垒有些寒意的脸,就急忙把杜子仁推开,正色道:“苏白还在这呢,别乱说话,所以我们来说正事说正事。”神荼话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回头小声问郁垒:“我要说啥正事来着?”
  “你要去魔界。”郁垒清楚地记着他说的话。
  “对对对,我要去魔界。”神荼拍了下手。
  “我也去!”阎罗王举起手臂。
  “你们去,我不去。”杜子仁耸了耸肩。
  所以事情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神荼叹息着看向郁垒,郁垒一脸正色:“我听你的。”
  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最后神荼郁垒阎罗王外加一个看不见人影的苏白一起去了魔界。
  而魔界那里,原本困住冥界众人的红莲业火已经被顾长玄灭去,这些人见顾长玄过来,立马士气大振,乌压压的一群鬼族立在那里,便是不吆喝就已经带了汹汹的气势。
  袭月正在鼓舞白素,“去吧,机会,可只有这一次。”
  白素深吸了一口气,转眼已扮成了那个银袍长*枪,高傲不可一世的小仙君。
  头顶有乌云遮天蔽日,那黑云间,还间或有几道惊雷接连闪现,外面狂风四起,黄沙漫天。红莲业火缓缓从地面生起,而那个人自火光而出,对着万千鬼族仍面不改色,只勾唇看着前方,道:“你是顾长玄?那个谁也打不过的玄冥老祖?真是……久仰大名了。”
  顾长玄一怔,如果这是万年前,他带着幽冥众将杀上九重天这会儿,那么用这种表情和自己说了这些话的人,是苏白无疑。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久仰大名。
  好久不见。
  那时候的他和苏白,哪里是什么素未谋面久仰大名,哪里是什么时隔久远好久不见……当时两个人都说着口不对心的话,可顾长玄心中所想,分明是,小白,我来娶你了,跟我回家。
  玄冥老祖肆意妄为,一时兴起便带着冥界众将打上九重天的故事不过是他们胡编乱造,我带着他们去九重天上,不过是因为你曾经说:“我知道,总有一天,我的心上人会告诉所有人他喜欢我,然后会声势浩大地带我回家。”
  你说:“长玄,那我就回天界等你了,你可一定要,早点来啊。”
  顾长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从回忆里抽身,他冷冷地看着眼前那个和苏白相像之人,面目森寒凛冽,却邪气地笑了。
  不管场景何其相似,不管这个人与苏白何其想象,假的就是假的,哪怕能以假乱真,也终究不是真的。
  他顾长玄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六界都惧怕着的玄冥老祖,此刻手腕翻动,已然做了决定。
  第48章 巨变
  顾长玄指尖黑光萦绕, 面目凛然,刚想施法, 却忽地皱眉,转头看向身后, 急唤道:“小白!”
  地上红光大盛,已然没有落脚之处,天上狂风怒起, 引得黄沙漫天, 巨石横飞, 飞禽走兽皆成四散之状狂奔离去,悲鸣声不绝于耳,顾长玄回头之时鬓发已乱, 如墨的发丝飞扬而起, 斜挡住半边眼睑, 他微眯了下眼,却只在这刹那, 苏白的身影就如同离弦的剑一般冲了过去,同行的神荼和阎罗王阻拦不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没入火光之间!
  “小白!”顾长玄欲追他而去,那妖冶红火却突然大盛,原本浮在地面的烈焰灼灼而生, 直升高至半空之中,幻化出即为艳丽耀眼的红莲,一时间热浪滔天, 冥界众人被这热浪逼得连连后退,饶是顾长玄,竟也不能前进半步,不能冲进那火光之间。
  “小白!”顾长玄的声音明显急切,眉间凛然之气已收敛不住,却因为苏白尚在火光之中而不敢用法阻拦。好在那红光至盛不过须臾,须臾之后,那浓重红色渐渐变浅,原本穿着银甲银盔的白素却已然变成了素衣薄衫的样状,周身打扮,竟与刚才急入火光之中的苏白别无二差!
  匆匆过来的神荼急的眼眶都红了,拍手跺脚道:“小白这是添什么乱呢,这回哪个是小白,我都认不出来了!”
  苏白却抿了抿唇,毫不被外界喧嚣所动,他手里握着刚才从白素那里抢来的长*枪,眼中有水雾漫过,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地朝着白素胸口一刺,那白素竟不抵抗,只是跌落在地,看着顾长玄的方向眼含秋波。
  苏白看他这模样更生气了,只想再往他身上踹他一脚,却冷不防手臂被人握住,那人带着他的身子半转了个圈,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苏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心里有委屈有不安,所以一碰到这个人的怀抱,那眼泪就夺眶而出,很快漫湿了顾长玄的前襟。
  顾长玄把他揽得更紧了,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苏白的骨头勒碎。顾长玄知道苏白会疼,这个人所有的疼痛他都能感知的到,但是这一次,顾长玄不想放手了,他说,“小白,求你,别吓我了。”
  那用心险恶之人却仍在一旁虎视眈眈,白素看见这场景微微诧异,不知道顾长玄怎么会如此笃定那人便是苏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他用极快的速度调整好表情,学着苏白现下里无辜的样子,捂着血淋淋的胸口,轻轻开口唤了一声:“哥哥……”
  这原本不是计划好的,袭月和白素说的,只是让白素装作多年之前苏仙君的性情秉状,重现当年九重天之前的场景,这相似场景,同样的对话最是勾人往事,加上他白素又身怀红莲业火,顾长玄便是再意志坚定,在这时也会产生犹疑。
  可是袭月到底还是算错了,苏白突地出现,搅乱了原本计划。顾长玄也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言行而动容。如果不是苏白过来,那顾长玄就已经对自己动手了。
  之前的计划不可行,需要临时更改。白素记起那天他为见顾长玄便怂恿离鬼害人之时,苏白就在旁边,如果不是当时顾长玄对那个苏白的态度过于温柔,温柔到白素自知自己再出现也无济于事,白素也不会咬牙藏身,没有在顾长玄面前出现。
  电光火石之间,白素已然有了想法,于是便趁着火光大盛,淹没一切之时变换成了苏白现在的模样着装。
  左右不过是模仿而已,这对白素来说本就不是难事,既然顾长玄现在喜欢的是这样的苏白,那么自己就装作这般模样,来试一试如何?
  白素自觉表情到位,声音无差,那句哥哥也叫的跟苏白平日所唤没有什么区别,人生而带着悲悯之情,有善心者大多同情弱者,容易被那虚弱表象迷惑,所以神荼差点就要信以为真,他担忧地上前,急急地唤道“小白”,可顾长玄却半点犹疑动容都不曾有,他看也不看躺在地上惺惺作态的白素,他语气冰冷,声音犹如淬上了雪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他说:“闭嘴。”
  苏白在他怀里哭的更凶了,这个人没有怀疑他,即便是躺在地上扮柔弱可怜的那个人与自己极为相似,相似到找不出半点区别,顾长玄还是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连脚步都没有迈错半点。
  白素眼中震惊,不知道自己这表演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当是自己不够努力,便又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刚一开口,却发现嗓子钝痛,张口竟只能哀嚎,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神荼捂紧了嘴巴,就瞪着眼睛看那聚风而成的利刃划过白素的喉咙,偏生那白素的模样还和苏白那样相像,白素大惊失色,想要施法阻拦,却发现自己浑身都被禁锢,只能硬生生地受着这割喉的巨痛,他刚开始还能喊叫出声,可是随着那风刃深入,他竟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神荼还是没有办法看着这样一张脸受苦受难,只能握紧拳头别过眼去,把头抵在郁垒的肩上默不出声。虽然很害怕那被割喉的人是真的小白,但是这既然是顾长玄的选择,他愿意选择相信。
  苏白哭声渐凶,顾长玄却没有丝毫不耐,仍是温柔地哄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道:“没事了,小白,没事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添乱啊,”苏白仍抽泣着,和刚才那个提*枪怒刺白素的狠厉完全不一样,“可是我看见这个人,就忍不住想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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