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有一点心疼

  旁人并不清楚,陆凝香为何自幼便喜欢养着猫猫狗狗,还有一堆小鸭子。
  更没人知道,她其实一直对绒毛过敏,压根就不能过多接触小动物。
  内宅的伙食都是各房单独做,二房的厨房送来的饭食,陆凝香都会丢一小半喂食自己的宠物。
  随后坐在一边,双手捧着下巴,静静等待那些猫猫狗狗吃完,这才敢往嘴里吃一点点。
  这个习惯一直从她九岁进陆家大宅,持续到十六岁后终于有能力自食其力。
  陆家二房的人,都在背后传着陆家庶出的那个小姐挑食,性子极差等等谣言。
  陆凝香也从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她没有忘记,仅仅只是吃了一块自己屋子里的糕点,便腹痛了一整夜,险些让她活活痛死。
  更不会忘记,过年时院墙外的烟花爆竹,竟会莫名其妙的射向墙内的自己,把她的左眼伤得近乎失明。
  一口饭食,一杯茶水,背后究竟能够藏着多少恶毒与凶险?
  好在之后遇上了师傅韩大梅,那个不靠谱的变态老御姐……尽管对方也喜欢有事没事,以坑徒弟为乐。
  但却让陆凝香再没了性命之忧。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凝香一天天长大, 那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对她已然失去了效果。
  陆家二房大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从陆凝香过了十六岁的成人礼之后,便“好心”为她张罗起婚事来。
  毕竟,谁也不想见到仇人的女儿越来越优秀,甚至受到陆家家主的青睐。
  她已经不再期望能偷偷弄死陆凝香,只想将她赶紧嫁出去,别留下来碍眼。
  选择乌家大少乌君豪,并非是看重他那个乌家掌权人的幕后身份。
  更多的,是因为这个乌家大少风评极差,妥妥一个花丛老手,色中豺狼。
  据说刚从国外回来为乌老爷子发丧, 就急不可耐的和老爷子留下的那些“姨奶奶”不清不楚。
  把陆凝香嫁过去,哪怕是正妻,以后的日子也注定不会好过。
  同样身为女人,陆家二房大夫人自然是相当清楚。
  一段注定悲惨的婚姻,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四哥……”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陆凝香走出会客大厅,默默往自己的小院而去。
  连廊那头有人站在灯下望月,她微微一怔,然后笑着喊了声。
  “又在忙着给你说亲事?”
  陆易辰毫不掩饰的皱起眉,道:“我给我妈还有赵姨娘打了招呼,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嗯,都还好。”
  陆凝香点点头,与陆易辰并肩而立,同样抬头凝视着天幕上那轮皓月。
  “小时候你睡不着,我就带着你爬上屋顶看月亮,你还记得吗?”
  指着院子西南角的一处阁楼,陆易辰感慨笑道:“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不知不觉,三妹你都要嫁人了。”
  “是啊,过得真快,四哥你也成婚了。”
  陆凝香妙目恍惚了下,也跟着感慨了句。
  “一直没机会问问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男孩子?”
  侧头看着堂妹雪白的侧脸,陆易辰压下心头那抹火热之情,干笑问道。
  世俗伦理,注定他与对方不可能走到一起,哪怕再多的爱慕,也只能深埋心底,无法示人。
  “……没有。”
  陆凝香俏脸一红,有些娇嗔的斜了眼陆易辰,然后飞快摇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陈家村卫生院里的那个乡下青年。
  想到了他将所有功德点数,兑换成解毒胶囊救人,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咽气……
  或许,仅仅只是对他感到一点点心疼吧?
  陆凝香默默安慰着自己,冷不防皓腕一紧,竟是被陆易辰一把握住。
  “三妹,你走吧,离开陆家,离开金陵,去你想去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陆易辰死死盯着陆凝香,沉声说着, 期望能够看到对方眼眸之中的真情流露。
  可惜,陆凝香仅仅只是呆滞了下,便默默抽回手,低头轻笑了声:“我……又能去哪里?”
  她转身而去,道:“夜深了,四哥早点休息。”
  倩影远去,陆易辰收回目光,微微喘着粗气,扶着廊柱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怒意。
  就在刚才握住陆凝香皓腕的瞬间,他很想表明心迹……可,他还是犹豫了。
  大好前途,多年积累下的名誉,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一段感情,就白白放弃。
  砰!
  陆易辰狠狠拍了廊柱一掌,随后深深呼吸,掉头往自己小院而去。
  “离开……她没死,我又如何离开金陵, 离开陆家呢?”
  踏着满地月霜,陆凝香背负双手,脚步轻盈的回到小院之内。
  鸭棚里的小鸭子们挤做一团,睡得正酣,几只小猫小狗相互依偎,懒洋洋的趴在屋檐下。
  陆凝香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只见两个贴身丫鬟正坐在窗边守着小炉打瞌睡,炉上温着的莲子羹清香四溢,弥漫在整间暖房里。
  “都去睡吧,不用守着我了。”
  喝完莲子羹,叫醒两个睡眼惺忪的小丫头,陆凝香回到卧房, 将衣柜的暗格打开,翻出了一套黑色紧身衣裤。
  她今晚很不爽,很想打人……于是,她换上了这套轻便的衣服,再将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将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大口罩戴上,陆凝香推窗翻墙而去。
  这一夜,金陵城里的许多地下赌场,高利贷档口,还有地下黑拳场所等等,都被人单枪匹马的挑翻砸烂。
  损失惨重之余,更是惹得各方势力相互猜测指责,让金陵地界风声鹤唳,乱成了一锅粥……
  次日中午,位于金陵郊区的某座监狱大门轰然打开,露出了一个拎着小号旅行包的男人。
  青茬头,一身半旧的休闲西服,款式赫然已经过时了十来年,透着股旧时代的霉味。
  “戚老冰,出去了好好生活。”
  身后的狱官差拍了拍男人肩头,后者默默点头,抬头盯着高悬烈日,眯起眼看了半晌。
  身后的大铁门已经关上,他垂下眼帘,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埋头沿着马路往前走。
  十八年的牢狱改造,让他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现在的中年老男人。
  阳光依然和入狱那天一模一样,晃得人睁不开眼。
  可他呢,却仿佛被人凭空掐去了一段人生,在铁盒子里过着日复一日的相同生活。
  “冰哥,这边!”
  有人在前方遥遥喊了声,戚老冰抬眼望去,只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岔路口,驾驶室探出个鸡窝头,正咧着嘴朝这头高高招手。
  “……华子?”
  十多年没见,戚老冰只觉对方的面容似曾相识,走上前去打量半晌,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嘿,今天冰哥出狱,我刚送完快递,就过来接你了。”
  鸡窝头把副驾驶车门推开,笑道:“别看了,兄弟们早散了,就我一个人来的。”
  戚老冰默默点头,将手里的小号旅行包丢在后排,随后坐在副驾驶上,接过华子递来的香烟,在指间轻轻揉搓,却不点燃。
  “咱们先去洗个澡,按摩按摩,除除晦气,再去好好喝一顿!”
  华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乐呵呵的说着。
  戚老冰抬眼盯着他满身老茧的双手,道:“我进去之前,不是给你留了一笔钱吗?”
  “嗐,都被没收了,幸好现在还能送送快递, 像我们这种人,有案底,干其他的也不容易……”
  华子随口说着,戚老冰消瘦的蜡黄脸微微抽动着,额头的疤痕有点发红。
  “……知道罗胜强在哪里吗?”
  抬手摸了摸眼角凹陷处,戚老冰淡淡道:“就是那个砸我的实习官差。”
  当年就是那个该死的小官差,拼着挨一枪的下场,愣是用灭火器的瓶底,把自己从摩托车上给砸了下来。
  要不然,顺利逃出城,然后偷渡到国外,至少也不会承受这十多年的牢狱之灾吧?
  “啊……我倒是没太注意,好像被调到十方县的什么派出所去了。”
  华子扭头看了眼戚老冰,有些纳闷:“都十多年了,冰哥你咋还记得那个混球啊?”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戚老冰摇摇头,垂下眼帘,眼角却是狠狠抽搐着。
  十多年又能如何?
  难道……就该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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