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4)

  另一边,丛丛绿意掩映着一栋城堡,但因为绿植繁密,只含羞带怯地露出一个雪白又堂皇精致的城堡尖儿。
  南舟、江舫、宋海凝、耳钉男,还有其他两名队员在教堂一侧。
  其他六名却并没有被系统分配到桥旁,不见影踪,怕是被直接扔进了城堡。
  游戏的播报系统随着试验,正在发生肉眼可见地进步。
  那系统音发布任务的模式,已经和后来的正式版相差无几。
  【亲爱的。队玩家,你们好~】
  【欢迎进入副本:桥】
  【参与游戏人数:12人】
  【副本性质:探险解谜】
  系统讲述故事的语调很是轻快,让这个故事听上去全然没了恐怖性。
  基思牧师和雪莱公爵是一对多年相交的好友。
  近来,教堂和城堡的人手不很够用。他们雇佣了无所事事的游民,给予了丰厚的报酬,让他们做事。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每天只需要在连接教堂和城堡的吊桥中,帮这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友搭建起友谊的桥梁。
  啊,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忽然间,系统的语调放缓了。
  还有,不要过桥。
  不要过桥不要过桥不要过桥不要过桥不要过桥不要过桥。
  【游戏在投放结束后即时开始。】
  【游戏时间为第七日到来时。】
  【在时限结束前,活下来吧。】
  江舫讲述完规则后,瞄了一眼南舟,忍俊不禁:你问。
  为了不打断江舫讲话,南舟一直冷脸抿着嘴。
  像是只努力约束自己不要捣乱的猫。
  得到江舫同意后,南舟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让过桥,又怎么送东西?
  江舫:桥本身是可以走的。可以在桥中交接。
  南舟理解了:那么,是有什么力量阻碍,不能越过桥的另一头?
  江舫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预料:可以。
  没有阻挡东岸的人踏上西岸的围栏,没有桥的专门看守者,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桥旁徘徊。
  简而言之,不存在任何阻拦的外力。
  但是,规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要过桥,不要到那边去。
  和江舫一起躺在床上的南舟微闭上双眼,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座铁索和木板构成的吊桥上。
  一步一荡,一步一响。
  铁链紧绷,木板低吟,尤其在走到中央时,山风凭空加剧,吊桥开始左右摇晃。
  他往下看去,离自己脚下数十丈的河流由嶙峋碎石妆点,像是一条细长带子,遥遥而过。
  对这看一眼就会让常人膝头放软的高度,南舟脸色变也不变一下。
  他注意到,两侧悬壁间几无绿意,岩缝间甚至连一两星可供彰显生命顽强的绿意都不见。
  南舟回望身后,又重望眼前,挑起眉来。
  怪事。
  两边的树木都如此蓊郁,偏偏越靠近桥,植被就越稀疏。
  到了桥边,干脆什么生机都不存了。
  一座桥,将东西岸划分成了楚河汉界。
  在思索之下,南舟很快抵达了桥的彼端。
  的确无人看守,无物阻拦。
  他抬手抚摸。
  空气中也不存在任何阻隔感。
  他只需要抬起脚,然后落下,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跨入西岸雪莱公爵的领地。
  南舟想,如果自己当时站在这座桥上,他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当时是他,他会选择掉头,不去踏上西岸的土地。
  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足够的情报,贸然触犯明文的规则,对他们没有好处。
  更何况,还有6个队友不知去向。
  即使是在沙、沙、沙中,南舟做出了收容boss的冒险行为,那也是情急之下为了救孙国境性命的无奈之举。
  就算失败,按照boss杀人的顺序,暂时也轮不到南舟死。
  南舟的思路虽然向来天马行空,但从不会赌命行事。
  南舟揣摩着过去自己的心思。
  这感觉还挺奇妙。
  他向江舫确认:我当时想要去西岸,但是没去。是吗?
  江舫点头。
  南舟问:我的选择是错的吗?
  江舫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不是。
  南舟又问:那么,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南舟没有继续深入探索下去。
  东岸六人在短暂的商议后达成了一致,准备先前往教堂。
  其他四人在前开路,南舟故意延宕了脚步,和江舫并肩而行。
  他跟在他身侧,问道:你怕高啊。
  江舫得体地对他微笑:一点点。
  南舟看得出来,江舫这张笑脸,是面对陌生人时特有的戒备型微笑。
  江舫不知道,南舟会细分他笑容的种类。
  南舟用心注视着他额角将落未落的一层细汗,回想自己刚才返回东岸时、江舫背对吊桥,背在身后、无意识紧握的双手。
  他轻声道:喔。
  南舟:我都不知道。
  南舟:这几天,如果要交接运送的货物,就交给我吧。
  江舫望着前方,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他耳朵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楚了,掌心里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他眼前反复播放着父亲坠入悬崖时、脚下松脱的泥土。
  父亲的神情、父亲的面目,统一是模糊的,他早就不记得。
  只有那一方泥土结构崩塌的全过程,以慢动作在他眼前反复回放,异常清晰。
  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就是那几乎要把人的心脏一起拉扯着堕入的无底深渊。
  当时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南舟在得不到他的回应后,停在了原处,沉默地注视着他步步前进的背影。
  其实,早在这时,南舟就做下了要和队伍分开的决定。
  抵达教堂后,他们各自换上了神职人员的衣服,随即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调查。
  那时,大家都习惯了在生死之间辗转,面对这cosplay一样的剧本,并没有觉得压力很大,反而都在调笑对方穿上衣服看上去怪里怪气。
  他们也见到了基思牧师。
  那是一个苍白得惊人的中年人,乍一看不像个牧师,像个吸血鬼。
  他通身漆黑,脖子上悬挂着一个十字架,脸型瘦而窄,眼底浮着微微的青影,再加上过长的睫毛和深陷的眼窝,他的上半张脸显得格外阴沉,颇有点不见天日的意思。
  那双狭长的眼睛就沤在冷森森的阴影里,看人的时候颇让人起瘆。
  他话也相当少,交代了他们日常的工作,就离开了。
  那些工作,无非是清洁打扫、晨昏祷告、准备圣餐等等。
  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替他跑腿送信。
  南舟很快拿到了第一份要送到对岸去的物品。
  两瓶葡萄酒,一瓶圣水,一瓶圣油,一瓶药,和一封用火漆加封的信。
  牧师一走,南舟直接拆了信。
  毫无愧疚。
  信里面的问候干巴巴的,和牧师本人一样寡淡无趣。
  不过,信中信息不少。
  能提炼出的信息有四。
  第一,雪莱公爵好古,酷爱收集鬣蜥的牙齿,最近基思牧师得到风声,会有一样新出土的鬣蜥的牙齿送到镇上的博物陈列馆来。
  第二,雪莱公爵患了重病。
  第三,雪莱公爵的那个事情,他认为很危险,建议公爵不要冒险,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正在准备当中。
  第四,公爵和牧师交接物品的时间是固定的。下次交换物品的时间,还是每天下午的四点钟。
  阅读完这封信后,宋海凝已经配合默契地偷来了放在抽屉里的火漆印章,从旁径直递给南舟。
  南舟用新的火印覆盖了旧火印,手法异常精准,衔接异常流畅。
  他们之中还有个医学生。
  他蛮艰难地从棕色小药瓶身上标注的成分表辨认出了功效。
  他告诉南舟:是抗肿瘤类药物。
  南舟把一应物品都收拾了起来。
  江舫的心境也已平复,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一步的安排。
  宋海凝和其他两人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一人负责一层,努力收集有价值的信息。
  江舫会带着耳钉男去教堂外围转一转。
  南舟则去桥旁交接物品。
  下午四点,南舟准时出现在了桥东。
  另一名队友早就蹲在了对面,一看到南舟,就远远地冲他举起了胳膊,兴奋地交相挥动。
  二人在桥中央交汇,顺利交接了物品。
  相较于基思牧师送去的满满一包物品,南舟拿到手的、雪莱公爵送来的物品,只是一个精致的巴掌大小的匣子而已。
  南舟问他:东西看了吗?
  都看了。
  在南舟和江舫的耳濡目染下,队友从善如流,一一数来,就一封信,一本画书,一只纸鹤而已。纸鹤我们都拆开来看了,什么也没有。信里面也没说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抱怨,说他很不舒服,他想念曾经健康的时候,也想和牧师一起去骑马,去到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
  南舟打开匣子,低头确认信的内容。
  和严谨的牧师不同,大大咧咧的公爵先生根本连信都懒得封起来,直接敞着口送了过来,也省得他们花心思去伪装拆信的痕迹了。
  南舟问:你也一个人来吗?
  队友说:城堡那边很忙啊,那个公爵病歪歪的,起居饮食都离不开人。
  南舟又问:城堡里除了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人吗?
  队友答:有三个专业的医生,卢儿偷偷翻了他们的东西,发现他们三个都是脑科医生。
  南舟:雪莱是什么样的人?
  他队友仔细回忆了一下,挺瘦的,人也挺神经质的。
  南舟:他会对你们发脾气吗?
  队友摸摸后脑勺:这倒也没有主要是他病得那么重,药一把一把地吃,可他总是笑眯眯的,而且经常对着没人的地方怪笑,笑得人瘆得慌。
  这些信息,南舟如实地带了回来,转述给了江舫他们。
  现在,江舫又详尽地转述回了南舟。
  南舟摸着下巴颏,梳理了一下疑点,一一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城堡和教堂两边的人手会一起不够用?
  他们明明关系那么好,牧师有没有亲自去探望过他?为什么只让我们去送信?
  他们住在那么高的山崖上,物资是怎么运送进来的?有下山的路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下山?
  江舫望着他,轻声感叹:一模一样。
  彼时的南舟,和现在的南舟,所关注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问题,每一条都精准无比地指向了最终解谜的关键。
  南舟满心好奇:我们还遗漏了什么吗?为什么会输?
  江舫答道:因为这个副本,根本没有解。
  第254章 惊变(四)
  南舟返回教堂,同队友们坐在一起,梳理盘点一日下来积累的线索。
  如今,经历了无数生死,一路走来,南舟这名非人类已经获得了队员们全盘的信任。
  让他单人去做最关键的接收物资这件事,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
  江舫将一张简单的地形手绘图放在中间:我和冠雨沿着吊桥找过。教堂四周都是悬崖峭壁。
  这是一片被独立开辟出来的小天地,不为世俗打扰,专为雪莱公爵服务的。
  根据往期的出入日志显示,只有城堡里的人会来这里祈祷。
  宋海凝问:那下山的路就在吊桥那边了?
  南舟:我叫赵黎瑞去找。但是城堡里日常工作繁忙,公爵重病,离不开人,他们要想找路,恐怕得等到所有人都休息了才能出来。
  晚上啊。队伍里最爱操心的华偲偲叹了一声,那他们会不会很危险?我们不是只要努力活到第七天就好了吗?
  在他看来,夜间行动,放在任何恐怖电影里都是纯粹的作死行为。
  江舫轻描淡写地提醒他:我们是要活到第七天。
  副本性质是探险解谜。
  为此,去冒一些额外的险是必要的。
  只有收集更多的线索,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莫名其妙地死于某个根本未曾察觉的陷阱。
  南舟垂下眼睛,把对对岸六人的担心藏匿得很妥当。
  他平静道:他们会有分寸。
  耳钉男班杭盘腿坐在地上,抱臂端详着两封被按记忆誊抄下来的书信。
  他问:鬣蜥的牙齿是什么?
  恐龙化石吧。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人,29岁的关俊良还是有一些杂学知识的,我记得恐龙化石刚被发现的时候,是叫这个名字的。
  班杭玩着自己已经褪色的耳钉,嘀嘀咕咕:还挺浪漫。
  这个年代,拥有公爵之位,年纪轻轻,眼看着要死了,不惦记着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吃好玩,或是一心一意把病治好,倒是想看恐龙牙齿,还挺风雅。
  第一天,万事未明。
  他们即使有着无穷的问题,也只能暂寄心间。
  第一天夜间,华偲偲想趁着夜深一探教堂,结果不慎碰到江舫和南舟在楼顶的彩绘玻璃前谈心,刚想打招呼,就被江舫呵斥了一声滚。
  华偲偲被骂得原地向后转,乖乖下楼。
  等坐定在祈祷长椅上,他才把双臂搭在木质椅背上,仰望着圆形穹隆上精致的彩绘,叹了一声。
  唉,小情侣吵架,殃及池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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