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节

  “小环,难道你没有跟你家夫人说你做过的好事吗?”
  林媛的语气冷硬如冰,小环的身子立时就是一个哆嗦,双腿也是虚软无力,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那膝盖接触地面的声音,听得林媛眉头微微一皱。
  “东家,东家,奴婢,奴婢……”
  看着小环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茗夫人更是心惊,小环这个丫鬟是自己从娘家带出来的,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了,一向忠心耿耿,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得罪了林媛?
  “东家……”
  “茗夫人不必说话了,还是让我来说吧!”
  不等茗夫人开口,林媛已经当先打断了她,小手一抬,水仙便将手中东西上盖着的帕子拿开,露出了里边的匣子。
  见到这个匣子,茗夫人蓦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说道:“这,这不是我的匣子吗?怎么,怎么会在东家手里?”
  水仙手里正是一个漆红木的小小梳妆匣子,这匣子已经陪伴了茗夫人八年,是她出嫁的时候,她的娘亲送给她的。
  虽然年月久远了,但是因为茗夫人珍惜视之,时常小心打理,所以这匣子看上去还是很新的,只是在左下角处掉了一块儿漆,那是她跟丈夫吵架时被丈夫摔的。
  小环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林媛看着她,再看看茗夫人,良久,叹了口气:“夫人,据说小环是你的陪嫁丫鬟?唉,夫人身边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真是为夫人心寒。”
  吃里扒外?
  茗夫人更加困惑了,她还记得小环之前跟她说过,这匣子还在她手里好好保管着呢,怎么就跟吃里扒外沾上边了?
  “水仙,拿过去让夫人瞧瞧,里边的首饰有没有少的?”
  水仙应了声是,将手中匣子送到了茗夫人面前,请她检查。
  茗夫人吞了吞口水,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局促,但是还是勉强笑着打开了。
  匣子里边静静躺着几串项链,几只玉镯。
  这些首饰都是她出嫁时娘家的陪嫁,原本是满满一匣子的,只是后来因为丈夫生意失败,匣中的首饰已经被她典当地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不到一半了。
  东西不多,茗夫人一目了然,点头笑道:“东西一样都不少。”
  闻言,林媛仿佛松了口气,但是一双眼睛却又重新紧紧地盯住了地上跪着的小环,冷冷道:“幸好东西不少,若是少了一样东西,我看你这贱婢怎么跟你家夫人交待!”
  小环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茗夫人此时还是云里雾里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问了一句。
  “唉!”
  林媛叹了口气,指了指水仙道:“是这样的,我画了几个首饰样子,让水仙拿去街角的首饰铺子里订做。这丫头去了,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熟人。”
  她又用眼神指了指地上的小环,那意思显而易见,这个熟人就是眼前的小环。
  接下来的事是水仙说的:“奴婢跟她也算相熟,但是小环见到了奴婢不但不打招呼,反而匆匆转身就跑。奴婢觉得有蹊跷,就问了问首饰铺子的人,原来,小环是抱着这匣子去首饰铺子里卖首饰的!奴婢听那铺子侍女说这东西都价值不菲,肯定不是一个小丫鬟可以拿出来的,奴婢就存了个心眼儿,赶紧让车夫拿了她,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匣子,是夫人您的!”
  什么?!
  茗夫人身子一僵,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林媛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问道:“夫人,应该不是你让她去卖首饰的吧?难道我给你的工钱不够你开销吗?或者,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茗夫人忙摇头否认,眼中慌乱之色更重了。
  林媛心中微微一疼,却笑道:“我猜也不是,这丫头已经跟我说了,是偷偷拿着你的首饰去卖的。所以,今儿我就带着这匣子来寻你了,希望夫人能看清身边的人,莫要被骗了才好。”
  茗夫人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是没有开口。
  林媛看看小环,又道:“这丫头果然是个胆大的,我让她回来找你说这件事,她却瞒着不说,看来也不能留在身边了。不过,她毕竟是你的陪嫁丫鬟,赶不赶她走还是你说了算。但是,我逸茗轩却是不能留这样吃里扒外的人了,所以,还请夫人带这丫头回去吧,以后不要让她再登逸茗轩的门了。”
  “这,这……”
  茗夫人支支吾吾,捧着首饰匣子的手直哆嗦,连连给小环求情,但是无论她怎么求情,林媛就是不松口让她留在逸茗轩了。
  茗夫人还要再劝,小环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茗夫人顿时心如刀割,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环今年只有十七岁,却跟在自己身边已经十年了,向来忠心耿耿,自己各种事情都是交给她去办的。
  哪里有什么刁仆偷主子首饰去卖的事情?这件事根本就是她授意的。
  如今家中艰难,茗夫人自己的工钱全都用来还债了,再加上丈夫和小妾的各种挥霍,家中的银子已经快要用完了。
  所以她才忍痛将自己的陪嫁首饰拿出来让小环去典当。
  茗夫人是个极为要强的女人,不想让别人看扁自己,也不想让别人指点丈夫整日靠着妻子典卖嫁妆过活,所以才会让小环三缄其口。
  只是没想到这事居然好巧不巧地被林媛撞见了。
  本是留脸面的事,却成了小环的催命杀手。若是今日的事宣扬出去,小环在逸茗轩还怎么做人?
  逸茗轩中都是女子,即便林媛不让她继续留在逸茗轩了,但是人多口杂,难保她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不会有人听到消息。
  这件事,最终的受害人都是小环,而小环却体贴地让她不要开口求情,默默背下了所有的黑锅。
  她心里怎能不痛?这是她当亲妹妹看待的小环啊!
  茗夫人紧紧咬着唇,脸色煞白,坚定地说道:“东家你误会了,这首饰,这首饰其实是我让小环拿去卖的,她说当铺里的人给的价钱太低,我就让她去首饰铺子问问。真的不是她偷的,东家就留她在逸茗轩吧,不要赶她走啊!”
  茗夫人声泪俱下,殷殷切切,听得小环嘴巴一撇,呜呜咽咽地就哭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林媛心中也是一痛,这对可怜的主仆,真的是互相为对方着想啊!
  压下心中情绪,林媛装出一副意外吃惊的样子,问道:“原来是夫人您?那,夫人是遇到什么难事吗?需要银子的话,可以来找我啊,怎么想到卖首饰了呢?”
  茗夫人蓦地抬起头来,却不敢跟林媛对视。
  水仙银杏也是知情人,看着茗夫人都有些着急,恨不得赶紧上前劝她将自己的难事说出来。
  小环更是泪眼婆娑,殷切地看着自己夫人。她就是太要强了,才会让自己这么苦啊!
  可是茗夫人终究是让大家失望了,她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事的,是,是我看着这些首饰已经过时了,想着将它们变卖了,给我儿子买处庄子留着。我之前看了一处庄子很好,价钱也便宜,就,就想着赶紧入手。东家,你不用担心我,我手里的银子够用了,真的够用了。”
  唉!
  房间里响起了几声微不可查的叹气声,既然茗夫人已经这样说了,林媛还能再如何?
  也只好相信了她的话,不过还是特意嘱咐她,若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难过。
  茗夫人连声道谢,带着小环出门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媛主仆三人,水仙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个茗夫人真是太冥顽不灵了,枉费我们想了这个主意来逼她,她就是不松口。”
  银杏也摇头道:“她是太爱面子了,或许,是不想让自己丈夫知道自己又借钱了吧?不过,她对小环却是真的好啊!”
  这倒是真的。
  只是,今日的事情还是没能成功。
  其实今日的事都是林媛和小环想出来的苦肉计,就是想要让茗夫人将自己的难处说出来。
  茗夫人若是自己不开口,林媛一个外人如何帮她?借给她银子倒是其次,主要是和离,当事人都不提和离的事,她这个外人若是怂恿的话,岂不是落人口实?
  “罢了,反正今日我已经把态度亮出来了,只要茗夫人不把我当外人,早晚会来找我的。”
  林媛抿抿唇,心里却是更多了几分期待,从方才的事来看,茗夫人和小环感情深厚,只要小环继续劝说,总有茗夫人来求助的一天。
  一楼一处无人的房间里,小环也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家夫人。
  “夫人啊,东家都已经那样说了,你怎么就是不开口啊?咱们家如今就只剩下几两银子了,老爷前儿又带回来一个女人,咱们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养着这些闲人啊!夫人,您就听小环的,咱们去找东家帮忙吧!您这样真是太累了!”
  茗夫人有些疲乏地坐在椅子里,以手撑着额头,声音有些闷:“我的确是累了,可是,我才来逸茗轩多久?若是贸然开口借银子,东家会如何想我?我一个女人能出来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因为一时冲动丢掉了这个差事,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不会的夫人,我看东家不是那种人!”
  小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茗夫人摆摆手打断了:“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现下还是想想怎么弄银子吧!这次被东家发现了,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当东西了,只是家里……”
  看着茗夫人愁眉苦脸一筹莫展的样子,小环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夫人,我手里还有几两银子呢,您先拿去……”
  “胡说!那是你以后成亲的陪嫁,我怎能拿你的银子?以后这种话不许再提了!”
  小环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茗夫人严厉的眼神止住,终究是没有开口。
  说起来,小环也是很感激茗夫人的,不仅把自己当亲人看待,还处处为自己着想。
  当初老爷看她模样出挑,就想着收为通房。可是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却又不敢跟夫人说。
  最后还是夫人看了出来,从外边买了个女人回来,才打消了老爷对她的坏心思。
  压下心中的旧事,小环慢慢抬头看向茗夫人,鬼使神差地说道:“夫人,您跟老爷,和离吧!”
  和离?!
  茗夫人身子一震,但看向小环的眼中毫无意外之色。
  原来这丫头也有这个想法啊!
  其实她也打算和离的,若是以前还对那个男人抱有幻想,那么现在他一个一个地往家里弄女人,又一次一次地不给自己脸面,甚至还当着儿子的面动手打她。
  她心中那份情意,早已被打磨殆尽了。
  可是,想到自己年幼的儿子,她又舍不得了。
  儿子才六岁啊,自己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难道要让他跟着那个不像话的爹吗?
  还有老太太,因为不待见她这个儿媳妇儿,所以连带着对她儿子也不是很喜欢。
  没有娘亲在身边,又有一个那样的爹,更没有祖母疼爱,若是以后有了继室进门,那里还会有自己儿子的位置吗?
  想到儿子纯真可爱的小脸儿,茗夫人便打消了和离的念头,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也要等到儿子长大成人了再说自己的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正月便已经到头了,再过几天就是程月秀和亲西凉出嫁的日子了。
  或许是因为日子越来越近,京城里也开始呈现出一幅热闹非凡的景象,就连大街上的小商小贩们私下里谈论的也不是今日你卖了多少头花我卖了多少拨浪鼓,全都改成了和亲之事了。
  但是大家热闹归热闹,程月秀自己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
  自从正月十五宫宴之后,她就被父亲关在了家中待嫁,宫里也派了两个教导嬷嬷来指导她各种礼仪。
  说是指导礼仪,其实多半还是来敲打的。
  她身份不同于一般女子,是要代表大雍的脸面远嫁西凉的,即便顶着和亲女的身份,但是在遥远西凉,自己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子,宫中根本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只是她是否听话,是否忠于大雍。
  听着教导嬷嬷不知多少次说“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是大雍子民,切不可做出对大雍不利的事情”的话,程月秀就厌恶地想要大笑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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