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韩纾满脸的委屈不解之色,韩绻随口道:“阿纾听姐姐的话。”
他自行端着下颌一脸沉思之色,这覃小娘子客气中透着疏离,不是个好相与的女子,但见她对待覃云蔚的态度,竟有些珍如拱璧的架势,想来覃云蔚在他们族中应该地位极高。
三个人久别重逢,一不留神都吃撑了,韩绻见韩纾不停摸肚皮打饱嗝,只得拉着两人在山庄中遛弯儿消食。
他带着师弟师妹不敢走远,只沿着竹海一侧的竹子长廊走。前面一个守在长廊尽头的玄衣侍者似乎是覃云蔚属下,本来低眉敛目默然不语,待三人走过身侧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忽地放出修为来,真元之气令三人不由自主退开几步,韩纾险些撞到身后廊柱上。
韩绻和韩缃默然对望一眼,韩绻道:“他妹的,回去,不转了!”
他只是随口骂了一句,倒也不怎么生气,世人多踩低迎高,他师兄妹三人瞧着如此落魄,被人轻视也属寻常。如今必须面对的,是以后的出路问题,这个须得等方锦容来了好好商量一下才成。
方锦容果然说到做到,未等到第三天便赶来了翥凤山庄,韩绻去接他时,探头探脑往他身后张望,没看到美貌大鬼主的影子,方锦容道:“他不曾跟来,在炼化那个碧月纹海铃,尔后要闭关先稳固魂魄。”
韩绻觉得容哥有可能是偷偷逃出来的,不过也没有揭穿他。两人在二凤和万老庄主的安排下,进入山庄之后一处山洞中。方锦容将洞口处下了禁制,覃云蔚也主动承担起护法的要任,他才放心给韩绻解除封印。
潋山老祖做为玉螺洲第一修士,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虽然两人功法略有不同,却是一脉相承,因此韩绻金丹被封印这许多年,灵脉竟不曾有丝毫损伤。
十日后,方锦容收回搭在韩绻后心的手,问道:“你可还有何不适?”
他怜惜师弟本来资质绝佳,却活活被耽搁了十年,因此又以自身真元之气带着他将内息运行三日,把修为提高直至金丹后期顶阶。可惜此地灵气不足,不适合冲击结婴,否则让韩绻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韩绻摇摇头:“没有不适。”
方锦容又让他转过身来,师兄弟二人相对而坐,仔细看看他的脸,见青肿尽去,已恢复往昔容貌,方才放了心,温声道:“我有话对你说,听着残酷了些,望你莫要怪我心狠,你必须尽快离开玉螺洲。最好是随着那位覃道友去云天圣域,轻易莫要再回来。”
他目中忧虑深深,韩绻沉吟半晌,终于问道:“那个替代了我的人是谁?”
方锦容道:“你是说如今的程澂?他应该与你同父异母,如今那位小杨夫人是他的生母。他比你年长半岁,是你兄长。”
韩绻讶异无比:“他比我大?”那位程澂目测也确实比韩绻要大几岁,他本认为是程澂不曾结成金丹,所以容貌无法维持的缘故,倒没料到他真的比自己大。且两人相貌有几分相似,不怪当年程驿能瞒天过海。
他从前见过父母的婚书,对照自己的生辰八字,父母应是结亲一年后,母亲便生下了自己,那么这位兄长难道是在父亲成亲前就有的?若果然是个奸生子,还同样为丰源城杨家的女儿所出,他们却置自己的娘亲于何地?
他不禁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锦容道:“你不要生气,世间孽缘大抵如此。程盟主当年去丰源城求娶杨夫人之时,先和如今的小杨夫人见过,据说两人一见钟情,遂生百年相守之意。但这位小杨夫人是杨家旁支,传承不了丰源城的功法和资源,且丰源城的血脉甚是奇特,嫡传之子女会生下修行资质极高的后代,旁支却无此优势,所以程盟主最后还是别无选择地和先杨夫人成婚。小杨夫人当时据说已经有孕,却主动退出远赴海外。直到先杨夫人陨落,她才又携子返还玉螺洲。
“当年在桫椤海杨夫人不幸陨落,你却又不巧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恰潋山老祖也已离开了玉螺洲,我去你的住所探望几次,一直见不到你,才起了疑心。最后费了些功夫把你弄出来,当时封印金丹改变相貌抽取一缕魂魄,也是迫不得已。那一缕魂魄被我封存在钩沉剑里,如今也已物归原主。恰好我早些年认识韩赫前辈,就暗地里把你送了过去。他修为高深,他所居之地又无人肯去,能护住你。”
这个费了些功夫,想来必定是费了极大的功夫,然而被方锦容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韩绻却依旧听懂了,直气得身躯微微哆嗦,良久方冷笑道:“好一对奸夫淫妇!一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一个装模作样委曲求全,还真是天作之合!”
方锦容拧眉道:“你胡说什么,这话以后不许再说。”
韩绻道:“难道不是吗?他若是不喜欢我娘,干脆就不要成亲,也别生下我!”
他一一印证从前猜测,他爹果然是不喜欢他娘的。杨夫人是丰源城杨家那一辈的嫡长女,本身修炼资质亦是极佳,婚前婚后修为等级始终压了程驿一头,且杨夫人天生的豪爽大方人缘甚好,晚辈们也喜欢跟着她混。当年程驿号称带着潋山六子征战桫椤海,但其实真正的领队人是已经进阶化神的杨夫人。
然而父母日常相处中,一直是淡淡的相敬如宾。韩绻的秉性随了生母,所以父亲对他也不大喜欢,动辄就将他训斥得狗血喷头,可他明明在一干平辈中相比进阶极快,连师尊都常常夸赞不已。
如今往事难重省,他却越想越是愤懑不平,低声道:“我哪里说错了?自己的亲生子也能这般对待,不是心狠手辣是什么?不喜欢都可以上床睡觉生孩子,不是道貌岸然又是什么?容哥,你若是不喜欢大公主,你会和他上床?我想不会吧。”
方锦容肤色深,看不出来是否脸红,只是憋了半晌,方憋出一句话:“从前教你的都忘了?非礼勿言。”
他曾经入过世,见俗世中有几本通讲礼仪道德的书写得不错,带回来逼着韩绻背过,想借此规范约束一下他的言行。韩绻背得倒是极快,但因为不上心,所以忘得更快,如今看来是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韩绻默然半晌,忽然抬头道:“指点覃云蔚去染衣谷找我的,也是你吧。既如此让我傻一辈子算了,何必再管我?”
方锦容道:“我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把你送走,可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你浑浑噩噩一辈子?前阵子我得住消息说是韩赫前辈陨落了,怕你一直住在染衣谷会不安全。恰好碰到覃道友这边出了些岔子,我给了他天香玉,告诉他你是他的贵人,让你带着他闯敛锋阁取回法器。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且在云天圣域应该有些身份地位,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带你去云天圣域,重新寻个安身之地。”
他顿一顿,接着道:“如今不是我不肯照管你,我这一出莽山鬼域,就收到了潋山飞来的传音符,程盟主已经亲自带人来缉拿我。至于他有没有别的目的,我不敢妄自猜测。我这次回去后,程盟主碍着老祖的面子,我性命是无碍,只是惩戒却免不了,我已做好准备。”
韩绻涩然而笑:“所以你就把我扔去云天圣域?”
方锦容道:“我顾不上你,以后连二凤我都未必能照顾到。不过你比他处境艰难得多,我怕程盟主不会放过你。”
韩绻道:“他不放过我,他想怎么样?我究竟有什么错,就该被这样驱逐出境?我要北方寻找师尊说一说此中缘由,师尊总不会放任我们这般被人欺辱。”而且欺辱我们的还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在心里恨恨地想。
方锦容道:“不要冲动。北边地域辽阔,并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况师尊修行到了要紧关头,必须全力以赴冲关,我们不能去打搅他。”
他伸手轻抚韩绻肩头:“师弟,你半点没错。但你血肉之躯为人所赐,没有他就没有你。如今他不待见你,你不躲开些,难道要割肉剔骨还他不成?我看那位覃师弟很好,你随着他去,我很放心。”
韩绻听得绝望,咬牙冷笑道:“你当然放心……”
但想到方锦容为了自己,也是备受质疑刁难许多年,狠话终究出不得口。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觉心冷齿寒:“我知道了,那我听你的,以后也不回玉螺洲。只是容哥你又何必回去?不如我们和覃云蔚商量一下,你干脆也一起去云天圣域如何?”
方锦容脸上终于微有动容:“我却不能走。他们不会怎样我,最多不过关几年禁闭,我恰好想再去崚嶒禁地一遭。当年我们皆是在那里得到了自身的本命灵剑,苍狱剑也是从那里所得,我想去看看是否能寻到什么机缘,让我能彻底掌控苍狱剑。这把剑虽然出自龙川星斗堂的孙溯大师之手,但大师已经失踪数年,我也只能去禁地中设法了。”
韩绻耷拉了脸不言语,总觉得满腔愤怒和委屈无处发泄。方锦容也知此事不好开解,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你有气冲我发,发完就走吧,以后无事莫要回来。”
韩绻道:“有事我也不回来了。听说去云天圣域要过个什么红尘万丈高,我纵然想回来,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方锦容道:“不要孩子气,我当初指点覃道友去找你的时候,曾提过将来让他带你走,我再去和他敲定一下此事。但去了云天圣域后,要站稳脚跟还得靠你自己。你如今已经长大,就该肩负起责任来,你师弟师妹以后也要依靠你,遇事多斟酌。”
覃云蔚一直在山洞外为两人护法,待十天过去,灵力波动处,山壁终于打开,一个青衣人随在方锦容身后缓步而出,看身形应该就是韩绻,但眉若远山目如朗星,顾盼流眄间神采飞扬,短短十日不见,竟如浴火重生般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他一见覃云蔚就笑嘻嘻凑了上来:“师弟,你还认得我吗?”
第38章 叛逃
覃云蔚怔了一怔,颔首道:“嗯。”
韩绻见他神色平静,不免略略有些失望,然而转念一想,覃云蔚似乎对人的容貌没有太高的鉴赏能力,只要人品不恶心着他,相貌如何他并不在乎,思至此顿时释然。
二凤和韩缃姐弟听到消息,一起赶了过来,对韩绻如此巨大的转变纷纷表示惊诧。万老庄主见自家小主子如此看重这位师兄,亲自安排了一桌酒宴来招待诸人。韩绻被三个小辈众星捧月热热闹闹往前走,待想起容哥和师弟,一转头发现两人不见了,想是去了一侧共商大计。
这一日韩绻情绪大起大落,晚宴中在二凤的怂恿下又被灌了几杯酒,结果走了瞌睡,折腾到半夜时分,听窗外夜风绥绥竹涛阵阵,索性起来出去转转。
他沿着长廊信步前行,转过几处廊角,那边倚着湖边驳岸,凭空伸出一处平台,这三更半夜的上面却有几个人,其中一人身形挺拔,竟颇似覃云蔚,另两个像是覃惜琴和那位孙管家。
韩绻心中一动,忙往竹林里一缩,再悄无声息靠近许多,他不怕覃云蔚发觉自己偷听,只要那覃惜琴和孙管家察觉不了即可。
娇柔婉转的女孩子声音正随风隐隐飘来:“我们是否这就回云天圣域去?这阴阳幻生之术只得了一半,看来另一半应该也在这玉螺洲,如此回去我却有些不甘心。不若再去桫椤海看看?恰好离得也不远,听说那里曾有各种神兽的传说,也许会有些蛛丝马迹。”
覃云蔚着一件宽袍倚靠在栏边,姿态闲适自如,缓缓答道:“十年前玉螺洲和星燿洲修士在桫椤海火并过,而后一直荒无人烟,据说这几年不知何故越发衰败,并非什么好去处。且此次时间有些来不及了,我大师兄召唤我立即回转云天去,说是那边有要事耽搁不得。等下次再来吧,下次来我自己即可。”
覃惜琴急道:“那怎么成?与你分开这三年,我天天担心得不得了。特别是听说你又曾受过重伤,灵力尽失,我……我当时就……”她语带哽咽似乎说不下去,孙伯忙在一侧接口道:“姑娘闻讯后大哭一场,想直接赶过来跟您汇合,却又谨记少主您的吩咐,折去染衣谷接着韩家姐弟二人。这一路忧心如焚的,也就老奴我知晓一二罢了。”
覃云蔚道:“嗯,让妹妹担心了。”语气平淡,无波无澜。
竹林中的韩绻心中掠过一丝异样,覃云蔚平常的确待人冷淡,可这是他胞妹,他却依旧不咸不淡的透着客气,这就有些不合常理。
覃惜琴倒似乎见惯了自家兄长这般模样,并不在意,接着道:“我们怎么样倒是都好说,哥哥你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下次再来桫椤海,我是必定要跟着你的。还有那韩家师兄妹三人,既然他们当初曾救过哥哥的性命,也要酬谢一番才行。你觉得送他们些中阶灵石,再给几样法器,可能说得过去?”
方锦容应该是已经和覃云蔚商量过了,韩绻也想听听他是什么打算,不成想耳朵竖了半晌,覃云蔚却一言不发,覃惜琴迟疑道:“哥哥可是觉得这样不妥?”
覃云蔚终于道:“灵石和法器要给,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安置妥当,但他们目前在玉螺洲,似乎并无容身之处。”
覃惜琴微微有些惊讶:“莫非哥哥想带他们回云天圣域?”
覃云蔚道:“还是看他们的意愿。”
覃惜琴急道:“哥哥,此事的确不妥,诸多不便之处,哥哥比我清楚得多,还请多斟酌。”
孙管家又道:“少主莫要嫌弃老奴多嘴,那道天堑每次能过之人有限,少主要多带这许多人,万一中途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覃云蔚淡淡道:“这个不需你们担心,我自能设法。”
覃惜琴和孙管家对望一眼,一起沉默下去,很显然两人还是不大情愿。覃云蔚却似乎不愿再多言:“妹妹若是无事,还是早些睡去吧。”
韩绻在他们离开前悄悄溜回了房中,也没心思再睡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纠葛,云天圣域也不例外,看来真得早做打算。
这般辗转到天微微亮,房门忽然被人叩响,韩绻只得去开门。
房外晨曦初起白露未晞,覃惜琴小小的鹅蛋脸在天际微光的映衬下冰莹剔透,孙管家带着两名玄衣侍者随在她身侧,其中一个侍者手中端着托盘。韩绻笑问道:“覃小娘子一大早来访,却不知有何要事?”
覃惜琴笑容温婉可人,温声道:“叨扰韩郎君原是不该,只是上次小妹曾说过要感谢韩郎君对家兄的救命照拂之恩,却因故迟迟未能兑现。如今我们这就要出发回云天圣域去了,此时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因此特意来送上谢礼,还望韩郎君莫要嫌弃谢礼菲薄。”
那侍者依言将托盘奉上,直接送到韩绻面前。
韩绻伸手,将托盘轻轻推到一侧,微笑道:“覃姑娘看来似乎和令兄长兄妹情深,在我瞧来却不过如此。你兄长的性命,在你心里也就值这么几件法器一把灵石而已。”
覃惜琴俏脸一沉:“韩郎君这话什么意思?”
韩绻道:“我既然称覃云蔚一声师弟,他也不曾反驳,那么有什么感谢的话,他自己不能来说?却要你一个小娘子代劳?你来,他知道吗?”
覃惜琴闻言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确是越俎代庖,却半点不肯退缩:“家兄并非闲云野鹤无牵无挂之人,他忙得很,能代劳的我自然要代劳。这样吧,我知道我们这恩情欠得有些大了,您若是觉得我们诚意不够,谢礼再翻倍如何?或者您想要什么,直接告诉小妹,我去设法寻来……”
韩绻嗤地一声冷笑,打断了她:“我想要他的人,你觉得如何?你若是舍不得,不如你替他?”
他态度如此嚣张恶劣,覃惜琴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那孙管家亦是面有怒色:“韩郎君这是……这是公然调戏我家姑娘吗?”
韩绻笑道:“什么调戏,我明明在挟恩图报。莫非两位还是来玉螺洲的时日有些短,所以听不懂?”
覃惜琴怒道:“你……”
韩绻指指她身后:“你兄长来了。我再问你一遍,是他让你来的吗?”
覃惜琴脸色一顿,手足无措转头去看,韩绻凑近她,低声道:“别怕,其实我对美女一向宽容。不过你若是再自作主张,我就去求你哥哥,让他把你嫁给我。我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呢!”
他顺手把那侍者托盘中的东西卷了过来,一阵风越过覃惜琴身侧,笑容满面迎上去:“容哥,师弟,你们一大早赶来做什么?”
方锦容道:“我再次收到了潋山那边的传音符,事情急迫耽搁不得了。我已和覃师弟商量好,我送你们到星燿洲边界之处。不过你得带上二凤一起去。”
想来潋山诸人已经快要赶到此地,韩绻点头:“是吗?恰覃姑娘听说我们要随着覃师弟去云天圣域,这不一大早的,就来问我们路上还缺不缺什么,还送来了灵石和法器,真是一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如此我们这就走。”
覃云蔚抬眼看过来,覃惜琴笑得略微有些尴尬:“为哥哥分忧,原是小妹该当的。”
覃家带来玉螺洲的族人及属下共计三百人有余,共同乘坐一只巨型龙舟法器。临行前别人也还罢了,那翥凤山庄的万老庄主拉着二凤的手哭得肝肠寸断,口口声声说自己明明能护着小主子,却为何要让小主子流落异域。
二凤本想配合呼应他跟着哭一场,被方锦容毫不留情截断:“不要哭,若是不去云天,二凤只能在俗世中辗转流连。但俗世中灵气不够资源缺乏,却让他如何进阶?”
他扒开万老庄主那只瘦骨嶙峋的老手,扯着二凤义无反顾上船而去。龙舟在孙管家的指挥下,穿过半个桫椤海,飞赴星燿洲边界去而去。
才出发不多久,覃云蔚就察觉后面有飞行法器缀上了自己的法器。他放出灵识去扫了一扫,又不动声色看方锦容一眼。方锦容淡淡道:“他想跟就跟着,不用管他。”
庄霙三四天前就已经追来了箭拔城,但打听到方锦容的踪迹之后,意外地竟然没有上门纠缠撒泼,只在翥凤山庄不远处寻了个别院悄悄住下,静静等着,这是听说他们要离开,才又尾随上来。
桫椤海地域极大,然而大多数区域荒芜破败不见人烟,飞行法器足足飞驰了大半个月,才隐隐看到前方一处绿洲,终于到了桫椤海与星燿洲交界之处。
覃云蔚三天前就已经放了一张传音符出去,但尚未等到来接应的人,却忽见方锦容过来寻他,脸色有些阴沉,开口便道:“他们追上来了。覃师弟,你这就让我下去吧。”
覃云蔚放出灵识一扫,北方隐隐有数人驾驶飞行法器接近,其中元婴期以上高阶修士竟然有五六人之多。他通过这段时日的患难与共,对这位方少盟主人品甚为赞许,当下道:“是程盟主来了?你一人不妥,我和你一起。”
方锦容道:“不,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再蹚浑水。你能答应带二凤和韩绻走,我已感激不尽。”
覃云蔚往星燿洲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么再拖延片刻,我替你留一条后路,让他们不敢轻易欺辱你。”
他下令飞行法器提升到最快速度,化成一道流光飞驰天际,然而追来之人的飞行法器似乎也很不错,竟是一点点拉近了距离。西侧跟来的庄霙也觉出了异动,同样开始加速,反倒比北侧追兵更快接近了飞船。他靠近了龙舟之后并不多言,只是默默盯着龙舟尾部的方锦容看。
方锦容微微拧眉,正思忖如何快速打发走庄霙。蓦然间,一个浑厚悠长声音遥遥传来:“方锦容,你自行从潋山出走还不够,这是要公然叛逃至魔域了?”
韩绻正带着师弟师妹蹲在向阳一面的舱室壁角下晒暖儿顺便胡扯,闻声顿时脸色煞白,那明明就是程驿的声音。
他一窜而起,形若困兽来回乱转几趟,哆嗦道:“我爹追来了!我我我爹他真的来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