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奇怪。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按理说也不应该有过。
但却又莫名的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某段记忆深处,他也曾如此,因为某个人。
怦然心动。
第5章 旧梦 他看着肖覃冻得微红的眼眶,先是
昏暗的牢房铺着几堆肮脏的稻草,石墙冰冷而坚硬,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倚在墙边,长发披散,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
一名狱卒推开牢门:殿下,皇上来了。
男人没动,只是掀了掀眼皮,看着狱卒身后那人。
父皇。
虞胤江皱了皱眉,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朕是来
萧覃呢。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他,似乎全然不关心九五之尊为什么会到这肮脏、血腥、充满死人的天牢里来。
你到现在还只想着萧覃!?朕疼你这么些年,你就做出这种事!虞胤江终于忍不住怒喝,来时满腔的心疼,都被眼前这人丝毫不知悔改的态度给熄灭了。
男人烦躁的闭眼,不打算接他这话。
虞胤江气的笑了,连说几个好,道:你关心萧覃,朕告诉你,他早就回萧王府了!
哦,回萧王府,那是安全还是不安全?陛下要治他的罪,还是不要治他的罪?男人闻言总算有了反应,撑着墙想站起身。
你知道朕什么意思,虞胤江冷静下来,目光里带着疼惜,有时候朕都在想,是不是朕把你宠坏了,连是非黑白都看不清楚。
你以为萧覃和你一样是个情种,人家可比你看得清局势!
男人几日没进滴水滴米,终是没力气站起来。他跌坐在稻草上,喘着粗气,嘴角却带笑:将死之人,不过想全了最后的念想,父皇何必拿这些假话来恶心我。
虞胤江摇了摇头,似是无话可说,是不是假话,你心里明白。
你啊你,真是让朕失望了。言毕,虞胤江拂袖而去。
失望?失望什么,失望他识人不清?失望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还是失望他不懂权谋,在夺嫡刚开始就要死在这天牢?
虞胤江走了,牢房就重归寂静。男人自嘲一笑,偏过头看着天窗里漏出来的一束光。
他知道虞胤江什么意思,但不觉得那是真的,萧覃不会害他。
他只是庆幸,庆幸自己的未尽之言再也没机会被说出口,事到如今他们二人免不了要阴阳两隔,又何必用自己所谓的真心,白白耽误那人的大好年华
殿下,殿下段方竹轻轻唤着虞意,小心不把肖覃吵醒。
大公子守了殿下一夜,也是累了,可要好好休息一番。
嗯。虞意皱眉,艰难的把自己从梦里拉出来,又艰难的缓过那阵刚醒时的头晕。
许是今天被肖覃气到了,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梦到上一世的事情。也难怪虞胤江会说出失望二字,梦里自己也是太蠢太傻,被人骗了,还信誓旦旦的替那人说话。
殿下,段方竹给虞意端了杯茶,道:岳扬在门外候着呢。
嗯,让他去书房,我马上过去。虞意声音哑的厉害,昨日起的风寒还没消,晚上又没睡好。
他撑着起身,见段方竹要推轮椅过来,皱眉道:就几步路,不用坐轮他怎么在这!?
虞意阴沉着目光看过去,肖覃坐在桌旁,腰杆挺的笔直,一手支着头睡的正沉。
殿下,大公子昨儿守了您一晚上,换衣服和喂茶可都是亲力亲为,不准奴才们碰呢。
段方竹说着露出个欣慰的笑,他也算是看着虞意长大的,要他说,皇上这婚事可指的好,大公子着实是个又稳妥又贴心的。
虞意嘴角一抽,按了按额头的青筋,勉强把那口气给压了下来。
按理来说两人现在才刚见面,他不能对萧覃态度太差,否则未免惹人怀疑。
总归太子现在出了这种事,朝中上下也没人敢办喜宴,他这个做弟弟的就更不必说了。等这段时间过去,还是找个借口把萧栖弄进府里,至于萧覃,爱去哪就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挨着他,不往他眼前凑,他也懒得去管。
给他收拾个房间,让他去那睡。虞意穿好衣服,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风就往外走。
好嘞段方竹在身后送他,笑的皱纹都快把眼睛挤没了,殿下这是心疼了,他照顾虞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他心疼谁呢。
虞意不知道段方竹脑补了什么,他按着衣领,顶着北方冬天彻骨的寒风,疾步向书房走去。
昨日花玉楼爆炸,知道消息的人还都被禁在宫里,眼下也只有他和肖覃两个人被放了出来。
上一世此案牵连甚广,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虞意的头上,这才被虞胤江雷声大雨点小的揭了过去。
幕后黑手此事办的及其高明,一开始拿出的证物看似和虞意毫无牵连,只是一枚再寻常不过的玉佩,但一环一环查下去就能发现,这枚玉佩最初正是出自虞意之手。
上一世他太天真,出事之后没继续追查下去,到死也不知道此案究竟是谁策划的,不过没关系,太子残废后能受益的,也无非就是那一人而已
主子!
一进门,虞意就见岳扬跪在地上。
起来吧,查到什么了。虞意关上门,带着一身寒气在书桌前坐下,呷了口段方竹备好的热茶。
主子,太子出事时,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的确是您之前给过玉佩的那名宫女,那枚玉佩岳扬似有些犹豫,这摆明就是有心人要利用那名宫女来陷害,说出来只怕殿下要生气。
嗯,这我知道,你可查到那名宫女之前接触过谁。虞意淡淡的问。
这事他原本都已经忘了。宫女阿织,原是母妃的婢女,前几年在宫里祭典母妃时被虞意撞见,赏了她块玉佩。那时他也才十几岁而已。
回主子,阿织被放出宫后沦为青楼□□,属下盘问了花玉楼里的人,她们说事发前一天阿织只接待过一位客人,看穿着打扮不像个有钱的,出手却很大方,已经派人去查了。
虞意点头,要知道这人是谁其实并不难,可怎么把证据给无痕无迹的带到朝堂上去,证据拿出来又能牵连到那位多少,关键还在于自己朝中的势力。
但问题是他刚重生不久,人手可以称得上是没有,上一世他无心权力,又天真单纯的不行,朝中大臣不是没有想要结交他的,都被他明里暗里的挡了回去。
不过这也不难办。
之前太子这位置做的安稳,几次监国也没什么大错,朝中大臣自然是要支持储君的,就算内里心怀鬼胎,表面上也要做做样子。
他虞意没势力,三皇子自然也没什么势力,就看谁动作快了,毕竟他们的外家现在可都是萧王府。
那人的身份应该不难查,找人盯着就行,你替我办另一件事。
是。岳扬利落的答应,心想这次会是什么事?去江南搜寻湘妃娘娘在民间时留下的物品踪迹?还是上回寻来的新奇玩意殿下又玩够了?听说府上最近来了位大公子,是殿下的心上人,该不会
暗地里放出消息,就说端王府广招死士,凡是走投无路的,家里有老弱病残的亲人无法照顾的,想赚钱的,都尽可来一试。
什么!?
岳扬正在胡思乱想,闻言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虞意淬了冰似的目光,一时间竟不敢与之对视,仓惶的低下头。
殿下这是玩够了?要办正事了?
岳扬有些激动。
虽说既然认了虞意做主子,不管做什么都不该有怨言,只是谁不渴望建功立业,谁不渴望能让自己的一身本领有用武之地,谁又愿意签了生死契,每天却只能替主子做些玩乐之事?
属下遵命。他突然跪下去,郑重的朝虞意行了个大礼。
殿下今日此举是在向他们宣告,端王府的人,要开始做事了。
*****
肖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遭陈设和他穿书之前的卧房竟有几分相似。
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真的做了场大梦,呆愣半晌,直到确定身体没有乏力和疲软,才一翻身坐了起来。
大公子,奴才进来给您更衣?段方竹守在门外,听到声响敲了敲门。
嗯。肖覃端坐在床边,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领口。
虞意自小丧母,虞胤江朝事又忙,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他,小时候虞意身边几乎总是那么两个人,太后和段方竹。
太后早些年身体还可以,去哪都带着虞意,后来人老了,精神力气也没了,几乎就是段方竹天天跟着,早晚带他去皇上和太后跟前儿请安。
他在虞意眼里,是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最亲的亲人。
肖覃颇有些紧张,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会让段方竹觉得配不上虞意。
大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咱们去和殿下一块吃?段方竹边给他理腰带,边试探着问。
肖覃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自然是该和虞意一起吃的。
于是当兢兢业业的二殿下终于和岳扬商讨好下一步的对策,回卧房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就看见肖覃一身锦衣,面如冠玉,正坐在桌边和段方竹说话,看样子是在等他吃饭。
殿下平日里,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肖覃认真问道。
殿下会的东西可就多了,但真正喜欢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样,比如习武、射箭、骑马段方竹乐呵呵的给肖覃添了盏差茶。
习武?殿下身体不好,这些事能做的来吗?肖覃有些疑惑。
当然是做不来的,只不过
段方竹!虞意忍无可忍。
哎呀,殿下您快坐,早上也没用些东西就去议事,身子怎么能受的住段方竹连忙搀着虞意坐下,吩咐一旁静候的侍女传膳。
虞意糟心的瞥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净折腾些儿女情长的事,肖覃穿的衣服,腰间挂的玉佩,头上戴的玉冠,只怕都是段方竹揣摩着他的喜好来安排的。
殿下。肖覃温声问好,打量着眼前人苍白的脸色,微微皱了下眉。
明明昨日回府时,脸色还没这么难看的。
他久病在床二十多年,很是能理解经年累月生病却总是不见起色的痛苦,只是这位殿下对自己的身体有些太不上心了。
虞意偏过头,躲开肖覃嘴角温和的笑意,和眉间若有若无的担忧。
上一世他就是被这人这一幅面孔给骗了,被他挂念着,担心着,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也有人喜欢一样。
也不能怪他前一世太纯良,任谁看了肖覃那双像是装着漫天星河的眼睛,都不免为之动容。
既然来了府上,就要守府上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做的,也别做。虞意垂眼喝粥,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肖覃记住了。
肖覃有些好笑,他怎么不记得原书中二殿下还喜欢装这种威风了。
昨日在宫里,殿下肖覃顿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虞意瞥了他一下,昨日在宫里?宫里怎么了?这人就这么沉不住气,刚来府里就开始替萧正则探听消息了。
想想也对,昨日萧正则没能跟着去东宫,太子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会肯定正着急呢。
昨天萧覃跪求父皇要跟着他回府,说不准就是受了萧正则指使,一来出了宫也好把消息传递出去,二来还能留在端王府监视自己的动向。
真是一举两得。
殿下觉得,昨日肖覃表现如何?
?
表现如何?
这是在问什么?
虞意一时没反映过来,皱着眉看了肖覃一眼。
后者静静的回视,眉目间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
尚可。半晌,他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肖覃闻言笑了下,他当然不会问虞意东宫的情形,原书中原主也问了,虞意也说了,隔天萧正则就知道了。
他不愿让虞意觉得,自己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
这么想着,肖覃拿起筷子,先给虞意夹了块椰蓉枣泥糕。
这是虞意最爱的点心,据说湘妃娘娘在宫里时常做给皇上吃,虞意应该也跟着吃过,只是年纪太小,记不得母妃做的枣泥糕是什么味道了。
不喜欢吃。虞意嫌弃的把枣泥糕夹了出去,埋头继续喝粥。
这下不仅肖覃愣住了,段方竹也愣住了。
殿下,这是皇上今早特意差人送来的椰蓉枣泥糕,您,您不想吃?段方竹有些疑惑,这味道和样式应该都没变,怎么殿下突然就不喜欢吃了。
虞意没说话,三口两口喝完粥,站起来就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段方竹拿着披风在后面追,外面风大,可得先披件衣裳!
去兵部,别跟着。虞意不耐烦的喊道,被风呛的咳嗽几声。
侍卫把轮椅推过来,虞意坐上去,刚准备上马车,身上就被罩了件裘衣。
热的,暖的,刚从肖覃身上脱下来,还带着他的体温。
虞意想拿开,肖覃却温声道:殿下穿着吧,这天太冷了。
久病的人最畏寒,以往肖覃在屋里坐着都要披件衣服,虞意敢穿件单衣就出门,难怪动不动就染上风寒。
不过原主身体底子确实是好,寒冬腊月的天气,他把狐裘给了虞意,站在外面竟也不觉得冷。
这感觉对肖覃来说有些新奇。
虞意被裘衣捂着,慢慢止住咳嗽。
他看着肖覃冻得微红的眼眶,先是一阵恍惚,而后又不免自嘲。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今日披一件衣服,明日专门带一盒点心,夜里会不眠不休的照顾他,甚至能几天几夜不合眼,这些让人心疼的小把戏,萧覃向来拿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