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所以那天我才会揍你,所以那天我才会装作生气地甩门而去,因为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你想的,我知道表面上看你伪装得很正常,但实际上你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你故意说出打完炮就一切都没有发生这种人渣话,你希望我这么做,而我不想给你更多的刺激,让你烦恼。”纳特尔说着,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笑容无比苦涩和自嘲,“但是我似乎一直都在让你烦恼。”
“那天晚上我将我自己的一切告诉了你,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你也能将你的一切烦恼,你的痛苦告诉我,我期盼你和我说实话,我在等待,我给了你机会……fuck,就算你不会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就算你只将我当兄弟,但兄弟不就是在你困难的时候可以依靠的对象吗……你这白痴只喜欢逞强,fuck you!”
西奥罗德从来不知道纳特尔竟然瞒着他在他背后默默支持了这么久,一种无言的苦痛和酸涩的情感让他的喉咙哽不出任何声音。他默默向纳特尔伸出手,不用多说什么,仅仅一个动作,纳特尔就明白他想要什么,他将手里灌了一半的酒瓶递给西奥罗德。
西奥罗德灌了好几口酒,火辣的酒精刺激到他的咽喉,烧疼了他的胃,他咳了一声,威士忌滑过嘴角,钻进他的衣领,他又用更多的威士忌,来弥补灼烧的咽喉咳出来流失的液体。
纳特尔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西奥罗德不知为何突然浑身一轻,就像是他终于可以将压在身上的重担交给其他人。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说话,他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时候他说出的任何话都是一种错误,但是鬼使神差的,离他还有几个人距离,坐在沙发另一头的纳特尔,让他有一种他可以开口甩掉任何包袱的魔力。
“表演让我无法摆脱抑郁症,但我无法做到像戒毒一样戒掉表演……”
他听见这句话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听见心底另一个声音,在向他咆哮着住嘴——
“我曾喜欢过一位同性,这会毁了我的表演事业和他的事业,我确实可以直面自己的情感,但我无法做到像戒毒一样戒掉表演。”
“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因为我已经将我全部的爱献给表演,没有任何多余。”
西奥罗德说完这句话,开始闷着头灌酒,纳特尔也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时间已经到了转钟,迷蒙间,西奥罗德仿佛听见了一个温柔吐词不清的声音,在他耳旁说了声:
“生日快乐,我的‘毒瘾’……”
他感觉到背上多了一个熟悉的温暖。
两人一人一边,倚靠着沙发,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145章 事后
无论是谁, 在宿醉后又用缩在一团的睡姿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时必然会觉得浑身上下酸痛得就像被卡车碾过。这就是西奥罗德醒来时的状态, 双脚一直盘曲着, 一只腿已经发麻,而一直保持的歪头姿势又让脖子僵硬得如同灌了铅。
他慢腾腾抬起胳膊,扶着脖子直起身, 伸长了腿,来回活动活动脖子,在脖子扭动间他听见了轻微的“咔擦”声,每一下都伴随着令人呻吟的酸胀感。接着,无数昨天晚上细碎模糊不清的片段从他那浑浊的大脑中一闪而过, 他像是从这些片段中抓住什么,立刻转过头, 看向身边。
纳特尔还靠在沙发脚边, 低着头,胸口起伏平缓,鼻息间传出微微粗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在睡梦中,看起来睡得挺香。
西奥罗德看了看他肩头上衣服的褶皱。在昨天夜里某个时候, 在睡梦中的他换了个姿势,顺势靠在了那个地方, 一直到天亮。还好纳特尔现在还没有睡醒, 如果他先一步醒来,看到他滑到他肩头,那就别提有多丢脸。
他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 看样子也没那么容易苏醒。西奥罗德看了看地上的空酒瓶,松了口气,五瓶空酒瓶,其中至少有三瓶是纳特尔干掉的。而他这具身体酒量不行,喝不了多少就会被酒精麻痹,除非他多练练。
西奥罗德揉了揉已经不在酥麻的双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跨过地上那些空瓶子。他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他肯定不能顶着这身糟糕的醉汉气味跑出门,幸好他在这别墅里备了几套衣服。
莲蓬头里洒出来的水花扑在他的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其实昨晚他还没有进入烂醉如泥的状态,所以他还能依稀记起他昨天到底和纳特尔说了什么,也能记得纳特尔对他说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说出来的那些话绝对不是因酒后胡言……好吧,或许可能有那么一点儿酒精壮胆的作用在作祟,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说出那些话是因为他的大脑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也不认为他并非不知道那些话绝对不能轻易对其他人说出口。
然而,他告诉了他,明明那段往事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禁区,一片被锁进地下室的黑暗,他却将地下室的钥匙交给了纳特尔。
也许这代表着他已经彻底和那个人说再见,西奥罗德苦笑着想着,此刻他甚至无法像当初一样感受到那痛彻心扉的切肤之痛。是的,这意味着他已经将对他的所有爱意保留在前世,至于其他的另外意义,西奥罗德不想去想。
自己对此的本能逃避,仿佛一面镜子,矗立在他的面前,让他清清楚楚看到镜中的自己,西奥罗德突然发现,也许他昨天在踏入这栋别墅时是如此平静,并非他心理成熟或者阅历丰厚这些鬼话,也并非他的心理素质过硬——所有这些在那一刻其实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原因是出乎他预料的简单,也是出乎他预料的复杂。
信任,他信任他,信任纳特尔,他相信其实他从未想过真的在昨天和他做一个苍白的肉体交易,所以他异常平静。
纳特尔痛斥他为何不信任他,然而他也痛斥自己为何要信任他。
难道是因为纳特尔每一次都该死的说对了,看穿了,察觉了,理解了,包容了?
为何偏偏是他?
为何偏偏是纳特尔。
西奥罗德换上一身崭新的休闲装,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纳特尔不知在什么时候醒了,他正活动着那个被西奥罗德压过的胳膊,脸上的神情还处于迷迷糊糊的呆滞状态,也许他正在纳闷明明自己睡觉时没有压到胳膊而肩膀却又酸又麻。
他看到西奥罗德一身清爽地走出来,慢半拍地抬起头,迟钝地说了声:“早。”又干又涩的喉咙将这声招呼变得浑浊不清,他的大脑也许未从卡机状态中恢复,让他看过来的眼神呆滞又茫然,找不到焦距。
这还是西奥罗德第一次看到刚刚宿醉睡醒正处于短路状态的纳特尔,在他记忆中这家伙从来都是一副精力棒极了时刻可以冲上去干架的强势状态,突然软下来的纳特尔让西奥罗德不可思议地认为这个家伙其实……
还挺可爱的。
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竟然用“可爱”这种词语形容他。
西奥罗德将毛巾搭在脖子上,走向冰箱。纳特尔没有焦距的目光就随着他一路跟到冰箱,然后又一路跟到他的面前,紧接着下一秒,一个冰冷的东西毫无征兆地靠到他脸上,几乎刺痛了他的皮肤,茫然呆滞的目光终于找回了焦距。
“嘶——”纳特尔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往后一退,匆忙站起来,只是那麻木到没有知觉的脚找不到可以支撑他整个人的方式,他身子一歪,没等到和地板的亲密接触,却等到西奥罗德的怀抱。
“回神。”西奥罗德拿着冰啤酒的手还过纳特尔的腋下,另一只手抬起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接着,他将他推到沙发上,一手扶着他身边的扶手,一手拎着那罐啤酒。
老实说,西奥罗德此时的动作挺具有侵略性的,以至于刚刚从当机状态惊醒的纳特尔此刻又差一点当机过去。纳特尔突然想起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貌似是来干成年人干的事……见鬼了他为什么要想起这种事情?
“拿着,放在你肩膀上,应该会好一点,至少不会那么酸痛。”
……shit,虽然他不想想起那种事,但这是他的问题还是西奥罗德这句话本身听起来就挺像“事后”?
纳特尔一言不发地接过冰啤酒,习惯性地准备拉开易拉罐,显然他还没反应过来。结果他刚刚将手指放上去,脑门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不是喝的,是拿来用的,你不能再喝了,纳特。”见他到现在神志还有点短路,西奥罗德责备地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然后拿过冰啤酒,用脖子上的毛巾将之包起来,放在他的肩上,“拿着。”
纳特尔后知后觉地按住它。
“好孩子,我去给你找身你能穿的衣服,等会儿你去冲个澡,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等着。待会儿我去找找看冰箱里还有没有你昨天晚上剩下的番茄。”此时异常听话乖巧的纳特尔让西奥罗德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睡得翘起来的头发,“宝宝真乖。”
西奥罗德转过身,走进卧室,几秒钟后,客厅里猛然响起某人的咆哮声——
“you son of a b……西奥罗德!!!”
哎,清醒过后似乎就不可爱了……西奥罗德探了探头,看了他一眼:“what?”
纳特尔一手扶着冰啤酒,一手抓了抓头发,男人味十足的脸上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愤而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瞪着探出一个脑袋的西奥罗德,对方无辜而又平淡的语气似乎又激怒了他:“你……你……你……”
见他好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西奥罗德又缩回去,看着衣柜里少得可怜的衣服,想了想纳特尔的身高和身材,他的衣服大概他都穿不上。这时候,客厅里的家伙终于理出了一二三,于是他又听见他恶狠狠的声音:“我警告你,以后不准那样称呼我,也不准那样摸我的头发,你他妈再敢趁机占便宜我……”
纳特尔还没说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罩住了他的脑袋,他烦躁地扯下来一看,发现是一件样式简单的t恤。
“去洗澡,换上这件衣服,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酒气,浴室柜子里有新毛巾。”
西奥罗德淡然的声音又将他满腔怒火憋回去,纳特尔皱着眉瞪着他,最终只能在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声,扔下那罐啤酒,迈开他的大长腿大步走去浴室。
西奥罗德捡起啤酒,看着他怒气冲冲还有些僵硬的背影,随意拉开易拉盖,灌了一大口,脸上平淡无波,内心里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收回那句话,然后改成这样——这家伙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例如,被稍稍调戏之后。
西奥罗德打开冰箱找了找,因为他很少回到这栋别墅,冰箱里除了昨天纳特尔带过来的一点食材和没有吃完的派,就只剩一两罐啤酒。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两个西红柿,如果只榨一杯西红柿汁似乎够用了。
纳特尔总算打起了点精神。老实说他从未想过和西奥罗德约炮这种事,所以昨天晚上他只想让西奥罗德意识到他是真心的,一步一步瓦解他内心的防线。他以前追过好几个女孩,他知道大致步骤,知道怎么说情话,可是一到西奥罗德这儿就卡了壳,最后还只敢在喝醉时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哦真他妈的见鬼,他到底说了什么来着?
纳特尔仔细回忆了一下西奥罗德今天早上对他的态度……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不对呀,他记得自己貌似说了很多?
然后……然后……
‘我曾喜欢过一位同性……’纳特尔脑海突然闪过这句话,他的身子猛地一震。
而让他更加惊讶的是,他想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不是找出那个人揍一顿,而是……他妈的他有机会!很大的机会!他敢对他吐露这种话,就证明他还没有被三振出局!
但是既然如此,为何……
纳特尔突然想到西奥罗德对表演的态度,然后,他懂了。
他关好水龙头,看了看洗手池上的柜子,又看了看随意放在洗手池上的毛巾。这是西奥罗德用过的毛巾,上面还带着一点水汽,他甚至有种错觉,他能感觉到这上面还要他的味道……
不知怎么的,纳特尔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条毛巾……
过了一会儿,西奥罗德没等到纳特尔,以为他在浴室里碰上了什么麻烦,于是走上前瞧了瞧,正好碰见套着那件黑色t恤走出来的纳特尔。原本套在西奥罗德身上有些宽松的t恤到纳特尔身上就变成了紧身款,紧紧地贴在他的肌肉上,将他衬得身形和运动健将一般完美。
西奥罗德嘱咐他喝掉桌子上的西红柿汁醒酒,便想走进浴室清理扔在衣篓的脏衣服,却不想纳特尔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般,突然拦住他,急忙说自己有东西落在浴室里,然后瞬间冲进去,摔上门,西奥罗德甚至没有开口的机会。
然后他听见了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纳特尔重新走出来,示意西奥罗德可以使用浴室,古怪地退出来。
西奥罗德狐疑地走进去,看了看,又突然转过头,看见纳特尔还在紧张地张望什么。被西奥罗德抓了个正着,纳特尔立刻偏过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倒退着离开了西奥罗德的视野。
西奥罗德又看了看浴室,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浴室里都是水汽,镜子雾蒙蒙的,洗手台上柜子没有合拢,洗手池上扔着两条毛巾,衣篓里放着几件脏衣服,沐浴用品有被移动用过的痕迹,然后就没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西奥罗德走上前,拿起衣篓,将毛巾扔进篓子里,又抬起手,看了看毛巾柜,随手合上门。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毛巾不见了一条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纳特尔看见西奥罗德走出来,立刻放下空杯子,带着某种目的地突然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接受我,你担心事情曝光影响你的表演事业,对吗?好吧,这其实很容易,让我们各自退后一步,我可以接受在不确定关系和限制见面次数的情况下和你在一起,并且我保证在镜头下我们只是普通好哥们。”
说完这句话,纳特尔甚至要给自己鼓掌了,因为他成功达到转移西奥罗德注意的目的——对方眉宇间的疑惑消散,变成了一种无奈和苦恼。
“再说吧,‘好哥们’,我得洗衣服。”
“去吧,我的‘兄弟’。”
纳特尔朝西奥罗德挥了挥手,目送西奥罗德离开后,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包,将一直塞在身后裤腰带的毛巾一股脑塞进包里,拉上拉链,搞定。
至于告白再一次被西奥罗德打发什么的,纳特尔表示他早就习惯了,再说,这一次他的语气松动许多,不是吗?
第146章 生日礼物
纳特尔原本不是一个喜欢长篇大论的人, 比起说他更擅长于做,也许是环境原因所致, 所以之前的大多时候他解决麻烦靠的是拳头, 并且他也不擅长于长篇大论。但是他并不后悔将不知怎么的糊弄来的“约炮”机会变成变成开诚布公的促膝长谈,因为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酒后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能感觉到西奥罗德态度的软化。
至少他总算没有在他提起两人之间的事情时装出一副欠揍的人渣脸, 老实说,纳特尔的拳头已经忍耐这张让人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伪·人渣脸”挺久了。
作为报复,更多的是得寸进尺,彻底了解到西奥罗德只会对男性感兴趣的纳特尔开始耍起很长时间没有耍过的混街时代的嘴皮子,在帮着西奥罗德手势昨天晚上的烂摊子后, 纳特尔故意在西奥罗德面前撩起衣角擦了擦头上根本瞧不见的“汗水”,然后指了指脸颊:“西奥, 我的兄弟, 你瞧,看在我一直默默在背后支持你的份上,我认为你应该在这里给我一个吻。”
然后就没然后了。
纳特尔发现西奥罗德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便移动到他的身后,他环视一圈, 大概在确认客厅是否彻底收拾完毕,接着, 他就这样走到门口, 穿上鞋,披上外套,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了。
妈的, 难道喜欢的身材不是这一款?纳特尔借着旁边的镜子偷偷瞅了眼自己的腹肌和人鱼线。
“别显摆了,纳特,你当我从来没看过你光着身子撒丫子疯跑的样子?”西奥罗德一边给自己戴上薄薄的围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纳特尔微微一愣,刚想反驳,接着又想到他们俩之前某次吸高了似乎做过脱光衣服疯跑的经历,好在那时候是大晚上,街上人少,天又黑,就算看到了,也没人认识他们是谁……好吧,这样说来西奥罗德确实看过,只是……那屁大点孩子愣头青时代的样子哪能和现在比?!
纳特尔不甘心地看了西奥罗德一眼,心里又开始破口大骂,妈的普普通通的春装也能穿出禁欲气场,凭啥他那都不露都能让他提起兴趣而他就算露了也没有什么屁用?他放下衣角,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和背包,一声不吭地走到玄关处。
那样子就像一只在主人离家前飞扑过来一秒到底露出柔软肚皮,却被主人呵斥别撒娇快滚出去遛弯的大型犬,不知为何西奥罗德觉得这家伙现在的情绪低落极了。
他想了想,在对方蹲下身系携带的时候,突然叫住他:“纳特。”
“什么……”他之后的话被额头上那软软的,却十分温柔的东西惊得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