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好!”谷小飞握住短棍。
  这次由他先攻。短棍接二连三地挥击而出,动作大开大合,看似漏洞百出,门户大开,其实每一棍都巧妙地攻入肖雪尘的死角,缜密得不留一丝缝隙。
  肖雪尘转攻为守,木剑越舞越快,招式越发变化多端。凌虚派的轻剑之术仿拟风云流水,讲究的就是迅疾莫测、变幻无常。《孙子兵法》有云: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故而这一套剑法便叫作“无常剑”。
  “北风卷地!”肖雪尘剑势如同狂风,摧枯拉朽,直指谷小飞眉间。
  谷小飞一惊,旋身后退。“体转运动!”这是第十八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的第六节 ,动作要领是快速旋转,还能让身体变得柔软。
  肖雪尘忍住吐血的欲望,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要被谷小飞搞笑的招式名称所影响。幸亏同谷小飞对战的是他,换成别人,恐怕还没出手就先笑死了!
  谷小飞像个飞旋的小陀螺一样后退。他这一退,恰好给了肖雪尘施展的空间。方才那一招北风卷地,正是为了逼他后退才使用的。临场经验丰富的高手能看穿无常剑的弱点,以连续不断的近身攻击压迫肖雪尘发挥不出优势,但谷小飞从没跟人切磋过招,中了肖雪尘的虚晃之计。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执住短棍的一段,将另一端推向肖雪尘咽喉,一下子拉近距离,同时喊道:“肩部运动!”
  两人切磋伊始,方心鹤唇角还挂着从容的笑意,泰然自若地观战,不时与施曼桃交换几句感想,可随着战况愈加激烈,他的笑意逐渐被阴霾掩盖,眼睛微眯,如同狡狐雌伏,暗中观察猎物的情状。
  “曼桃,你可看出他的武功路数了?”方心鹤以扇遮面,轻声问道。
  施曼桃摇头,美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的动作横平竖直,光明磊落,丝毫没有刁钻诡谲之气,像是名门正派大大方方教导出来的,可这些招数我却从未见过……似是博采众长,又像是独辟蹊径……”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的眼睛已经快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了。从前以为能把凌虚派的轻剑使得这样出神入化的就只有你,没想到雪尘的身手进步如此神速,更没想到谷小飞竟然能和他平分秋色!”
  木剑与短棍相接,一股剑风以谷小飞和肖雪尘为中心,呈圆形扩散开去,只听见“呼啦”一声,周围的花木被剑风摇撼得沙沙作响,地上的落红纷纷扬起,宛如一股粉白的尘风。方心鹤和施曼桃亦被剑风扫中,两人暗暗提气,定住身形,浑身上下除了头发之外纹丝不动。
  “到此为止!”方心鹤突然叫道。
  谷小飞和肖雪尘正准备使出下一招,他这么一叫停,两人同时刹住步子,却因为惯性而撞在一起,滚作一团。
  倒地的瞬间,肖雪尘丢下木剑,抱住谷小飞的肩膀,半空转了个身,自己后背重重撞在青石板地面上,谷小飞则被他牢牢护在胸前。
  “摔伤了吗?!”谷小飞跳起来,紧张兮兮地问。
  “无妨。”肖雪尘神色如常地爬起来,“我有内功护体,这点程度算不了什么。”
  他掸去白衣上的尘土,对方心鹤说:“师叔为何突然叫停?”
  方心鹤走过去,抄起折扇,给他们俩脑袋上一人来了一下。谷小飞缩着脖子,清秀的脸皱成一团。肖雪尘则板着脸,好像方心鹤刚才用扇子打的是一尊冰雕。
  “叫你们只比划招式,不准用内力,怎么忘了?”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教训起晚辈的时候,方心鹤还是有点儿师叔威严的。
  谷小飞揉了揉被打痛的脑袋,心说我没用内力啊,只不过肖大侠的攻击越来越凌厉,我就忍不住用了一点儿整理运动而已,这也要挨罚?
  肖雪尘微微低着头,说:“求胜心切,一不小心就……”
  “你呀!”方心鹤恨铁不成钢地又敲了他一下,“好胜心强是件好事,可你也不看看环境对象。普通的切磋武艺而已,非要取胜干什么?也不怕伤了别人?就算没伤到人,伤了我的花草和猫该怎么办?”
  他的橘猫趴在树枝上,尾巴一摇一晃:“喵~”
  肖雪尘哑口无言。他平时和同门较量,都是点到即止,以交流学习为重,哪怕师弟师妹击败了他,他也无所谓,反而认为对方武技有所进境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但面对谷小飞,他就不由自主地认真了起来。他领教过谷小飞的本事,知道这个少年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因此从一开始就存了争胜的心思。
  “弟子知错,请师叔责罚。”
  “罚什么罚!将来是要当掌门的人,我罚你你不得记恨死我!”方心鹤将折扇搭在自己肩上,望着天空,“今天就这样吧,下午我还要带猫去打疫苗。你记得把小飞送回家。”
  说着他换上一副和悦的笑脸,对谷小飞道:“我们家雪尘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你们朋友之间相处,他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包涵他一些。”
  谷小飞慌忙说:“师叔说哪里的话!一直都是肖大侠在照顾我!我手笨脚笨嘴笨什么都做不好,应该肖大侠多包涵我才对!”
  “真是个乖孩子。雪尘性格内向,不喜欢和人交往,朋友也很少,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方心鹤揉了揉谷小飞的脑袋,动作跟撸猫似的。
  肖雪尘将谷小飞拽到自己身边,脱离师叔的魔掌。看到方心鹤这么把谷小飞揉来揉去,他没来由的一阵不高兴。
  “那我们告辞了。”然后拖着谷小飞走回猫咖。谷小飞一边被他扯着,一边不忘回头向方心鹤和施曼桃挥手道别。
  猫咖里,扫地机器人隆隆作响,到处乱窜,一只猫端坐其上,仿佛皇帝君临天下、傲睨四方,后面跟着手忙脚乱的小绮。
  “这就走啦尘尘?不留下吃午饭?”小绮刚把猫拿下来,另一只猫就坐了上去。猫对扫地机器人似乎有着特别的执念。而扫地机器人则一副渴望打破枷锁奔向自由的样子。
  肖雪尘打了个招呼,拽着谷小飞走出猫咖。
  谷小飞之前一直忍着,现在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尘尘……肖大侠你的小名真可爱……”
  肖雪尘眉头一皱。谷小飞立刻捂住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提了。”他想,如果三个室友肉麻地称自己为“飞飞”,自己大概也会鸡皮疙瘩掉一地吧?将心比心,他有点儿理解肖雪尘的不满了。
  但是……尘尘听起来真的比较可爱嘛!
  ***
  方心鹤目送二人离开猫咖,转身对施曼桃说:“你说,如果谷小飞去参加武林大会,能取得怎样的名次?”
  施曼桃思忖:“这个……我可不敢断言。杀进全国总决赛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谷小飞武功虽高,临场经验却不足,如果参赛,这将成为他的致命弱点。况且天下高手如云,也不知四年时光荏苒,又多出了什么样的英雄豪杰……”
  施曼桃的神色有些恍惚。方心鹤瞧着她,又瞧着谷小飞的背影,隐隐约约明白了她恍惚的道理——无名少年天纵奇才、异军突起、大放光彩……和武林盟主苏云越的人生轨迹何其相似!
  是该说历史的轨迹是何其相似,还是谷小飞背后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缘?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心鹤总觉得施曼桃对待谷小飞的态度太热络了一些。虽然她对谁都挺和善,但很少听她说别人的好话,但对谷小飞,她似乎毫不吝惜赞美和夸奖。
  方心鹤盯着好友,扇子在手心轻轻敲打。
  “曼桃,你觉不觉得谷小飞很像一个人?”
  “像谁?”
  “前任武林盟主苏云越。”
  施曼桃眨眨眼:“哪里像了!你是不是脸盲?”
  “我不是指长相,而是指他们的经历。你不觉得谷小飞这种一鸣惊人的人生履历和苏云越十分相像吗?”
  “巧合而已吧,天下隐姓埋名的高手那么多,每届武林大会不都会涌现出那么几位隐世高人吗?”
  “曼桃,我怎么觉得你眼神闪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26章 房东
  施曼桃闻言柳眉一挑,笑盈盈地去招呼店里的猫儿,转头说:“我瞒着你的事多了去了,你指哪一件?”
  方心鹤看了看她,这时一只猫跳到他脚边,蹭蹭他的小腿,撒娇地叫起来。他叹了口气,抱起小猫。他和施曼桃相交多年,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就不便再追问下去了。
  “希望不是什么坏事吧。”他想。
  ***
  “尘尘,嘻嘻,尘尘……”谷小飞抱着枕头蜷在床上,叫一声尘尘,就埋首在被子里笑一阵。在肖雪尘面前,他断然不敢这么放肆,但回到自己家就不一样了。称呼肖雪尘的小名好像能拉近他们的距离,虽然是自己一厢情愿,但偶尔这么遐想遐想也挺舒坦的。
  墙角露出画家、作家和音乐家叠在一起的三个脑袋。
  “他又怎么了?自从遇见白衣大侠,他就一天比一天不对劲……”作家担忧。
  “春天到了,大草原上生机勃勃,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画家用低沉磁性的赵忠祥声线说。
  “今天房东来收租,你们的钱准备好了吗?”音乐家不耐烦地瞅瞅两个室友。
  四个人同租一间公寓,平摊租金和水电网费,每个月的费用都通过支付宝或者微信打给房东。但是今天房东#突发奇想,非要上门收现金。作家、画家和音乐家如临大敌,唯恐是自己上黄网被网警发现,房东甘当带路党前来抓人。
  他们叫谷小飞准备好这个月的租金,惴惴不安地等着房东上门。
  终于,审判命运的门铃响了。
  房东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五十多岁模样,胳膊上文着一个硕大的“佛”字,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年轻时恐怕是道上混的,因此四个租客见了他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房东点清租金,将一叠毛爷爷塞进马甲内口袋,说:“有个事儿通知你们。这间房子我打算卖掉,买家都谈好了,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搬出去。”
  “搬、搬出去?”四个房客傻了眼,“我们在你这儿住好几年了,怎么说搬就搬啊!”
  房东点起一根香烟。“我儿子要结婚了,我得凑钱给他买婚房不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在大城市打拼也不容易,我也不忍心赶你们走,但是啊……没办法,毕竟要结婚不是么,现在年轻人结婚多麻烦啊……”
  他车轱辘地唠唠叨叨一通,四个房客也没辙了。他们虽然不满,但除了接受事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况且房东也不是叫他们立刻卷铺盖走人,给了他们一个月时间缓冲,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房东走后,四个人唉声叹气地凑在一起。
  “现在这么便宜的房子不好找啊。”作家长吁短叹。
  “虽然是老房子动不动就漏水堵管道,还有蟑螂到处爬,但是便宜啊。”音乐家感慨万千。
  “有件事小弟不知当讲不当讲。”画家支支吾吾。
  “兄弟但说无妨!”作家摆出大哥的架势。
  “我们四个住一起这么久了,大家彼此间都有感情,就算要搬走,也是住在一起比较好,对不对?但是……”画家话锋一转,“其实我最近交了女朋友,她一个人住,说我搬过去……”
  “我靠!现充受死吧!”
  作家和音乐家同时暴起,将画家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揍过之后,三个人衣衫不整地坐起来,不知者还以为他们刚才来了一场哲♂学的交流。
  “平心而论,这是好事啊……能和女朋友同居……是好事啊……看到你们这样我太感动了,感动到一股热流涌出膀胱,啊不,涌出眼眶。”作家抹了抹眼睛,“其实我也有件事要拿出来和大家共襄盛举。”
  “你也交女朋友了?!”
  “不是,我最近加入了一个漫画工作室,负责写剧本。工作室提供住宿,我可以搬过去,平时跟同事交流也方。但是这样就不能跟你们同住了。”
  其他三个人不住地点头,宽慰他:这是好事啊好事,事业要紧,大家以后也能出来玩的嘛。
  音乐家的目光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也……”
  “你个天桥卖艺的也有女朋友了?!”
  “不是啦!你们都知道我是因为和家人闹矛盾才搬出来单住的,这几天吧……咳咳,我跟他们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我答应他们去参加一个……那什么音乐比赛,他们愿意给我提供住处。”
  作家和画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们一直觉得音乐家气质非比寻常,不是普通的天桥卖艺流浪汉,言谈间隐约领略到,他搞不好是个富二代,因为不顾家人的反对而追求自由和艺术,被家里断了供,只能卖艺维生,餐风宿雨,好不凄惨……现在能和家人和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样,作家、画家和音乐家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三个人同时转向被剩下的谷小飞。
  谷小飞愣了愣,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还没着没落。
  “这么说就剩我一个人了……”他抓抓头。
  三个室友惭愧地低下头。谷小飞是他们中最年轻的,才十九岁,却常常照顾他们的几个。就拿食物中毒那次来说,要不是谷小飞,他们估计早就死于音乐家的暗黑料理了。现在他们都有了安定的居所,只剩下谷小飞,他们三个枉为大哥啊!
  “这、这样吧!我们帮小飞找找房子。小飞你肯定要找离公司近的房子对不对?”音乐家问。
  谷小飞愁眉苦脸地表示同意。
  音乐家立刻发挥他犹如琴魔诸葛亮一般的智慧,开始分配任务:“你只有一个人应该比较容易找。我多跑跑中介,你们两个上网查一查,小飞也别闲着,找你同事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愿意合租。”
  四个人得了各自的任务,立刻忙活起来。待租的好房当然有很多,但要么租金昂贵,要么远离公司,要么同租的人一听说谷小飞是外卖送餐员就不愿意租了,说他早出晚归影响自己休息。
  忙活了好几天都没什么收获,谷小飞一天比一天沮丧。好在画家承诺,如果一个月内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欢迎他来自己家暂住,他才稍微安心一些。
  这天晚上,他骑着摩托车送最后一单外卖。地点是一家宠物医院。这个时间段,大概是值夜班的医生护士叫的宵夜吧。谷小飞进了医院,将餐盒交给前台的值班护士,照规矩说了句“鸵鸟外卖祝您用餐愉快,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小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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