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夜绫音突然微微踮起脚尖，逼近纪槿遥，绝美的脸庞离她只有两公分的距离。
  高高的橱柜遮住了些许灯光，浅灰的阴影洒在夜绫音的侧脸上，在她眼眸中映出了影影绰绰的光波。
  转瞬之间，她已经融入了红叶的角色，用自己的领悟，将台词说得完美无瑕。
  “你不过是因为我比你可怜，所以施舍给我一点点同情，这样更能衬托出你的纯洁善良与我的肮脏愚蠢，亲爱的天蓝，是这样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令人震撼的试演
  夜绫音语气轻柔，气质温婉，仿佛一株对着阳光微笑的向日葵，平静的眼底有着谈笑般的轻描淡写。
  此刻的她好像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红叶，正以一种有血有肉的形象出现在纪槿遥面前，像一场无法结束的噩梦。
  纪槿遥惊在原地，她仿佛被夜绫音带入了一个虚拟的陷阱，走不出来，也看不清自己。
  她只能下意识地背诵着台词：“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不是么？”
  夜绫音的语调略微上扬，蔓延在瞳心的不是极致的仇恨，却是一种令人害怕的淡漠。
  纪槿遥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她心跳越来越快，已然被夜绫音的气势所击败。
  “你看看你身上这件华美洁白的婚纱，多么神圣的色彩，多么耀眼的光华，多么……与你相衬啊。”
  夜绫音打量她，温柔的脸上依旧有着清雅婉约的气质，干净的短发乖巧柔顺。
  镜头转换，精致的锁骨间，一颗低调的钻石吊坠散发皎洁流光。
  那点点光芒晃入夜绫音的眼底，仿佛美丽却剧毒的水银，在她淡静的眸心悄然流淌。
  “我还记得，你告诉我你最喜欢百合花，所以婚纱的裙摆一定要用银丝绣上大朵大朵秀丽雅致的百合花。袖口呢，一定要镶够一百颗圆润无瑕的小珍珠，多一颗少一颗都不行，因为这象征了你与任轩百年好合，是很重要的寓意呢。对了对了，裹胸上必须嵌满万颗足以与你匹配的晶莹水钻，而且，一定要纯手工缝制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做最美最美的新娘。”
  她伸出手，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极淡，极淡，像天上一抹浮云，却沾染了黑色的雾气。
  “你看，我的手指，都被那些丝线勒出伤痕了呢。”
  纪槿遥觉得恐惧，无比的恐惧，仿佛有一双手揪住她的心，让她的呼吸都不平稳起来，她被台词牵引着望向夜绫音摊开的双手，头上的白纱飘下来半遮住她光洁的侧脸，眸光慌乱闪动。
  夜绫音望着她，漆黑的眼眸像是透过了纪槿遥，看到无限遥远的方向。
  略带苍白的唇依旧在笑，如此清冷，如此轻柔。
  “天蓝，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切一切，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一定要送给你。微笑着看他牵起你的手，微笑着看你离开我。从很久以前，一直到现在，我习惯了这样微笑着，顺从地等候自己的命运，即便那个命运是眼睁睁看着末日来临。”
  她垂下眼眸，微微弯腰，从身边的玻璃茶几上摸起一把水果刀，表情波澜不惊。
  摄像机紧张地记录着夜绫音表情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灯光下她清丽的面孔白皙如牛奶，平静的眸黑白分明，温软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呢……天蓝，我很寂寞啊。如果注定了要离开我，为什么当初要伸出手呢？为什么给了我温暖，却又狠狠夺走它。我已经离不开温暖了，你给的也好，任轩给的也好，我已经离不开了……”
  纪槿遥被夜绫音的气势逼得后退几步，小腿撞到沙发，一下子跌坐在真皮沙发上，身体深陷下去。她仰着脸惊惧地望着夜绫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夜绫音举起手，刀尖对准了纪槿遥，幽凉的风吹起她红色的裙子，那极尽绚丽的色彩仿佛染上了鲜血，在纪槿遥眼底氤氲开大团大团鲜红的光影，一瞬间整个世界恍若开满了绯色的花。
  即使明知夜绫音手中握着的是并无危险的道具匕首，可是纪槿遥却仍旧忍不住想要夺路而逃。她真的看到了红叶正向自己逼近，她手中握着那柄尖利的匕首，脸上的笑容近乎安详。
  “如果你尝试过孤独，尝试过死亡，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来吧，天蓝，看看那个寂寞的世界，究竟有多么绝望……”
  夜绫音的嘴角微微上扬，那里依旧是清浅温和的笑容，乌黑的眼眸清澈得仿佛能够倒映出纪槿遥惨白的面孔。
  然而晶莹的泪水却像碎玉般一串串跌落，无声无息滑过她的脸颊，悬在精致的下巴上。
  片场里静得似乎能听到风拂动窗纱的响声，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夜绫音居然只用清淡的笑容与平静的语气，便演绎出了真正的红叶，一个让易天蓝浑身冰冷的女子。
  她给红叶赋予了更多的层次，那双澄净的眼眸扩散开深深的孤寂，仿佛能够让每个人都看到红叶的内心。
  是的，红叶害怕被易天蓝背叛，所以她只能先背叛她，这样，就没有人会先离开她了吧……
  她很痛苦，因为她爱着任轩，但她也深爱易天蓝，杀了易天蓝，比杀了自己还痛苦。
  可是，她不能停手，如果停下来，她又会回到从前……
  没有朋友，没有温暖，蜷缩在冰冷漆黑的世界里，任时间流逝却惘然不知……
  纪槿遥僵在那里，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夜绫音，可是这一刻，她就像是看到了红叶，而她自己，已然成为了易天蓝。
  她是真的害怕了，满腔的愧疚堆积成浓重的痛漫入心肺。
  对不起，对不起红叶……
  我没能在意到你的感受……
  对不起……
  纪槿遥的肩膀在不自觉地颤抖着，胸腔的剧痛牵连心脏，她大喘着气，脸色苍白。
  良久，薛淮希才从紧张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惊喜地打断夜绫音出色的演技：“ok！”
  绫音转过身，凝白的指尖抹去眼角的泪珠，有些紧张地问道：“导演，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需要改进吗？”
  “当然不需要，你演得太完美了，一次通过。夜绫音，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觉得当初推荐你是没错的，至于纪槿遥呢，虽然表现没什么失误，但对比夜绫音就显得太平淡，光芒完全被夺走了，我们再从纪槿遥的角度拍一遍。”
  薛淮希说完，便专心地对纪槿遥讲解需要注意的事项，夜绫音回过头，看到姚茉琦震惊地望着她，而那几个站在姚茉琦身边看笑话的女孩子此时也变得视线闪躲，分明是因她精湛的演技而自惭形秽。
  夜绫音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看着她的目光正在渐渐改变，她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擦擦嘴巴，又翻开桌上的剧本看起来。
  “绫音，你演得太棒了！”童馨走过来，拍拍夜绫音的肩膀，眼底闪过惊艳的光芒，“虽然台词是我写的，可是我在看你表演的时候却觉得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我注意到你改变了一些语气助词，是现场发挥的吗？我简直太震撼了！”
  童馨的评价极高，夜绫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以为擅自改动了一些，你会生气呢。”
  “怎么会，我可不是那种顽固的人。之前我修改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原来故事中缺少的是人性。夜绫音，你真不简单，居然能把人性诠释得淋漓尽致。以前一直以为许多文字能够描述的事物，不一定能够转换成电视画面，可你的演出却让我觉得已经超乎了文字的描述。你让我有了更多灵感，突然觉得易天蓝这个角色相比红叶逊色许多，我会继续将红叶塑造得更加丰满一些，或许你的戏份会超过易天蓝也说不定呢。”
  “真的吗？”夜绫音惊讶地望着童馨，眼眸亮晶晶，“谢谢童馨姐，我好感动。”
  “别这样说，我只是被你惊人的演技所打动，啊，到现在我的心情都没有平复呢！不行，脑袋里有好多东西纠结在一起，我必须要现在记下来，我先走了，加油，希望每一次你都能给我不一样的震撼！”
  童馨露出鼓励的笑容，转身快步走出了片场，与刚走过来的柯云泽擦肩而过。
  夜绫音望着柯云泽，那个少年仿佛全身都围绕着耀眼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温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拍完这部戏以后，他可以和她一起成名的吧，拥有比以前更加夺目的光环。
  可是他们却不能够在一起，因为她已经像程嘉翊保证过，她会选择薛淮希……
  夜绫音将视线转向薛淮希，虽然他也很优秀，但是，最了解她的人，永远都是柯云泽啊……
  叹口气，耳边突然传来嘲讽的声音：“哼，能演这种价值观扭曲的角色，说明你的内心和红叶一样丑陋。”
  夜绫音抬眸，看到姚茉琦抱着肩站在她身侧，即使内心已被夜绫音撼动，她嘴里却仍旧不肯服输。
  然而夜绫音并没有半点尴尬的神色，她依旧在笑，礼貌而谦逊：“在红叶心里她根本就没有错，如果连饰演她的我都觉得她做的是错的，我又怎么能演出真正的红叶呢，我一直在琢磨她的想法，等这部戏结束我就会抽离角色，所以，伯母您也不必太入戏了。”
  姚茉琦咬紧牙关，狠狠瞪着夜绫音。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导演的初次表白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夜绫音在讽刺些什么！她是在告诉别人，著名的大明星姚茉琦居然被这个新人的演技吸引进了虚构的故事，分不清戏剧与现实。
  扭头看到纪槿遥不断地ng，那副挫败的模样，让姚茉琦心里一阵疼惜。
  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斩草除根，不让夜绫音有进入剧组的半点可能！
  姚茉琦转身走向薛淮希，波浪卷发在身后摇摆，高跟鞋的声音踏在地板上，分外刺耳。
  “淮希，我们家槿遥似乎有些紧张，能不能先暂停一下，有些需要注意的东西我想给她交代一下……”
  夜绫音淡漠地看着，眸中的色调空凉如夜。
  柯云泽在她身边站定，轻笑着说：“绫音，你的演技和平时一样精彩，我已经开始期待我们的对手戏了。”
  “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演戏么，有什么好期待的。”夜绫音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可是这一次，是让全世界的人看到我们在演戏，很刺激对不对。”
  “嗯，够刺激，顺便让全世界知道你和纪槿遥有吻戏。”
  柯云泽挑了挑眉：“吃醋了？”
  夜绫音扁扁嘴：“谁吃你的醋。”
  柯云泽摊开手：“我也没有办法啊，剧本里是那样写的，不过幸好不是舌吻，我吃的亏也不算大。”
  “得了便宜还卖乖。”夜绫音斜睨他，又被柯云泽小白兔般委屈的目光逗笑，“好了，吻就吻吧，反正吃亏的是纪槿遥不是你。”
  不远处，林珞惟倚门而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夜绫音和柯云泽谈笑，手机在他手中几乎要被捏碎。
  纪槿遥在化妆时给林珞惟打了电话，告诉他今天会和夜绫音演对手戏，林珞惟立刻赶来，口中说着怕纪槿遥受欺负，其实他担心的却是夜绫音会被姚茉琦羞辱。
  没想到，夜绫音的发挥竟出乎他意料，这是个新人的水准么？还是说，她平时就一直在演着完全不符合本性的角色，所以演戏对她来说是件简单至极的事情。
  林珞惟应该鄙视的，可是为什么，看着夜绫音彩绝伦的演出，他脑海中竟有个影子越来越清晰。
  那是纪清蕊，那个几乎被他遗忘了容貌的卑微少女……
  红叶说的那些话，多么像是纪清蕊的心声，虽然林珞惟与纪清蕊没有深交，但他看着夜绫音的一举一动，听着那些震撼人心的台词，他的心，竟然会隐隐作痛。
  他知道他对纪清蕊做的太过分，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几乎令人窒息的愧疚包围。
  明明是纪清蕊做了错事，为什么还会让他感到痛惜。
  该说是夜绫音的演技太出色么？
  连续拍了两个星期的戏，夜绫音极少ng，她每一次都能够用令人震撼的演技将纪槿遥衬托得像个不知所措的花瓶。
  纪槿遥的压力越来越大，片场里那些议论的话语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不自量力地想要用演技打败夜绫音，却反而被她夺走了所有光芒，就像以前一样，夜绫音进入蓝山学院，用虚假的笑容编织谎言，轻而易举抢走了她的光环……
  是不是……
  这一次又要重蹈覆辙……
  深夜，漆黑的天幕没有星星，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空气异常清新。
  工作人员辛苦地制造出倾盆大雨，纪槿遥扮演的易天蓝从医院里跑出来，她脸色苍白，湿漉漉的长发粘在脸上，有些狼狈，却依旧美得惊心。
  柯云泽从后面追上她，抓住纪槿遥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他一遍遍地对失忆的易天蓝重复着自己的名字，那样悲凄的眼神，隐忍着深深的痛苦，仿佛连银白的星辰都堕落在他悲伤的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