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蛋蛋:……粑粑……这个一点也不霸气啊……
  小墩儿天真道:“那什么不叫颜多一点啊?”
  颜许:“太长了,不好记。”
  蛋蛋:粑粑你还能再不走心一点儿吗?
  “名字不重要。”颜许忽然说,“重要的是蛋蛋知道我爱它就足够了。”
  蛋蛋:……莫名感动。
  这个下午,颜许就带着两个小朋友玩,给他们拍照,小墩儿还会跟蛋蛋分享自己吃的点心或是零食的味道,还弄了个笔记本。蛋蛋破壳以后要吃的东西都在上面写着。小墩儿还给出了自己的评分。
  两个孩子的照片被颜许一直珍藏着,或许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只小公鸡和一个巨大的蛋的合照。但是对颜许来说,这记录了蛋蛋和它的第一个朋友,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一件事。
  小墩儿和蛋蛋玩了许多属于小朋友的游戏,比如藏猫猫或是瞎子摸瘸子,只是蛋蛋本身就没有眼睛,它到底闭没闭眼小墩儿也不知道。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玩的乐此不疲。甚至约定好了下次一起玩的时间。
  要离开的时候,小墩儿变成了人形。
  他刚和蛋蛋道别,脑袋上就冒出了一个红艳艳的鸡冠子,小墩儿有些懊恼,他摸了摸自己的鸡冠,说道:“我就是一直控制不好人形,偶尔冠子就会自己跑出来,所以才戴着小黄帽。”
  “上课也不取吗?”颜许问道。
  小墩儿摇摇头:“不取的,同学都说我是怪人,不和我玩。但妈妈说,如果我取了,同学就会说我是怪物,会杀了我的。”
  颜许叹了口气,陈嫂说的确实也没错。
  “那你回去吧。”颜许跟小墩儿道别。
  关上门之后蛋蛋就蹦到了颜许的怀里,和小鸡哥哥玩了一下午,蛋蛋确实是累了,它在颜许的怀里拱了拱,在粑粑温暖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颜许还是头一次看蛋蛋和小朋友一起玩,他知道蛋蛋需要朋友。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实在不知道怎么再去做一个朋友了。幸好还有小墩儿,又幸好小墩儿是个妖怪。机缘巧合,让蛋蛋有了一个朋友。
  想到朋友,颜许忽然愣住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给自己的笔友写信了——自从蛋蛋出现之后。
  颜许把蛋蛋放到床上之后才去书房打开台灯。
  他和笔友是在他小学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从没见过面,在现代化的今天依旧是用写信的方式交流。也都用的笔名,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这么一直交流了十多年。
  颜许提笔,信纸铺的整整齐齐,他在开头写上:敬爱的白先生。
  白先生的笔名叫白羽,是个很普通的笔名,当年十个人有六个人都是这个,与之相对的还有墨玉这个笔名,很多人用。
  钢笔在纸上留下痕迹,颜许记得在他初中的时候,白先生写信过来让他好好练字,自己才能练得一手漂亮的钢笔行楷。颜许从小就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虽然孤儿院的院长阿姨很好,但是孤儿院的孩子太多了,每个人能分得的长辈的爱又太少了。
  那个时候,白先生几乎就充当了颜许长辈的角色,颜许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白先生是自己的父亲该有多好。
  只是颜许自己也清楚,如果这个词,就仅仅是如果的意思。
  白先生在颜许心中是个很睿智也很博学的人,就是他鼓励颜许去做摄影师,鼓励颜许去做自己。在颜许最困难的时候,白先生还借了刚刚毕业身无分文的颜许两万块钱,也从不催颜许还。
  在颜许心中,白先生如师如父,亦兄亦友。
  是品节高雅,才高八斗,不爱名利视钱财如粪土的那种人。
  而颜许也在努力成为这种人,
  颜许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将这段时间自己遇到的事情写在信上。内容写的依旧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写自己去拍摄时候遇到的事,那里的风土人情,和与众不同的野生动物。写自己现在一切都好,白先生最近如何这样的话。
  他把信写好之后密封好,准备明天拿到邮局寄出去。
  幸好邮局还有寄信这个业务,再过几年估计也就没了。颜许自己也觉得电子邮件要方便许多。打字比写字来得快,他有一次跟白先生提过,但白先生似乎不这么认为。
  白先生认为只有在书桌前,点一支香,对着纸与笔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要写什么。
  提笔的时候才不会停顿。
  有时候,颜许都认为白先生是上个世纪的人。
  写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颜许打了哈欠,穿着一双拖鞋准备去锁门。
  小区虽然没出过什么入室抢劫的消息,但是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只是颜许刚刚走到玄关,就听见外头传来陈嫂吼叫,声音很大,震耳欲聋。
  “姓陈的!你要不要脸!你还要不要脸了!!”
  然后有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好像是手机。
  “你也下得去手!这个年纪都能当你闺女了!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狗娘养的畜生!”
  第12章 一三口(12)
  当颜许透过猫眼去看,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照射在陈嫂的脸上,陈嫂的皮肤暗黄,肤质粗糙,脸上有流不尽的汗珠和泪水。她一只手死死地拉住小墩儿,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包。而陈哥站在门口,两口子就像街边因占位产生矛盾的小商贩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破口大骂。
  手机被陈嫂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是陈哥的手机,但现在已经被摔的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手机屏幕打着旋的滑到颜许的门跟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
  陈哥涨红了脸,他左顾右盼,看见周围没有邻居出来,便低声呵斥道:“像什么样!你给我回来!进去!”
  可是这次陈嫂却没有顾及陈哥的颜面,她的声音很尖很大,似乎要闹得众人皆知,她指着陈哥的鼻子开始骂:“面子!你要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我以为就安娇娇一个,瞎了我的眼了!你这个畜生养的!成了人也没人样!”
  陈哥也急眼了:“你懂个屁!人都是这样的!哪个大老板没有几个小三二奶的!我这叫顺应时代发展,不被潮流的巨浪拍在墙上!人家带着年纪轻轻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赴宴,难不成我带你这个黄脸婆啊!以前还没成人的时候,鸡群可只有我一个,也没见你说什么!”
  “你说安娇娇。”陈哥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的眼睛盯着陈嫂,里头有波涛汹涌的怒意,似乎马上就要席卷而来,“说,你和她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陈哥的眼神一变,陈嫂立刻就怂了,她在一瞬间没了刚刚斗鸡似的气势。马山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点儿看不出刚刚破口大骂的人是她,她哽咽道:“我们这个家,好不容易才是一个家。小墩儿还这么小,还需要父母的保护。以前你说你会保护我,不让人欺负我,都忘了吗?”
  所有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大约口出承诺的那一瞬间确实是真心的。
  陈哥不耐烦地说:“每回都是这几句,你烦不烦啊,你说的不烦,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今天不就是要跟我说个明白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陈哥高昂着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要滚现在就滚,小墩儿给我留下。要是不走,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天天东想西想的,我有几个女人怎么了?这是老子有本事,女人都往我身上贴。你要是有本事,你也行啊!”
  “你不能这样……”陈嫂无力的抗争,“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以前那一套。”
  陈哥呸了一声:“什么新社会旧社会,有钱就是好社会。反正你是正房,别成天叽叽歪歪的。”
  颜许听得简直如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他想不到陈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平常和陈哥见面聊天,陈哥从不是说这种话的人。脾气耿直大方,为人处世说不上特别好,但是也绝对不差。对妻子和儿子表现的不仅是个好父亲还是个好丈夫。
  在知道陈哥出轨之前,颜许一直以为陈哥是个好男人。
  这一次是真正跌破了颜许的眼镜。
  颜许正想开门,让陈嫂和小墩儿在自己这边将就一晚上——毕竟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一家三口都是妖怪了。倒也不怕他们知道蛋蛋的存在。
  说来也怪,颜许竟然一点儿也不怕。
  可是还没等颜许开门,陈嫂已经拉着小墩儿重新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家里。
  如果那还算是一个家的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颜许默默锁上了门。
  他刚刚躺到床上,蛋蛋就拱进了颜许的怀里。颜许轻轻拍着蛋蛋的蛋壳,在静悄悄的夜里陷入沉睡。
  第二天睁眼,又是新的一天。阳光越来越炙热,颜许手机上收到了消息,是未来几天气温的黄色报警,估计接下来的一周街道上都不会有多少路人了。大部分人会选择凉快的农家乐或是在家里吹空调纳凉。除了还要兢兢业业上班的上班族们,得在空气都快要燃烧起来的时候还要去挤地铁和公交。
  颜许记起自己刚出社会的时候,租房子不敢租带空调的,一个月得比普通房间多交50块钱的空调使用费,电费还要另算。那时候颜许一个月工资都才三千左右,在影楼给人拍照,勉强混个饱饭吃。
  夏天最热的时候,出租屋的气温都能把他烤熟,只能冻点冰在冰箱,然后放盆子里头,让电风扇对着吹。不然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风。
  那段日子苦吗?是真的苦,一穷二白,房租一个月就要1500,还是筒子楼,卫生间都没有。大城市寸土寸金,什么都贵。一个月的工资养活自己都是问题。三千块钱,在小城市或许还能活的像模像样,但在大城市,真的不值一提。
  为了节省一天坐公交车的几块钱,颜许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每天骑两个小时车去上班。
  早饭就自己在家煮一个白水蛋,牛奶都是从来不买的,只喝白开水。
  就这样,让颜许小小的存下了一笔钱,一笔让他敢于辞职去追求梦想的钱。
  当然,他最感谢的还是白先生的那笔资助,帮助他熬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期。
  后来颜许挣了钱,自己还捐助了两个贫困学生,成绩都很好,前段时间收到短信。其中一个已经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还是重点班。可把颜许高兴坏了,多转了五百块钱过去,让那个孩子好好吃一顿,和朋友们家人们庆祝一下。
  颜许以前一个同学就是偏远山村的,家里有几个兄妹,大姐姐没上过学,小时候在家带弟弟和妹妹。十二岁就在熟人的介绍下去城里打工。
  颜许的同学家里有两个男孩,四个女孩,一个家庭几乎是牺牲了其他的子女。举一家之力供一个孩子读书。
  后来,颜许的同学第一年考了个三本,没去读。复读一年考了个大专。
  颜许再次听见他消息的时候,好像是在以前的同学群里,是那个同学跳楼自杀的信息。
  或许在那些被放弃的孩子之中有想要读书的,却得不到这个珍贵的机会。而在读书上没有天赋的那一个,却又要背负一家人的期望。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颜许才会去资助贫困但成绩优异的孩子。
  蛋蛋起的比颜许稍晚一点,它蹦跶着在厨房找到了粑粑,蛋蛋此时还迷迷糊糊地,一直靠在颜许的腿边。过了一会儿,蛋蛋清醒了,撞着粑粑的小腿把粑粑领到了冰箱跟前。
  颜许莫名其妙地打开冰箱,看到了上次蛋蛋没泡完的汽水还剩下一半。
  嗷!粑粑!蛋蛋要泡汽水!
  蛋蛋矜持地磨蹭着颜许的裤腿。
  “不能泡了,再泡蛋蛋的壳就没了。”颜许一本正经地说。
  蛋蛋:……好难过!蛋蛋好想哭……
  下午陈哥要出去上班,颜许打算去看看陈嫂和小墩儿,小墩儿也放了暑假了,这几天应该也都是在家。
  颜许去买了些水果,又给小墩儿买了冰淇淋。他还看见一个粉红色的小帽子,觉得很适合小墩儿,小墩儿白白嫩嫩的,和粉色也很配,就给小墩儿买了一顶。
  当颜许敲门三分钟之后陈嫂才把门打开,她看起来憔悴极了,不过几天的工夫,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穿着一件拖拖拉拉的裙子,文胸也没有穿。她看见颜许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总算有了些生气。
  “小颜?进来坐。”陈嫂让开了过道,让颜许走进去。
  房间和以前没有区别,照例一尘不染,陈嫂他们家里没安节能灯,依旧是昏暗的灯光。沙发是布艺的,但是干净的,看得出来陈嫂经常擦洗,地面能够反射出人影,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是这一切的女主人看起来并不太好,陈嫂强颜欢笑地陪颜许说了几句话,小墩儿估计是害怕责骂,因为并没有告诉陈嫂自己已经告诉颜许自己一家都是妖怪了。
  “小颜啊。”陈嫂给颜许倒了杯橙汁,自己家里榨的,很新鲜,“你说,怎么男人有钱就变坏了?”
  颜许想了想:“或许是没钱的时候诱惑没这么大吧。”
  陈嫂叹了口气,对小墩儿说:“你回房间做暑假作业去。”
  小墩儿听话的点头,拿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作业本和笔进了自己房间。
  在看着小墩儿关上房门之后,陈嫂才抬头看了看挂在客厅的结婚照,她眼睛里含着泪光。她吸了下鼻子,有些难堪地抹了抹眼角:“我想跟他离婚。”
  颜许点头:“离吧。”
  这样的婚姻勉强在一起也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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