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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楼里的几个主事妈妈看在眼里春先生还特意找夏花谈过,但夏花绷紧的神经就是松不下来。如此劝了两回不顶用,她们只能顺其自然。
  转眼,又是与夏暁的约定之日。
  骊妈妈知晓她近日状态不好看她那般刻苦过了头,此次放行还特意给延长了外出的时辰。直说她有苦楚尽管去与亲姐妹分说,散了心结才好。
  夏暁一早就在等了同行的还有思念闺女的夏老太。
  夏花显然没想到会在见到母亲,才一踏进破庙眼眶就红了个透。不管不顾的,牵了裙子飞快地扑上来。
  夏老太更是涕泪横流,嘴里花儿啊花儿啊地喃喃着瘦小的身子还企图接住夏花。别提多教人心酸了!
  两个爱哭鬼抱在一起,那眼里是谁都看不到了,哭得天崩地裂又水漫金山。夏暁无奈扶额,只有等两人哭够了才能好好说话。
  好容易母女两个吸了鼻子,都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夏花也是憋狠了,凄惶无助、对自身渺小被人肆意摆弄的恐惧,以及极力想往上爬的欲望夹缠在一起,逼得她快崩溃。如今见着亲娘,再多的强撑都碎成一片。坐下说话时,恨不得黏在夏老太身上不下来。
  夏暁也不插嘴,只叫两人亲热个够。
  引着这次就带了阿二一个,她便尽职地守在破庙大门口,将跟在夏花身边的两个丫头挡着不许进去打扰。
  夏老太细细问了女儿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有受欺负,夏花都一一说好。有些话大差不差的夏暁以往具都有转告过,但夏老太还是要听夏花亲口说一遍才放心。
  听夏花说的没受糟蹋,夏老太忍不住又是哭,连连点头说好。
  “那花儿啊。”旁的地儿活得再如意,也没有家里经心。女儿还是在身边才好,“既然你们楼里的骊妈妈与你关系好,你看能不能找她说项说项,家里多出些银子叫那什么楼放你回家来?”
  小老太太希冀地看着夏花,可这话叫人哄都没处儿哄。
  夏花面上露出难色,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小老太太的眼眶迅速盈泪,夏暁忙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这事儿啊急不得!人家不说买进花儿用了多少银两,这几个月悉心教导着,怕是又费了更多。您就是想叫花儿回来,咱一时间也掏不出来是不是?”
  手拍了拍瘦伶伶的后背,缓和了声音劝道:“别急啊别急啊,总会有法子的。”
  小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这难,她就想得一句准话好有个念想。
  夏花最是体贴的人,又怎么不懂小老太太的心?重重点了头,叫她安心:“娘您放心,我这皮相在这儿呢,楼里才舍不得糟蹋的。”
  夏暁当即附和,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
  夏老太看看三女又看看幺女,惶惶然的,好似半懂半不懂。
  这般,夏花又说起自己去枫林别苑给贵人献舞的事儿。夸赞那地儿哪哪儿都好,处处富贵,听得夏老太一愣一愣的。夏暁看着她说得欢实,目光忍不住闪烁,便大约猜到了些情况。
  她家花儿打算抱大腿,换句话说,攀高枝儿。
  夏老太在一旁,夏暁又不能多说,瘪了瘪嘴又把话咽下去。
  夏花说着说着,也参杂着练舞的辛苦楼里姑娘的争夺。直说自己最厉害最被看好,往后定能有大出息。
  这般说给夏老太听的话,夏花自己好似也被鼓舞了斗志。一双眼睛又闪闪发亮,说是对夏老太不若说是对自己说:“不会的东西就去学,去看,去琢磨,我那般聪慧,我总是学得快学得精!”
  夏暁听得皱眉,说不出她的斗志是好是坏。
  默了默,实在憋不住直接问她:“花儿,若是我能筹足钱,你跟我回家么?”
  此话一出,正听得入神的夏老太反应过来,立即仰着头,巴巴看向夏花。
  夏花嘴角一滞,面上僵硬了许久,没说话。
  半晌,她摇头了,态度很坚决。
  晓得她心思重脾气又犟,这般郑重其事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夏老太心里酸得慌,捶着夏花的胳膊又哭了,嚎啕大哭。夏暁舔了舔唇角,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渐渐的,变成母女三人抱着一起哭。
  另一边,长公主的人找到了夏家。
  夏春还未下摊子,夏青山钟敏学两人正在屋里读书。阿大也刚好在院子里劈柴,夏家院子安安静静的。突然之间,院子外头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兵荒马乱越来越近。
  一帮子人将院门拍的啪啪作响,惊得在洗衣裳的陆婆子忙擦了手过来开门。
  刚撤下木闩,门口四个凶神恶煞汉子推了门便冲进来。然后不管陆婆子跟在后头呵斥阻拦,蛮狠地就在院子里搜找了起来。
  陆婆子唬得不行,钟敏学听见动静探头看见了,平整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趁机指了刚从隔壁屋里出来的孙婆子,叫她去报官。
  孙婆子恍惚着还不晓事儿,手里拿着针线点了头便慌慌张张溜出院子。
  “夏暁人呢?”一个皮肤褐黄的蒜鼻头男人操着震天响的嗓门大声道,“叫她出来,外头有人要见她!”
  夏青山一听是找夏暁的,立即便猜到是铃铛的背后之人。他手指骨头捏的咔咔响,气得脸都红了。明目张胆地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他刚要说话,被钟敏学拉住。
  钟敏学开了门施施然走出去,似乎才受了惊的模样道:“你们是谁啊?怎地突然到我家来?”
  四个壮汉见远处一间屋子打开,出来个瘦长的俊书生。这么打量着,此人眉目平和宁静,气度温润如玉,顿时很有些奇怪。不是说夏家那个儿子是个废了的么?成日浑浑噩噩,瘦得不成人形?
  这人不太像啊!
  发觉人对不上,几人粗莽的举止便踯躅了起来。
  一个瘦长的马脸汉子小心,问了句:“这里是夏家么?”
  钟敏学皱了脸,不高兴:“不是!这里姓钟。你们莫不是找错了?”
  另一个撸脸的大汉撸了袖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半信半疑的:“你莫要跟老子车扯皮!这院子明明住了姓夏的一家子!快把夏暁叫出来,外头人还在等!”
  “原是姓夏的,但他们前几天就搬走了!”钟敏学脸也拉下来了,好似他好声好气的说话,对方非要给脸不要脸。于是柔和的声调也变得冷冽起来:“都说了,这屋子现如今就我钟姓一家子在住!”
  几个大汉被他突然变脸色吓了一跳,态度更犹疑起来。
  说到底,这里是良民之家。他们几个为了些银钱敢闯院子,却是不敢乱冲进人家屋子里搜的。
  一时间,几人在院子里僵住了。
  夏青山在屋里竖着耳朵听,想了想不放心,去夏老汉屋里守着。
  院子外头的马车里方嬷嬷等了半天没等着人,亲自进来看。
  这一看僵持住,立即不高兴喝道:“都傻愣着做什么?!不是叫你们搜人么?院子里没有,不知道进屋子里搜?若是嫌银子不够,再给你们一百两!真是的,她夏暁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藏得住?”
  此话一出,原还不太敢动的几人当即动了。
  几人呸呸地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抬了脚便要推开钟敏学往屋里去。只是才抬起脚,便被阿大踹了出去。
  阿大出脚十分重,几个大汉愣是被她一脚踹老远。
  正当几人哎哟哎哟的爬起来,院外头孙婆子带着两个衙役急冲冲赶回来。她一边跑一边喘:“大人,就是这几个人私闯民宅,四处砸东西!”
  两个衙役是刚好在这一带巡逻的,遇着孙婆子求救便立即赶过来。
  此时一看,院子里确实有几个长相凶恶的家伙在摩拳擦掌。对面站一个清瘦的书生,一个有些壮实的女人,当下便做出判断。
  他们冲书生打扮的钟敏学朗声道:“私闯民宅的可是这几个?”
  钟敏学面上沉沉的,半是感慨半是冷哼:“小生可算见识了。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行事这般张狂,莫不是京城的人都不将圣上的威严放在眼里?”他一边摇头一边指了四个壮汉身后的方嬷嬷,“那个是主谋,还请两位一并带走。”
  两个衙役有些尴尬,冲他一拱手,拔了刀便厉喝着将几人带走。
  方嬷嬷慌了,瞪了衙役几眼想威慑他。可那书生刚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她又不能明说她的身份,否则变成长公主不将圣上威严放眼里。如此,只能憋屈地被两个衙役捆了带走。
  定国公府,握瑾居。
  一个落地无声的黑衣男子,急匆匆地外门穿过走廊,一路往握瑾居的正屋去。临到书房门前,被悄无声息出现的侍墨拦下。
  侍墨一见是暗卫那边的青一,抬手示意他稍等,转身敲了敲书房门。
  须臾,一道清凉悦耳的男声淡淡道:“何事?”
  侍墨回道:“世子爷,青一有事禀报。”
  第五十章
  周斯年正准备去明郡王府走一趟。
  前些时日萧衍那厮接连被言官参奏强纳有夫之妇为妾之事,如今被惠德帝责令在府中闭门思过,并罚半年俸禄。其实这于萧衍来说不痛不痒。事实上从惠德帝登位起始,萧衍便从一个雅致人蜕变成京城有名的好色之徒。
  如此五年间的时间,他一路从明王被贬谪降级成了明郡王。
  左右那家伙皮厚已经习惯周斯年看着也习惯了瞥了眼一整封无病干嚎的信件。才刚起身的世子爷又坐下:“进来。”
  身为周斯年的近身暗卫之一青一自然是知晓夏暁的存在。当初挑选适合的女暗卫时,青二十一青三十九还是从他手下过的路。
  “主子。”
  青一单膝跪地,行动间悄无声息。
  周斯年依旧端坐在窗边只虚虚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青一耷拉着眼皮子,习惯性面无表情。他开口,素来言简意赅:“青二十一青三十九抓到一个试图毒害夏主子腹中胎儿的女人属下昨日已经审讯过了。其中牵扯到长公主殿下,属下特来禀报。”
  世子爷执杯送往嘴边的手僵住:“……”
  ……莫名停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青一眼眼睫一抖,略微抬了抬眼皮子。
  他瞥了眼上首坐着的人发觉他们素来处变不惊的世子爷,好似嘴唇都有些发白。默默垂下眼帘,他于是机械地重复:“青二十一青三十九抓到一个试图毒害夏主子腹中胎儿的……”
  “夏主子腹中胎儿?”
  世子爷觉得自己仿佛幻听,不太相信“夏暁怀孕了?”
  青一不动如山:“是的,主子。已经快四个……”‘咔嚓’一声响,周斯年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月了。”
  周斯年的脸,眨眼间便沉了下去。
  青一立在周斯年两步远的地方,视线盯着斜下方一动不动。
  书房内,空气渐渐紧绷。
  须臾,世子爷勾起嘴角笑了,冷冷地笑:“……很好,非常好。”快四个月,这是在幽州之行回京的路上有的。夏暁果真是好样的,四个月都能一声不吭地瞒下来,真是……胆大包天!
  “毒害胎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搭在桌面上的修长大手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周斯年面上却一片冷凝之色,“什么叫毒害胎儿?这又关萧媛什么事儿!”
  “长公主殿下似乎早得了夏主子怀孕的消息,几日前,曾叫埋在夏家的线人给夏主子下落胎药。”青一平铺直叙,却听得又怒又喜的男人心惊肉跳,“不过夏主子察觉了,并没有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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