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你说我们这次能看到极光吗?
  当然能了
  22.危机干预
  商场外,管雪跑到了那三个染发青年旁,麻利地坐上蓝灰色头发的机车后座,蓝灰色头发开动机车,一溜烟地跑了。
  剩下两个混混,其中一个嬉笑着朝管明淞吹了声口哨,正想也跨上机车,没想到管明淞大步上前,拽住他的大臂,硬生生把他拽了下来,随即自己一个大跨上了他的机车。
  混混看见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如此轻松地霸占了自己的车,愣了。管明淞朝他点点头,淡淡地说:借你的车用一下。说完,他捏离合、踩档、加油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追着管雪去了。被抢了车的混混只感受到面前一股风,管明淞早就不见了。
  管明淞追了管雪一路。那蓝灰色头发是跑过拉力赛的人,看得出来管明淞技术不弱,竟然起了比赛的心思。
  两辆摩托不知跑了多远,在一条远郊公路边上,蓝灰色头发先停了车。他将头盔摘下,露出酷酷的脸,对管明淞道:不错啊兄弟。
  兄弟别乱叫。管明淞冷着一张脸,指着管雪说:管雪,过来。
  管雪还没说话,蓝灰色头发又问了一句:你哪个车队的?
  哪个车队都不是。我不是车手,平时喜欢看看motogp赛事而已。管明淞看着管雪,再说了一遍:管雪,过来。
  蓝灰色头发沉着脸,转头问管雪:你男朋友?
  不是,我哥。
  蓝灰色头发皱眉。
  是真的亲哥。管雪又说。
  蓝灰头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段远郊公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它风景美丽,但它临近一条大河,三年内有五个人在这里跳河自杀成功,这些人自杀时,也有好心路人尝试过营救,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因此这个地方被人叫做死亡圣地。
  管明淞想到这,不由觉得附近阴森森的,他问管雪和蓝灰色头发:你们来这干什么?
  管雪先一步答:听说这里风景不错,我一直想来看看。但这地方太偏了,没有公交车到,连出租车都不愿来,我只能找他帮忙咯。
  她一边说,一边跳下了蓝灰色头发的车后座。管明淞却觉得不对劲,目光跟着管雪。管雪走到公路护栏边,往下望去。护栏外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悬崖,悬崖下是湍急的大河,悬崖千丈如刃,大河奔腾似马。管雪就这么古怪地站在公路边上,突然,她以非常快的速度闪电般地跨过护栏,竟然想要往下跳!
  千钧一发之际,管明淞猛地扑了上去,他一直盯着管雪,注意管雪的一举一动,管雪一动,他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管明淞死死勒住管雪的上身,抱着她使劲往里拖,管雪尖叫着挣扎,跟突然中邪了一样,简直疯了。慌乱中管明淞被管雪打了几巴掌,眼镜都掉了,但管明淞死死不松手,他用尽全力拖着管雪。
  蓝灰色头发也过来帮忙,两个人用了好大的力气把管雪拖离危险地带,可管雪不知怎么了,一直尖叫,一直挣扎。
  摁住管雪的时候,管明淞觉得自己手都是发抖的。挣扎过程中,管雪的衣袖往上滑,那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疤痕露了出来,分明是自残的痕迹。
  蓝灰色头发被吓懵了,颤抖着问:怎么办?
  管明淞大声吼了一句:报警啊!
  管雪想自杀,管雪自残过,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豆粒大的汗珠从管明淞的额头沿着鬓发流下来,管明淞惊恐又惊慌。
  警车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警察迅速把管雪送到市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管明淞跟着去了,在这个过程中他打通了管修齐的电话,把情况告诉他。
  管雪情况很不好。心理救援队的一位医生忧心忡忡地对管明淞说,经诊断,她患有青少年躁郁症,这种心境障碍的自杀率甚至高于抑郁症。
  管明淞刚才经历那一遭,现在还惊魂未甫,手都是软的。
  现在应该这么办?管明淞问。
  建议住院治疗。她父母呢?
  她爸爸在路上,马上就到,我是她哥。
  她妈妈呢?
  她妈妈在她出生后不久就跟她爸爸分开了,在外地工作。
  一直没回来?
  好像是,我不太清楚。
  医生抬眼看了一下管明淞,不太清楚?你俩不是一个母亲么?
  管明淞摇摇头,不是。
  医生点点头,把情况记了下来。
  管明淞被允许进入病房,管雪气死沉沉地坐在病床上,没有了昨日飞扬跋扈的精神气,跟没有灵魂的娃娃似的。
  管明淞想,同一个人怎么会有截然不同的两面呢?
  管明淞小心翼翼地端了凳子坐在她身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果信任我的话,可以跟我说。我是你哥哥。
  管雪眼珠子动都不动,又不是同一个妈。
  管明淞没说话。
  管雪忽然问管明淞:你恨他吗?
  恨谁?
  管修齐。
  管明淞不回答,管雪便自顾自地说:以前别人跟我说,我妈不要我了,我会自豪地把我的银行卡拿出来,告诉他们说我妈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我妈在别的城市拼事业,很忙很忙,才不回来。可后来有一天,我知道了原来那张银行卡里的钱不是我妈打给我的,而是我外公外婆担心我妈不给我抚养费的行为触犯法律,要承担民事责任,才用了我妈的名义给我打钱。我妈根本就不想给我一分钱,尽管她现在不缺钱。
  管明淞静静地听着。
  她恨我,她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消失,只有我消失了,才能抹去她当年年少无知犯错的痕迹。管雪忽然阴冷地笑了,不过我不怪我妈,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管修齐造成的。管修齐这种人,配不上任何好东西。
  管明淞没有对她的观点发表评论,而是轻声问道:你不学习,跟校外混混混,是不是都是为了报复管修齐?
  对。管雪干脆利落地回答,管修齐不能过得好。只有跟他有关的人都比他过得好,我才觉得开心。苏雯茹再婚后过得好,她女儿周颜颜长相好学习好,是贵族中学的风云人物;我妈听说在南方都当上企业高管了。无论哪个都比他强,他不过就是个小教书匠,带着个拖油瓶,这个拖油瓶还行为恶劣,多次让他丢脸丢到家。这样很好。
  苏雯茹是管明淞的母亲。
  管明淞认真而安静地听着,他在听人说话时十分专注,生怕漏掉什么的样子。
  管雪歪着头看他,说:你不像那些无聊的大人一样,叽里呱啦地说一堆自以为是的道理,他们不是我,他们懂个屁。你只听我说话。
  从管雪病房出来后,管明淞疲惫地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管雪的一番话把他也带入了冰冷黑暗的回忆中,他需要缓缓。
  他在长凳上坐了不知道多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过来,他停在了管明淞面前,打量着管明淞。
  你是a大的吧?医生忽然问管明淞。
  管明淞茫然地看了医生一眼。
  医生笑道:你别紧张,上次a大校庆,校友回校,我在大礼堂见过你,你这长相太扎眼了嘛,见一次就记住了。医生热情地朝管明淞伸出手,张墨,校友。
  你好你好。管明淞连忙跟张墨握手。
  张墨比管明淞大了许多,他是精神病学博士,在临床工作多年。
  简单寒暄几句过后,张墨忽然古怪地看着管明淞的脸。
  明淞啊,你这几天,有见过什么人吗?张墨问。
  见的都是我的一些朋友。
  张墨的目光移到管明淞的左手,何为之送的那只手表上。
  张墨小心地问:这手表是你自己的,还是最近别人送的?
  最近别人送的。
  能问问送你手表的是谁吗?
  管明淞局促了,他不知道张墨为什么这么问。
  张墨笑了笑,送你这手表的人,家里是不是有一整个房间放置手表?
  管明淞点点头。
  他家有个书房,那个书房让人感到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是不是?
  管明淞震惊了。
  他是知名作词人,为很多歌手写过歌。张墨就差把名字说出来了何为之。
  管明淞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张墨温和地说:你别紧张,那个人是我的一个病人,所以我对他很了解。明淞,你被催眠了,你知道吗?
  管明淞大脑嗡了一下。
  看到管明淞的反应,张墨连忙道:你别紧张,催眠其实没有那么神秘,不过是催眠的一方向被催眠的一方提供暗示,以唤醒他的某些特殊经历和特定行为。张墨把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管明淞,我不知道他的动机,但如果他的催眠对你的生活造成了不良影响,那么我建议你挑个时间来找我解除催眠,名片上有我任职的医院科室和联系电话,你提前一天预约即可。
  管明淞接过了张墨的名片,大脑只剩下不可思议四个字。
  他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何为之竟然会催眠?他什么把自己催眠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管明淞把何为之送给他的腕表取了下来,忽然恍然大悟,他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看到表针转动就会想起他与何为之在书房的番对话,想起那句及时止损。
  作者有话要说:  1. 好像甜文的标签不准确,下了榜改标签,在榜改不了;
  2. 娱乐圈的情节集中在后面,这几章交代管明淞的背景;
  3. 如果身边有人有自杀倾向,请第一时间报警,不要对ta做出任何评价或指责;
  4. 国内有24小时免费心理危机咨询热线,百度能查到号码。
  23.火锅长谈
  然而管明淞并没有去找张墨,他拖了半个月。
  管雪住进了心理科病房,管修齐在听说了当时的情况后冷汗直冒。管雪现在正在放寒假,但医生说,就算她在寒假结束前出了院,也不一定能回校上学,要视情况而定,必要时需申请休学。
  因为管雪的事情,管修齐在几天之内老了许多,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美男,老了之后却也跟大部分普通男人一样,曾经的风华不在,脸上写着沧桑。
  那位张医生让你去找他,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我印象中你不是个拖延症啊。一日,霍文楚在管明淞家吃火锅的时候问。
  霍文楚大学的时候没少来管明淞家吃火锅,这操作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后来管明淞家多了个宋瑾风,他才不好意思再来。现在管明淞说要跟宋瑾风断,霍文楚当然开心,终于没有人阻碍他吃火锅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害怕去了他那里他给我查出什么严重心理问题来,潜意识里想逃避?管明淞夹了一张毛肚在火锅里涮,谈道:没有毛肚的火锅不叫火锅。
  我也是这么想的。霍文楚遇到了知音,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吃不惯那边的食物,太难吃了,就从国内带了好几包火锅底料过去,在那边煮火锅吃。羊肉牛肉倒是好买,但是买不到毛肚,很多外国人接受不了吃动物内脏。
  那可真是失去了人生一大乐趣。
  霍文楚想了想刚才管明淞的话,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心理问题,程度不一样而已。我也有。
  你有什么问题?管明淞跟霍文楚熟络惯了,有啥问啥。
  敏感、虚伪、心思重。你知道吗,我在每认识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在心里进行一番细致的分析,从这个人的性格、家世、习惯、爱好等方面剖析,与这个人结交是好处大于坏处,还是坏处大于好处。就好像个生意人谈合同一样。
  管明淞面露惊讶,这倒是从来没听你说过。那你认识我的时候有剖析我吗?
  有。霍文楚非常诚实,你别见怪,我一家都是生意人,我难免会从家庭中学会这种技巧。我妈每次跟我爸见面,都跟谈生意一样。我妈是个聪明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我爸谈感情,只谈交易,她成功地利用我爸完成了人生飞跃。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我确确实实从我爸妈那里遗传到了生意人的基因。我常跟你说我适应不了酒局,可事实上,只要我愿意应酬,我就能够做得很好,跟无师自通一样。
  家族技能。管明淞笑了。
  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听过一堂心理学教授开的讲座,讲的是遗传和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每个婴儿在出生后就有了不同的气质,比如有些婴儿相对文静,有些婴儿更加好动;婴儿与生俱来的气质,跟抚养者本身的性格和心理状态,决定了婴儿可能会形成安全、矛盾、躲避三种依恋形式中的哪种,其中非安全依恋的婴儿长大后会有更多的心理问题。
  管明淞想到了管雪,管雪出生后不久她母亲就离开了,管修齐当时的心理状态不太好,这样的管雪哪能形成安全依恋呢。
  那个教授还讲了父母的婚姻对子女感情问题的影响。父母婚姻不美满的,子女更难学会如何去面对爱情,甚至子女会继承父母的命运,把上一代的感情悲剧一代代遗传下去。
  管明淞心里咯噔一下,他低着头,眼神复杂。
  他想霍文楚真特么一招戳中他死穴了。他不去找张墨就是因为他害怕在解除催眠过程中被迫直面心结,他害怕回忆起他父母的故事,他害怕成为他的父亲或母亲。
  霍文楚又说:听了那次讲座后我忽然觉得人生很可笑,既然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已经被家庭写好了,那我们长大还有什么意义呢?明淞,你知道吗,我有时会幻想,我跟我以后的伴侣正襟危坐在谈判桌前,谈生意似的签一份婚姻合同,可笑又可怕。
  你不会的。管明淞边吃毛肚边说。
  跟你我就不会。我能确定的是在你面前我不会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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