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闻方听了立即改口:“今晚就叨扰周老伯了,这位是我家公子,这位是傅夫人,这位是我们的章管家。”
  周老伯瞧了一眼几人,点点头,没做声,扭头在前方带路。
  走进院子,周大婶听到响动,走了出来,周老伯立即跟她说明了情况。
  周大婶连忙冲大家笑了笑,招呼众人坐下,忙到厨房让儿媳加两个菜,多做点饭。
  坐定后,寒暄了几句,闻方把他们的另外一个目的说了出来:“老伯,此地离安顺还有多远?”
  周老伯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们要去安顺?”
  闻方立即点头:“我家公子有亲戚在那,我们这就是特意去探亲的,只是在路上遇到了点意外,不小心迷了路。”
  周老伯喝了一口水:“不远,也就六七十里地吧。”
  对习惯了走山路的庄稼人来说是不远,陆栖行他们三个大男人也还好,可他们还带到了傅芷璇这样一个弱女子。
  因而闻方他们今天除了借宿,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周老伯,你们这庄子附近可有马车,明日能送我们进城吗?放心,咱们也不让乡亲邻里白跑一趟,这车钱按双倍算。”
  周老伯摇头:“村子里马车没有,牛车倒是有几辆,你们坐吗?”
  闻方看了陆栖行一眼,见他没反对,连忙点头道:“也可以,还劳烦周老伯搭个线。”
  周老伯打了个哈欠:“不用搭线,我家就有牛车。等我小儿子阿海回来,让他们送你们去城里,他今儿到城里卖猎物去了。”
  原来,周老伯一家除了种地,农闲时还时常上山打些猎,采集点山珍补贴家用,昨日他家小儿子猎到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今儿拿到城里去卖了,得晚上才回来。
  闻方听了大喜:“那就一并麻烦周老伯了。”
  把明日的车子搞定后,吃晚饭的时间就到了。
  周老伯家的晚饭还不错,主食是糙米饭,还炒了一盘熏兔肉,一个水煮白菜,一个野山菌汤。
  几人走了一天都累了,吃过饭后,周大婶把四人领到了左边的厢房:“傅公子、傅夫人,你们俩睡这一间,章公子、闻公子,你两位在这儿挤一挤。家里房子小,委屈各位了。”
  “不是,周大婶你误会了,我与他……”傅芷璇刚张口澄清。
  旁边的陆栖行忽然拉住了她,笑着对周大婶说:“麻烦大婶了。”
  周大婶把两人的动静纳入眼底,笑了笑,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年轻人好好哄哄你媳妇儿。”
  “大婶说得是。”陆栖行跟着附和了一句,在傅芷璇发怒前把她推进了屋。
  傅芷璇不高兴地板起脸:“你怎么在周大婶面前胡说八道。”
  陆栖行关上门,笑着问道:“你没看到周大婶家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就这两间还是他们特意腾出来的,而且,你今晚一个人睡不害怕?”
  傅芷璇一怔,确实,虽说她已经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百遍,昨晚的噩梦都过去了,但漆黑的夜晚,让她一个人独处,她还真有点怕。
  陆栖行见她脸上有所松动,又道:“再说咱们俩又不是没同处过一室,你担心什么?”
  也是,他是正人君子,想起船上那段时光,傅芷璇彻底放下心来:“民妇只是担心委屈了王爷!”
  闻言,陆栖行的眉拧了起来,不悦地看着她:“以后不用在我面前自称民妇,你先前的称呼就很好。”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一听“民妇”两个字,他就觉得刺耳得很。因为这两个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她曾属于别人。
  傅芷璇没与他争辩,从善如流地说:“是,王爷。”
  陆栖行伸手轻触了一眼她眼眶下那一团青紫:“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睡吧。”
  认真算起来,他们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傅芷璇也很困,可当他们看到床上仅有的一床被子时,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我去向周大婶要一床被子。”陆栖行转过身,匆匆走向门口,掩饰脸上的不自然。
  傅芷璇无奈地叫住了他:“你刚才不跟我说,周大婶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吗?你觉得他们家会有多余的被子?”
  陆栖行拉开门,没有回头:“总要问问。”
  傅芷璇连忙越过他,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在屋里等着,我去问。”
  听明她的来意,周大婶不好意思地说:“夫人,我们家总共就三床被子,往日我们老两口一床,儿子媳妇一床,两个孩子一床。今儿匀出两床,只余一床,盖在老身那两个孙儿身上。他们年幼,身子弱,晚上不……”
  傅芷璇哪好意思跟两个孩子抢被子,连忙打断了她:“是我强人所难了,周大婶就当我这话没说过。”
  看到傅芷璇空手而归,陆栖行一点都不意外,他把包袱枕到凳子上,然后往上一趟,闭上眼:“熄灯睡吧。”
  傅芷璇看了他一眼,慢慢走到床边,脱鞋,吹灭了油灯,和衣躺了上去。
  过了许久,忽然,凳子上传来陆栖行关切的声音:“怎么,还在做噩梦?睡不着?”
  傅芷璇诧异地睁开眼,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如何知道自己还没睡着的。是了,他的听力很好,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紊乱的呼吸。
  “不是。”想了想,她低声否认道。
  陆栖行不行:“那你为何不睡?是我让你不自在?我去隔壁与章卫他们挤一挤。”
  “不是。”傅芷璇连忙否认,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声说,“我的脚痛!”
  闻言,陆栖行立即起身,重新点亮了油灯,蹲下身,抓住了她的脚腕。
  一种说不出的痒意从小腿的肌肤一路蔓延,直冲入傅芷璇的脑中,她的脸刷地一下红得堪比天边的红霞,脚也跟着挣扎:“你放开我……”
  陆栖行不为所动,径自脱下她的袜子,只见她白生生的玉足底部红肿一片,脚心还有几颗黄豆大小的水泡。
  他的脸立即拉了下去:“你怎么不早说?”
  傅芷璇不自然地蜷缩着脚趾,小声解释道:“一开始没那么痛,我以为不严重。”哪晓得躺到床上后,越来越痛,火辣辣的,痛得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陆栖行没有说话,起身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在手心揉开,然后敷在她的脚心,避开起泡处,细细揉搓。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傅芷璇的头“嗡”的一下炸开,脸烫得几乎都能煎鸡蛋了。
  她连忙扶着床头坐了起来,推辞道:“王爷不妥,还是我自己来吧。”
  陆栖行瞥了她一眼:“你够得着吗?”
  说完,手上一个使劲儿,傅芷璇呼出一声痛,再也没力气反驳他。
  揉了好一会儿,等药效渗进皮肤后,陆栖行才停了下来,到木盆边洗了一下手,走回床边,垂头说了一句:“睡吧。”
  然后吹灭了油灯,转身就走。
  忽然,一只软软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不等他询问,傅芷璇就开了口:“春寒料峭,未免感染风寒,王爷上来将就一宿吧!”
  陆栖行心中一荡,浑身发热,双手紧握成拳,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脱掉鞋袜,爬了上去,伸手就摸到了两个枕头,横亘在他们中间。
  陆栖行被欲望冲晕的脑子开始清醒,是了,她说的是请他“将就”一晚。他还真是头脑发昏,竟会错了意。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自嘲了一番,扯过被子的一角盖住胸口,低语了一句:“睡吧。”
  “嗯。”傅芷璇轻轻地应了一声,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嘴角微抿,勾起浅浅的弧度。
  过了许久,她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缓。
  这样睡觉不得风寒才怪,陆栖行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枕头抽出来,倾身过去,拿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肩。
  身后似乎有一团火源,暖烘烘的,傅芷璇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滚进了陆栖行的怀里,脑袋还轻轻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鼻子里发出舒服的轻叹。
  陆栖行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隆起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无奈地低语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摇摇头,他没再说话,伸手轻轻揽住傅芷璇的腰,环抱着她,闭上了眼。
  折腾了这么久,陆栖行也累得慌,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熟了。他没发现的是,他怀里的女子,轻轻地眨了眨眼,唇角拉开一个大大的弧度,旁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
  睡到半夜,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
  周老伯最先醒,他起身,提起灯走出去问道:“谁啊?”
  “爹,是我!”
  听到这声音,周老伯顿时知道是儿子回来了,连忙打开门:“今天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今晚准备留宿亲戚家,不回来了呢。”
  等周海一进门,他顿时傻眼了:“怎么回事,你这脸上怎么有伤?难道遇到了歹人?”
  周海的眉骨处有一个两寸宽的伤口,幸好不深,伤处已经结痂了,而他早上才换的那一身衣服现在上面布满了泥土,还有几处被撕开了口子,看起来极其狼狈。
  “要只是遇到歹人就好了!”周海摆手,一脸的苦相,“爹,发生大事了,咱们进屋说吧。”
  父子俩搀扶着进了屋,才说了两句,周老伯就直接从凳子下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声音中格外响亮,陆栖行和傅芷璇都没吵醒了。
  傅芷璇不大自然地往旁边侧了侧,脱离了陆栖行的怀抱,背对着他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栖行没有说话,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不动。
  半晌,他忽然站了起来,点燃了灯。
  灯光下,他拧得紧紧的眉头一览无余。
  看着他紧绷的脸和阴郁的神色,傅芷璇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事,缓缓起身,紧张地看着:“究竟怎么了?”
  “把鞋子穿上,咱们出去说。”陆栖行嘱咐了傅芷璇一句,又到隔壁叫醒了章卫和闻方。
  四人一起走到周家的堂屋,看到他们,周老伯蹭地站起来,吃惊地说:“这才丑时三刻,几位客人怎么就起来了?”
  陆栖行看向浑身是伤的周海,问道:“可是安顺出事了?”
  周老伯一愣,脱口而出:“客人,你怎么知道?”
  陆栖行抿紧唇,没理会他的问题,盯着周海道:“究竟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见他一脸凝重,章卫和闻方也意识到发生了大事,齐齐望向周海。
  “这几位是?”周海问周老伯。
  周老伯对他解释道:“他们是来借宿的客人,本打算明日让你赶牛车送他们去安顺的。正好,现如今也不能去了,你把实情告诉几位客人。”
  周海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汗珠:“几位客人,安顺被大梁攻陷了,现在城门口盘查得很严,混乱着呢,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建议你们还别去了。”
  章卫与闻方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怎么可能?安顺城高河深,怎么可能轻易攻陷?”
  安顺城自归了大燕后,为了防止大梁侵犯,在防御工事上,大燕狠下了一番功夫。安顺城墙高六丈有余,城外挖了一条环城一周的护城河,此护城河深两丈,宽三丈有余。此外,城墙上还建有城楼、箭楼、闸楼等攻防设施。
  而且安顺还驻扎着十万大军,与百里之遥的阳顺驻军遥相呼应,一旦大梁敌军来袭,两军可随时相互支援协助。
  这样严密的防护,只要安顺驻军的首领脑子没进水,死守城内一月两月完全不是问题。怎么可能在他们还没听到风声的时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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