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陈氏见状就叹了一声,道:“姝儿也不小了,蓝嬷嬷是姝儿的乳母和管事嬷嬷,这件事妾身想着也该让姝儿知道,学着些这些内宅之事,还有蓝嬷嬷一直管着姝儿院子里的事,妾身也有些担心,想让大夫好好给姝儿看看。”
虽然此事着实难堪,白同知不欲女儿对京城白府存了偏见,但自己夫人所说未尝没有道理,且自己先时没注意姝儿还在这里,她听都已经听了,难道现在让她回去?
白同知只得心情复杂的认了。
不一时大夫们被请到厅中,一一给陈氏诊脉,又有丫鬟呈上从蓝嬷嬷那里搜出来的温香香囊由大夫们仔细辨认,还有将当年催产药物的方子拿来出来给大夫们诊断。
最后白同知轮番请了各人出来讲述诊断结果,虽然每人说法稍有差异,但结论基本一致,就是陈氏身体本就是热质,当初催产药物又太过霸道,这才导致伤了根基。
只是那难产催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之后陈氏能好好调理身体,当也不会影响子嗣,却没想到陈氏因长期浸染那温香,长期被温香养着热气,这才是她一直无法孕育的真正原因。
虽然事情已经知晓,白同知仍是气得面色铁青。令人封了红封好生送走大夫,就命人提了那蓝嬷嬷上来。
且说陈氏既已请白同知审那蓝嬷嬷,之前必然已暗中调查清楚,更是在蓝嬷嬷房中搜出了那温香,从庄子里提了蓝嬷嬷的儿子媳妇等人过来,却为何这些时日蓝嬷嬷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她可并非一般的嬷嬷,若是平常察觉陈氏查她,她怕是早就让人把消息传了出去,送去京中老夫人那里,更说不定会到白同知那里告状,说夫人容不下她云云,甚至偷偷离开蜀中,直接回京城都不一定。
回到京中,只要她咬口不认,再反咬一口,只怕那陈氏也拿她无任何办法,反让老夫人还有白府中人更加厌弃于她,说她自己身体无用,生不出儿子来,还搅风搅雨,搞得家无宁日。
却原来是那日静姝从冬影那里得知温香之事后,就吩咐了冬影先想法子稳住蓝嬷嬷。
她本意是想让冬影给蓝嬷嬷弄点小病小灾什么的卧病在床,然后冬影的确便照办了,只是冬影的手段隐蔽又极狠,蓝嬷嬷受的罪却是远非小病小灾可比。
她每日躺在床上,身体一时犹如在冰水中浸泡,一时犹如在火中煎烤,一时又如被万蚁啮身,可偏偏只会哼哼,话都说不出来,也无力尖叫,只不时抽搐着,犹如中了邪一般。
静姝“得知”消息后,便让人将她挪到了一个空着的小院子,请了大夫并命了小丫头专门“照顾”她,所以蓝嬷嬷至今都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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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日蓝嬷嬷被梳洗了一番,带入上房中,见到坐在上方的老爷和夫人,以及夫人旁边的小姐时,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经了这些时日的折磨,她的意志早被消磨殆尽,反应也再不灵敏,甚至已经分不清身边发生的事是现实还是虚幻,不过是机械的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而已。
白同知一见到她,火气就腾腾的往上冒,他母亲派这老货过来照顾他女儿,教导女儿世家规矩礼仪,她就是这样来照顾和教导的?手竟然伸到了自已夫人身上,谁给她的这个胆子?
白同知是绝不相信蓝嬷嬷是受自己母亲指使的,因为母亲还一直觉得他只有一个儿子子嗣太过单薄,没理由会想让自己的夫人不孕。
他拿起桌上放着的香囊就砸到了蓝嬷嬷身上,怒问道:“恶仆,还不老实交代,你收了谁的好处,竟敢毒害主母,残害白家子嗣?”
蓝嬷嬷原本就有些晕眩,此时见到那香囊飞过来砸到自己身上,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她这些时日常如生活在地狱之中,此时当真不知是现实还是幻觉。
她喃喃道:“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她盯着那滚落到地上的香囊,一阵的神思恍惚,又似不可置信地低喃道,“你们,你们怎么发现的?你们怎么可能会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然后神经质般的笑了笑,有些休斯底里的继续道,“这不过是京中妇人常用来调理身体的,怎么可能拿来害人?这种东西怎么会让夫人不孕?我不过是想着小姐身子弱,老奴就常备着些拿来温养小姐身子的。从来也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会让人不孕的。”
陈氏和静姝都是知道蓝嬷嬷这些时日的状况,知她早已经神志不清,连是自己心里的狡辩之辞和在被审问时的答词都已经分不清楚。
然而白同知此时却是已经听得怒火中烧,这已经不亚于是承认她自己干的了,这歹毒的恶奴!
白同知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想怒斥她,却是被陈氏给按住了。
陈氏这边阻止了白同知,另一边静姝就开口了,她轻柔道:“自然,嬷嬷您是祖母派过来照顾我的,怎么会害母亲?如果您害了母亲,就是祖母都不能容你的。所以嬷嬷您是不是并不知道这温香会对母亲有害?当年那催产药也完全是为了母亲好是不是?”
静姝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脆弱和诱哄,听在白同知耳里却只觉女儿纯善,到现在还不信是这歹毒恶奴故意为之,就是白同知听女儿如此说,若不是蓝嬷嬷先前自言自语的话,他都要相信这恶奴是不是真不知情,无意为之了。
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她害人的理由!
蓝嬷嬷听了静姝的话,很欣喜又有些空洞地点头道:“是,小姐,我的好小姐,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当年那催产药虽然烈性,对夫人身子不好,但却是对小姐最好的法子了,小姐若是在夫人腹中太久,说不定就窒息而亡了,所以那是保住小姐最好的法子了。”
这话只听得静姝心中恨极,握着椅背的手因为用力而被硌得生疼而不自知,就是这句话,让她心中对母亲愧疚,也总怕母亲心底会怪她,所以总不敢太过亲近。
而蓝嬷嬷还在继续,她还在喃喃道,“小姐,您是嬷嬷奶-大的,嬷嬷怎么会不为你着想?虽然嬷嬷平日里对您严厉了些,但那都是为了您好啊……”
这时冬影看了静姝一眼,得了静姝首肯,便行到了蓝嬷嬷身边,站了片刻,然后对着她笑了笑,低语近乎魔音道:“你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小姐吗?用温香害夫人不孕也是为了小姐好?夫人无子,没有弟弟为小姐撑腰,小姐将来可如何是好?”
蓝嬷嬷听着冬影的声音,鼻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眼睛便开始逐渐涣散,她机械地重复道:“夫人无子,没有弟弟为小姐撑腰?……不,小姐还有兄长,二公子心地纯善,将来就会是小姐的依靠,不需要夫人再生子。”
二公子,她口中的二公子正是白同知白二老爷的嫡长子,因在京城白府这一辈所有堂兄弟中排行第二,而被称为二公子。
“夫人是继母,继母多恶毒,老爷又偏宠夫人,长期和夫人居在蜀地,若是让夫人再生下儿子,哪里还有二公子的地位?说不定夫人还会对二公子下手,老奴,老奴深受表小姐大恩,表小姐托付二公子于老奴,老奴必不能让二公子受到丁点威胁,所以夫人绝不能产子……”
“够了,”白同知再也听不下去,不顾陈氏的阻拦,拍案而起,脸色铁青的大喝道,“黑心恶奴,行此恶行,竟然还敢提起二公子,拉她下去,立即给我杖毙!”
说完,喘着气看着人把蓝嬷嬷拉下去后,也不看同样被惊呆了半晌都没有反应的陈氏和静姝等人,一甩袖子,竟是直接走了。
陈氏面色复杂,心底却是一阵一阵的寒气往上冒,她当真是没想到这蓝嬷嬷是为了自家老爷的长子白延樟。因为当年蓝嬷嬷虽然做过白延樟的乳母,但她来蜀地时,白延樟也不过是只有六岁。
虽然除了每几年在京中短住的时间,陈氏和白延樟几无接触,但她还是相信此事应该不是白延樟的授意。
只没想到蓝嬷嬷竟是这般“替他着想”。
不过陈氏和静姝都不知道的是,蓝嬷嬷虽然是白老夫人的人,她不仅做过白延樟的乳母,其实还曾经服侍过白延樟的母亲,白二老爷的原配夫人文氏一段时间。
文氏是白二老爷的表妹,白老夫人兄长的女儿,嫁给白二老爷之前很长时间都是住在白府。
只不过,并没有任何人跟陈氏和静姝普及过有关文氏的事。
蓝嬷嬷曾经服侍过文氏的事,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陈氏和静姝。
第15章 产业安排
蓝嬷嬷被杖毙,白同知下令此事家中再也不许提起。
他和陈氏感情再好,但嫡长子白延樟才是他最为看重的,此事传扬出去,即使是蓝嬷嬷自把自为,和长子无半点关系,但对白延樟的名声都会有大碍,他决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蓝嬷嬷被杖毙的理由,对内对外也都一致只说是蓝嬷嬷不规矩,多年来一直偷拿小姐房里的东西,对静姝更是疏忽照顾,上一次便是误让静姝吃错东西,这才导致静姝大病,事后又为推卸责任逃到了庄子上一住就是多月等等。
就是京中白府那边,他也吩咐了陈氏,若是将来老夫人问起,也只作如此答即可。
陈氏虽不欲将此事牵扯上女儿,但也知道若此事传扬开,被有心人利用,必会影响白延樟白静妘两原配所出兄妹和自己以及女儿的关系,自己便也罢了,但女儿将来若是嫁在京中,着实需要白家撑腰,不宜和白延樟关系弄僵,如此也只得无奈接受了。
只是此事不管白延樟是否知情,京中白老夫人心中有所察觉却睁只眼闭只眼,都让陈氏彻底的寒了心。
毕竟蓝嬷嬷是白老夫人的人,而白老夫人可不是只有蓝嬷嬷一个眼线,那温香乃珍贵药物,这么些年蓝嬷嬷特意从京中连续不断的弄来,白老夫人真是毫无察觉?
而且蓝嬷嬷只是一个嬷嬷,没有什么人在身后鼓动挑拨,陈氏当真不能相信她会这般有主见,敢如此替小主子“着想”。
陈氏不由得想起女儿前些日子旁敲侧击的话,让她把自己的嫁妆产业和自家老爷这些年添置的产业分清楚,也要让自家老爷知晓,有这个意识。
当时她还觉得多此一举,并没太在意。
白家虽是前朝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但战乱和新朝改立早让白家产业悉数尽毁,当年白二老爷到蜀中任县官,也是一清二白到任的。他又清高守矩,不会受贿或做些灰色手段,其实这么些年若真算来,也没积下什么产业,相反,他自娶了陈氏,反要每年往京中白府送去不少财物供京中白府花费,其实那多半也都是陈氏的嫁妆出息。
只是白二老爷不通庶务,陈氏自嫁给他,白二老爷便由着陈氏当家,陈氏也会以白二老爷的名义购些产业庄子铺子管着的,家中富裕,白二老爷从没操心过这些事情,他其实早把自己的产业和陈氏嫁妆之间的概念模糊了。
陈氏管理的那些产业,除了那些最初陈氏的陪嫁,白二老爷并没意识到其他的其实也是陈氏的,而不是他的,白家的。
这也是后来会发生白二老爷让陈氏给自己前妻所出的长女置办嫁妆而心中并无觉得不妥的缘由。也是他在白老夫人的不停灌输下,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产业”应该由自己的长子继承而不是由着妻子全部陪嫁给小女儿的缘由。
白家又不是豪富,甚至白家人都过得很拮据,如何嫁个小女儿竟是陪嫁十万二十万两,产业更是多到让京中那些大世家的人都眼珠子掉一地?
其他白家女儿出嫁公中可是只给出五百两!
陈氏是商家女,对产业意识很清明,但白二老爷却是个守着“古礼古德”的刻板丈夫,妻子嫁给他就是他的人,自己把家业都给她打理,除了当年从陈家抬到白家的那些个嫁妆,他当真并没想过家中产业其实应该是自己妻子而不是“他们”的。
陈氏自嫁给白二老爷就是在蜀地自己当家,没有冲突,他们的各自南辕北辙的财产观念就没有那么明显的暴露出来。
可是现如今发生了蓝嬷嬷之事,他们又即将回京,白二老爷的长女白静妘即将出嫁,白二老爷也已经提过让她回京帮白静妘置办嫁妆,之前陈氏没太在意,现在却犹如被敲了一棒子般突然的警醒起来。
商家多少因财产之事叔伯兄弟之间斗得比死敌还残酷?
她只当白家书香世家,规矩守礼,原就是清贫,也无什么产业可争,就白家现在那些祖产,还不及她自己产业零头的零头,她还从没看上过。
可他们竟然算计她想让她无子!是不是真为了白延樟她不知道,还只是拿白延樟做个幌子,目的不过是让她无所依,以便好拿捏她,甚至,将来她的产业能尽落入白家人之手?
他们还有什么不能算计的?
若是有人起了贪婪之心,再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呢?
她只得一女,娶了她就等于娶了巨额财产,静姝这些年来在蜀地被她养得娇憨柔顺,又出落得越来越美貌惊人,这些人若是把心思动到女儿身上……
陈氏想到此只觉遍体生寒。
不,她必得做万全的准备,绝不能让任何人算计了,伤害了她的女儿!
陈氏并不愚钝,当初是因为和京中隔得太远没有怎么相处,白家在她眼中又毫无资产所以没有太在意,更兼她向来和白二老爷夫妻关系和谐恩爱,这才失了警惕之心,如今陈氏有了警醒,身体里天生和后天培养的商业意识便开始了作为。
她清点了自己所有的产业,招来外面的几个大管事,并飞书给京中管事,吩咐他们自己产业除了自己和女儿静姝,旁人一概不可过问,若自家老爷或将来白家人相询,只拿最初嫁妆里明面上的一些产业含糊过去即可。
这些管事或是当初她从陈家带来的,或是她一手提拔栽培的,都是再忠心不过的。
她想到女儿最近的变化,温家之事,蓝嬷嬷之事,最初又是女儿提醒自己有关产业之事,觉得她已经长大足够知道这些了,并且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便叫了女儿旁观她处理这些事务,甚至直接把产业单子给她过目,让她心中有数。
又让女儿拿了自己当年的嫁妆册子亲自帮忙去清点她的嫁妆,重新登记入册。
最后便是清点家中那些虽然都是她添置,但再难说清的财物摆件,还有白二老爷名下的产业。
且说回白二老爷,发生蓝嬷嬷之事,他心底也委实不好受,又因牵涉到家中长子,蓝嬷嬷还是自己母亲的人,他对着自己妻子委实有点羞愧难当,难以面对,还又担心妻子对长子生出意见来。
好在陈氏虽然心底生寒,且雷厉风行的开始进行布置设防,但她和白二老爷多年夫妻感情,也知道此事迁怒不得他,为了女儿,她也只能隐了情绪尽力布置而已,所以对着白二老爷并无不同,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照顾。
这日陈氏清点完所有产业事务,便拿了家中财物产业单子和白二老爷说着回京中的安排。
白二老爷道:“阿凝,家中的这些庶务向来都是你打理,这些事情你作主就好了。”
陈氏以往听了这话会感动,可现在却不太感动得起来,她试探地道:“老爷,这次我们回京可能就不会回蜀中了,而且老爷您这次回京述职谋官还得打点,妘姐儿明年就要出嫁,所以我还是清点了这家中的产业,想着能变卖的就变卖,好筹一部分银钱一来给老爷您打点,二来也好去京中额外给妘姐儿再添置点嫁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公中的五百两嫁妆,也实在是太少了些。”
白二老爷听得一阵的颔首,道:“夫人说的有理,正该如此安排,你且去就如此安排好了。”,
陈氏听言笑了笑,但又皱眉叹了口气,道:“只是妾身算过了下,妾身把家中所有产业都变卖了,甚至加上妾身嫁妆产业今年的出息,满打满算,也只能筹得一万五千两银子。”
“妾身想着,要给您谋个好的职缺,怕是得要预留上个五千到八千两的银子,然后今年我们要回府中过年,给府里的礼物补贴孝敬至少也需要个三千两,再留下些我们将来在京中花销的备用银子,剩下的怕是没有多少了。这还没有算明年老太爷寿辰的开支。”
她用发愁的语气道,“老爷,您看,这给妘姐儿再添置多少嫁妆呢?妾身听说京中产业昂贵,我们剩下的这几千两可置办不了什么东西了。”
白二老爷一时听得怔住了,他自娶了陈氏,就再没为家中的银钱分过心,反是京中白府每年找他要钱,自家夫人也都没说什么就把事情解决了。
现在怎么会有银钱不够用的问题?还是在变卖了家中产业的时候?
白二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想说家里怎么只剩下这么点银子,可是一万五千两着实也不少了,他记得当初白府每年公中花费也不过是几千两而已,而他自己一年的薪俸也不过才是千多两。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他们花销这般大,不,是给京中白府的花费这般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过往家中剩下的钱呢?没有别的可以挪用的了吗?”
陈氏叹气摇头,道:“老爷有所不知,蜀中产业不如京中值钱,妾身每年嫁妆产业的出息大概都不过七八千两,扣除我们府上的开支,每年过年孝敬京中老太爷老夫人的礼物补贴,剩下的也不过是几千两。”
“但这几年,先是大伯府上的桧哥儿,婈姐儿的婚事,应着老夫人的要求,补贴进去了不少,接着就是樟哥儿的婚事,聘礼还有办婚事更是花费了差不多上万两,还有府上各种其他事情,所以过往当真都没余下什么钱了。余下的妾身便都给老爷置了这些产业,全部都在这单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