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

  “谢啦你！我去洗手。”
  苏小南笑着，转身去了卫生间。
  陆启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
  从见面开始，她情绪管理得相当好，没有露出半点不开心，甚至脸上始终带着笑。
  可那笑就如同冬天的阳光，看着灿烂明亮，却没有太多的暖意——
  水流声停下，苏小南很快冲了出来。
  这一次她礼貌地为陆启拉了一张椅子，招呼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床边上，笑眯眯地拿起了一次性筷子，一边吃，一边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干什么来啦？”
  陆启浅笑，“你真小心眼，我没事就不能找你？”
  苏小南不着痕迹地剜他一眼，“至少不会大献殷勤，买这么多东西吧？”
  陆启沉默着看她片刻，苦笑，“爷爷身体不好，我回来看看他，顺便也看看你。”
  苏小南了然地“哦”一声，专注着吃。
  陆家爷爷，她没有见过，也不认识，但如果说在安宜过世后，陆启对陆家哪个人最有感情，大概就是他爷爷了。所以，苏小南毫不怀疑他的话，也根本就没有想过，陆启专程从景城飞到京都，不过是因为担心她而已。
  下了飞机，他就直奔学校来了，家都没有回，哪里看什么爷爷？
  苏小南低着头，吃得很畅快。陆启却没有动筷子，瞬也不瞬地看她的脑袋。
  房间突然静谧下来。
  过一会，陆启问：“手机怎么不开机了？”
  苏小南照样没抬头，吸一口汤，说得自在，“学校不让用。”
  陆启哼声带笑，“你有那么乖？还是苏小南吗？”
  苏小南冲他翻个白眼，“你又了解我了？”
  陆启看她吃得满嘴通红，挽唇轻笑着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慢条斯理地说：“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哼，肯定伤心死了吧，这才关掉手机，一个人偷偷蒙着被子哭？”
  “噗”一声！
  苏小南差点没呛住。
  她瞪大眼睛，“陆启你没毛病吧？我为什么要哭？”
  “被抛弃，要放弃的人，不是你？”
  “那又怎样？”苏小南一脸带笑，脸上找不出半分陆启以为的忧伤，“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岁的文艺小女生啊，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想不开？”
  说到十几岁，大概想到了两个人曾经那一段朦胧却纯真的校园情感，苏小南怔了下，又随意地笑笑，低头避开陆启突然灼热的视线，假装低头吃橘子，等调整好情绪，又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着聊天。
  “不瞒你说，我跟安北城这事，不算意外，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谈不上太失落，也谈不上伤心，或者有什么怨怼。实际上，他确实给了我许多——”
  抬头，她望一下房间的四周，抿唇一笑，“如果没有他，我怎么有机会进入红尖特战队？又怎么可能到573这样的学校来深造？”
  ☆、第316章，还是不会在一起
  第316章，还是不会在一起
  苏小南并没有瞎白话，一切言由心生。
  跟着安北城，她的眼界、意识、格局，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有句话说，最好的感情，就是彼此成全，让人变得越来越优秀。
  苏小南认为，今天的自己，比昨天好，这也算是安北城的成全。
  “真这么想得开？”陆启不以为然，“不太像你的作风。”
  “……我该是什么样的作风？”
  “你说呢？自己算一算，你恨了我多少年？”
  陆启声音一落，苏小南拿筷子的手就停下了。
  气氛莫名尴尬。
  隔一秒，苏小南飞快夹菜，嘿嘿一笑，“瞎扯！我啥时候恨过你。”
  陆启皱眉瞄着她，沉默许久，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问她。
  “小南瓜，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荣城，没有出国，你说我们现在……会在一起吗？”
  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苏小南筷子上的一片土豆落在了柜子上。
  她哟一声，抽纸去擦，正好陆启也来擦桌子，两个人的手指碰到一起，苏小南条件反射想要避开，却被陆启抓了个正着。
  他的手心，很温暖，带一点紧张的汗湿。
  她一愣，没有抽开，抬头瞪他。
  不偏不倚，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隔了那么久的时光，好多故事都以为快要被遗忘。
  可记忆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一旦翻起，往事又都历历在目。
  难得的，苏小南没再挣扎，任由他握紧手，迎上他的视线，轻松一笑。
  “我想，还是不会。”
  这个答案，她并没有半点犹豫。
  陆启的手，似乎一颤，眉头也蹙得更深了。
  “你就这么肯定？”
  苏小南嗯一声，懒洋洋地说：“讲真的，当初你那样离开，一句话都不留，却给我留下那么多难堪的麻烦，以及……一个烂尾的剧情，让我被同学嘲笑，奚落，讽刺，我确实恨过你。你知道的，学生嘛，那时候特脆弱，感觉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对不起。小南瓜！”
  “滚，还说这些干什么？”苏小南笑得轻松，“现在回想起来，多大点事呢？说到底，不怪你。只怪那时候的我们，年纪太小了，一点承受压力的能力都没有。”
  提到当初，陆启的脸上有明显的情绪浮动。
  眼波楚楚间，他凝视苏小南的视线，仿佛有万千的情感。
  “小南瓜，当初我——”
  “我已经知道了，当时你母亲过世……而且，我也早就原谅你了。”苏小南抢在他的前面说完，对他露齿一笑，那脸颊上隐隐浮现的一个小酒窝里，全是释怀和宽容。
  安宜的死在安家是一个半禁忌的话题。
  苏小南从来没有刻意打听过，但从安老太太偶尔的长吁短叹里知道一些。安宜并不是正常死亡的，她死的时候，好像很痛苦，也很可怜……因此，她的死对于陆启的冲击很大，这些苏小南当初不知道，现在经历这么多的事，都能理解了。
  “所以，陆启，咱们往后都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好吗？早就变得支离破碎的东西，又何必非得拼凑起来呢？”
  即便拼凑起来，不照样是破碎的么？
  陆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哪怕她不跟安北城好了，也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感情。
  他轻笑一声。落寞，遗憾，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自嘲。
  “小南瓜，你还是没变。”
  “……我为什么要变？变了还是我吗？”
  “是，你不用变。你已经是最好的自己。”
  “别啊！肉麻死了。”苏小南哈哈一笑，“你这样说话，我容易骄傲啊！”
  她的笑声爽朗而轻松，陆启仿佛受到了感染，也忍不住跟着发笑。
  “说出来就是让你骄傲的！”
  “哈哈哈！”
  这一笑，惆怅的潮水退去，也没有了雪天的冰凉，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
  陆启扯了扯嘴，似笑非笑地问她，“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最想对当初的自己说一句什么？”
  “这个嘛？我想想啊。”苏小南摸着下巴，认真脸，转着眼珠想了一会，说：“我会告诉她，千万不要在那天来大姨妈，更不要去那个小卖店，不要认识那个叫安启的骚年。因为他不仅会害你丢脸，还会让你忧郁整个青春。哈哈哈。”
  说到最后，她忍俊不禁。
  陆启也跟着笑，忽略掉他笑容背后那一层层涌上心间的酸楚，他英俊的眉目间，依稀有昔日那个飞扬少年肆意青春的痕迹。
  盯着她的脸，坐在她的面前，久久的笑声后，他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小南瓜，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放弃你吗？”
  他？
  哪个他？
  苏小南微眯眼，想一瞬，突然摆手。
  “不想。”
  她是固执的，陆启想。
  可她真的不想吗？他看未必。
  这个女人，是他从青春里看着走过来的。
  她刚才说不想再和他谈及过去，那是真的不想。因为她眼睛里只有坦然。
  而她现在说不想再谈安北城，那是假的不想。因为她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陆启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不让她用吃东西来回避，“你吃很多了，停一下，听我说。”
  苏小南懒洋洋地把筷子又夺了回来，“你说你的，我听着呢。听你说话又不用嘴巴。”
  陆启打量她，沉默一会，自顾自说了起来，“他曾经是一个狙击手，非常优秀的狙击手——”
  开场白一说，他发现苏小南吃东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唇角不由一抿，“特种部队对狙击手的要求很高，不仅要有过人的射击技术，心理素质尤其要好。胆大，心思，沉稳……还要有足够的冷静，或者说，足够的冷漠。可以无视别人的痛苦，也无视自己的痛苦。”
  苏小南握筷的手，紧了紧。
  在安北城的北邸里，到处都有狙击枪，就像枪支展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