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他处理案子时,向来严谨肃穆,封北却不同,讨论案情时像是在跟朋友聊天,一派轻松随性,案子到对方手里,照样一件一件的被侦破。
  高燃到门口,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他敲门进来,说自己昨晚见过常意扶老大爷上楼。
  石桥问,“几点?”
  “十点多吧。”高燃不确定的说,“应该没过十一点。”
  石桥说,“具体时间是多少?”
  高燃摇头,“当时我刚吃了药,头晕晕的。”
  封北把门关上,“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
  高燃说,“嗯,不知道。”
  他后来睡着了,一觉到天亮,一吃药就睡得特别沉,要是赶上地震火灾之类的突发状况,绝对跑不掉。
  石桥跟封北相视一眼,吃过药了,意识模糊,证词就不能用。
  高燃忍不住询问,“监控没有拍到他出来的画面吗?”
  石桥只说拍到了,没有细说,对着尸检报告跟勘察报告,一言不发。
  高燃知道石桥要保密,不会对他透露详情,就没多问,他往小北哥那儿移动。
  封北扫扫身旁的少年,“你干嘛老是捏脖子?落枕了?”
  高燃说他昨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的,说完就打喷嚏,还连着打了两个。
  封北没好气的说,“该!”
  高燃吸吸鼻子,他咕哝了句,“昨晚不该吃药的。”不然也就不会错过那么多事儿。
  封北知道少年的心思,他一个板栗过去,“翅膀还没硬呢,不老老实实在窝里待着,就想乱飞,活腻了是吧?”
  一大一小旁若无人的拌嘴。
  唯一的旁观者石队长选择性失明。
  有个小警察敲门进来,“队长,何进要见你。”
  第63章 有人在撒谎
  石桥不是个烟鬼, 这次进审讯室前却抽了小半根烟,剩下的掐掉摁烟灰缸里了, 他理了理头绪, 带着一个手下进了审讯室。
  何进穿的还是前天那身深蓝色西服,确切来说,他从胡韵死的第二天被石桥叫去谈话直到现在, 身上的衣服就没脱下来换过。
  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人物,不会对自己的外形随便到这样一个邋遢的程度,除非是内心被某种负面情绪积压着,长时间得不到宣泄,已经影响了自身的正常生活。
  石桥拉开椅子坐下来, 闻到何进身上散发的浑浊气味,他面不改色, “何经理。”
  何进抬起头, 眼睛充血,眼眶突出,他看起来很平静,而那种平静背后紧紧攀附着濒临死亡的绝望跟恐慌, 再也找不到平日的精明卓然。
  “那晚我进去的时候,”何进开口, 嗓音嘶哑,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胡韵没死。”
  石桥的面上还是没有表情,他是一贯的面瘫脸, 反观旁边的警察,反应很大,连着吞了几大口唾沫,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此时的震惊。
  何进停顿几瞬,“石队长,我能不能抽根烟?”
  石桥颔首,“请便。”
  审讯室里的味儿变得更杂,气氛也变得更加令人发闷。
  石桥颇有耐心,他看着对面吞云吐雾的男人,知道这次会有不小的收获,不会白等。
  何进后仰着头看天花板,烟雾从他的口鼻里喷出,“当时我走的地下室,上的楼梯,用事先配好的钥匙开门,一切都非常顺利,直到我开门进去,看见倒在杂物间门口的胡韵。”
  “她说不出话,嘴里一直往外吐血,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像是看到了希望。”
  说到这里,何进猛吸一口烟,呛得咳嗽,“我没有如她所愿的走过去,因为,因为……”
  石桥猝然抬眼,面色冷峻,凶手刚袭击了胡韵的后脑勺,人还藏在里面,没离开。
  何进闭了闭眼,“对,我感觉到了,人就在杂物间。”
  他扯动干燥脱皮的嘴角,“石队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懦弱无能,胆小怕事?”
  石桥面无表情。
  旁边的警察控制不住的对何进露出愤怒表情,那里面还有几分鄙夷,那个时候如果挺身而出,就能挽救一条人命。
  然而何进却选择视而不见,对方还不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是他曾经交往过,喜欢过,给过他一段感情记忆的女人。
  人自私冷血起来,很可怕。
  何进说他拿走底片跟照片就走了,没有靠近杂物间,他不能让凶手感觉到一丝危机感,以免害自己陷入危险,有生命之危。
  “我半路想折回去救她,但是我迟疑了,退缩了,再也没有那种冲动,之后我就若无其事的回到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石桥尚未开口,一旁的警察冷声质问,“你就算不亲自上阵,下楼可以去找保安,再不济,回到家确定安全了以后,也可以打电话报警,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何进说,“凶手万一看到我的脸,我那么做,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名警察情绪有些失控,他大力拍桌子,“就为了所谓的万一?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何经理!”
  何进选择沉默,就是默认。
  半响何进平静的说,“后脑勺受伤,又流了很多血,救不活的。”
  审讯室里蔓延出令人悚然的气氛。
  石桥一直没出声,看来凶手不止对小蔓熟悉,对何进也很熟悉,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
  会是谁?
  “你跟小蔓有没有共同的朋友?”
  何进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存在丝毫犹豫,“没有。”
  石桥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又问,“你们接触多年,一个共同的朋友都没有?”
  何进将掉落在裤子上的一撮烟灰拍掉,“我偶尔参加酒局晚宴会带女伴,但从来都不是小蔓,至于朋友间的聚会,也没带她露过面。”
  石桥说,“你怕她抛弃你,投入他人的怀抱。”
  “不是。”何进嘲讽的笑了声,“她只是一个洗发妹,上不了台面。”
  石桥动动眉头。
  说那番话时,何进的眼珠子左右转动不定,夹烟的动作出现明显的僵硬,这是一种在掩盖真实想法的表现,尽管在转瞬后就恢复如常,却还是被石桥抓捕到了。
  何进把烟丢地上,拿鞋底碾过,他低着头,十根手指头插||进凌乱的发丝里面,“这几天我一闭眼就是胡韵吐血的样子。”
  这是何进来找石桥的真正原因,他受不了了,迫切的想找个人倾诉。
  “胡韵出现在我的梦里,她说她死的很惨,还说她要报仇。”何进的神情痛苦,“小蔓是她杀的。”
  石桥皱眉。
  一个大公司经理竟然会这么迷信,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怎么报仇?鬼魂一说都是虚构的,不是现实中的东西。
  石桥没有言语,另一个警察发出声音,“何经理,照你这么说,死者胡韵要找的人是见死不救的你,不是小蔓。”
  何进的面色苍白,“胡韵也恨小蔓,怪她背弃姐妹之情,小蔓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我,胡韵想让我先承受良心的谴责跟煎熬。”
  他有一点语无伦次,痛苦轻微放大,暴露出被压制的恐惧。
  石桥说,“何经理,这是人为的,世上没有鬼。”
  “没有鬼?”何进点了第二根烟,“我也那么说服自己,但是没有成功。”
  他看着缠绕在指尖的烟雾,“小蔓虽然是开按摩店的,穿着比较时髦,行为也随心所欲,不太顾忌他人的目光跟评论,可她的私生活其实并不复杂,甚至比多数人都要简单,我可以确定,她从不跟人结仇结怨。”
  石桥皱眉,调查的情况也是如此,小蔓的社会关系看似乱实则单一,那些客户跟她就紧紧是老板跟消费者,她只有何进一个男人,爱恨情仇全跟他有关。
  这就大大的阻扰了案情的进度。
  “早年方如知道小蔓的存在,就背着我去找她麻烦,她却没有在我耳边吹过一次风。”何进抽口烟说,“有一回小蔓脸上有伤,我问她是怎么弄的,她说是自己摔的,其实我去之前,方如跟我闹过,亲口说自己打了小蔓。”
  他弹弹烟灰,“小蔓的内心跟外表截然不同,她不是个喜欢闹事的性子,不是胡韵的鬼魂,还能是谁?”
  石桥问,“何经理,你来找我,就是要跟我说,凶杀案是鬼做的?”
  何进不说话了。
  如果真是胡韵的鬼魂杀了小蔓,他也必死无疑,毕竟人无论如何都拦不住鬼魂。
  所以何进希望是人干的,只不过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去相信的理由,才不得不出现在这里,指着能从石桥嘴里听到一个。
  石桥说,“何经理,你的妻子方如昨晚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何进眉头都没抬一下,“不是什么新鲜事。”
  石桥说,“根据调查,方如对死者小蔓恨之入骨,多次在公众场合咒骂她。”
  何进低声说,“不会是方如,她胆子小,顶多只是为了面子在好姐妹面前耍耍狠,真要她干点什么,她干不出来。”
  他又说,“买凶杀人也不可能,她的所有卡都是我给的,副卡,不论她动多少资金,都瞒不过我。”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控制,何进不允许脱离轨迹的事情发生。
  石桥屈指点了点桌子,算上常意,一共四个嫌疑人,现在有两个正在往外跑,“你回想一下案发当晚的详细经过,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听到过什么声音。”
  何进按着太阳穴,他摇头,说没有。
  石桥然他再想。
  过了好一会儿,何进提供一个信息,说他那晚离开的时候往对门505看了一眼,好像门里有人在从猫眼里看自己,末了他说,“只是直觉。”
  石桥示意手下去提审孙刚,他对何进说,“何经理,世上没有鬼。”
  何进垂眼夹着烟,半天才说,“有没有,我都希望案子尽快破掉,这件事能告一段落,石队长,麻烦你了。”
  石桥突兀的说,“案子没了结前,还请何经理不要外出,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何进“腾”地站起来,“我下午要去外地。”
  石桥没有理睬。
  何进的额角抽动,这人知道他的动向才会说那句话,他把烟头摁在桌面上,不再多言。
  两个警察去了28栋506,敲半天门都没响动,他们正要去叫物业过来,里面传出桌椅倒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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