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5)

  「克楠!」季初弦衝上前阻止仲克楠的行动,「你、你在做甚么?」
  她哑然看着满地被撕碎的纸张,被分离的男孩和女孩,就这样分成两半散落在她的脚边。
  仲克楠则是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自己撕了无数张纸后,因割痕而渗血的手掌。他抬眼看向季初弦,纵使屋内只有微弱的月光,但季初弦仍看见了他此刻悲慟至极的神情。
  「初弦她虽然不擅长音乐,可是她最喜欢听的音乐就是你拉的小提琴,因为你是她最仰慕最崇拜的对象。」仲克楠喃喃道,「尤其是这一首歌,明明有其他首比较轻快的曲子,却偏偏喜欢这首悲伤的。常常看她听着这首歌,一个人待在画室画上一整天的画。」
  闻言,季初弦遽然记起之前她和仲克楠的对话。
  『没什么,只是在想说你不打算继续拉小提琴了吗?』
  『你拉小提琴的时候,很迷人的说。』
  『我讨厌小提琴,你忘了吗?』
  『是啊。我忘了,你很讨厌小提琴。』
  「……对不起。」她的这句对不起,不只是说给仲克楠听,也是在向她的心道歉。
  「一开始,我真的差点以为你就是初弦,并且认为像你说的那样,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忘了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仲克楠握紧双拳,让自己的五指沾上不断汨汨流淌的血液,「还记得你邀请我演奏会的那一天吗?那天我们在餐馆聊了很多,你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然而那些事情却和我所知道的你有很大的出入。」
  「你说你没有姊妹,但季初弦却知道你。你说你爱音乐讨厌料理和画画,可是季初弦偏偏与你相反。你说你有很多朋友,可是季初弦却只有我和高知盈两个朋友……你说你从小和父母一起生活,可是……可是季初弦却不曾和父母见过面。」说着,仲克楠的喉头慢慢哽咽,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说下去,「觉得这些话奇怪的我,彻夜难眠。不是因为在思考能不能去你的演奏会,而是在思考我在等待的季初弦究竟在哪里?」
  「于是我爬起床,上网搜寻了你,然后输入了你未婚夫的名字,未婚夫即将继承的企业,以及你父亲和他父亲之间的商业关係。那天起,让我从此心里有个底,或许我爱的那个季初弦,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伴随着眼泪和发胀的双眼,季初弦顿然觉得头痛欲裂。
  「说实话,我没有资格说你逃避,因为我自己其实也在逃避。」仲克楠说,「逃避我爱的季初弦早就已经不在这件事。」
  「所以我愿意配合你这场演出,甚至在演出的这段期间偶尔催眠着自己,我的想法都是错的……但今天知盈的坦白,还有你的诚实秉告,彻彻底底地摧毁了我的梦。」他越过季初弦走到床边,然后躺下。
  「克楠……」
  仲克楠出声阻止季初弦的发言。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拜託了」他把身子背对季初弦,落下最后的请求,接踵而至的是他凄冽溃堤的哭声。
  八年的等待,得到的却是如此悲伤的结果。
  无处可宣洩的伤悲,即使将代表回忆与想念的图画给撕毁,却依然无法成全仲克楠的难过思绪。
  季初弦看着他瑟瑟颤抖的背影,压低自己的啜泣声,为了不让掉落地面的泪水,弄脏了散落四方的纸张。她缓缓地蹲下,把那些被撕毁的画纸一一收齐。
  变得破烂的图画进入季初弦的模糊视野,她情不自禁将它们全数拥入怀中,然后泣不成声地进入这令人无法忘怀,充满悲鬱的夜晚。
  ?
  两人哭了许久,也沉寂许久。
  蹲坐在门口旁的季初弦不知道仲克楠是否入睡,只知道他的背不再颤抖,微弱发出的哭声也已静下。
  她望向从窗户外洒入的微弱晨光,扯开自己变得粗涩的嗓子,结束这分寂静。「看来……从我和你相遇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是一场错误。」她边说边回想当时那个在警局门口为自己买来拖鞋和药物的仲克楠。
  假如我没有拥有和那个女孩一样的样貌,一样的声音。那一天你是否还会对我做出一样的温柔呢?
  她把这问题放在心里,因为即便现在问了,得到答案的她也无法和他再回到从前。
  「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以为仲克楠睡着的季初弦,在听见仲克楠的声音后,她诧异地抬头迎视坐起身来的他。
  乱糟糟的前发遮住了仲克楠哭肿的眼,背光使季初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用声音,来判断仲克楠缓解下来的情绪。
  「因为与你相遇,我才能再次遇见初弦。」回答的时候,仲克楠的目光直直地坐落在季初弦的胸口,「真正的错误,是从你假扮季初弦出现在我面前,说着不属于我和你的回忆与约定开始。」他抬手抓住自己前额蓬乱的发丝。
  「完全……错得一蹋糊涂。」季初弦承接下仲克楠的话,他和她的目光对上,然后沉默再次趁虚而入。
  「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们果真还是不要相遇的好。」仲克楠开口说道,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如此一来就不会爱得那么痛苦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阵阵酸楚又爬上了季初弦的眼窝,「错得一蹋糊涂的我,还有资格陪在你的身边吗?」她说,「我愿意为了你,当你一辈子爱的那个季初弦。」
  她努力不让眼泪掉落,直到仲克楠回答她的那一个瞬间。
  「抱歉。」他苦涩一笑,语气和初次见面那样温柔回答她:「你就是你,季初弦就是季初弦,谁也无法取代谁。」
  季初弦这才明白,原来他对她说这句话时,句子里的那个季初弦从来就不是自己。
  直到最后,她和他的这段感情,终究还是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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