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节

  索元礼一震,迟疑道:“这个该不能吧,听说是这个丫头救了崔晔,崔晔又是那种性情,多半是当她晚辈般照料,只怕不似侯爷所想的那样。”
  武三思淡淡瞥他,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什么最毒?”
  如果是别人问,索元礼大概会说“砒霜,鹤顶红”之类,但对方是梁侯,已经是毒中之毒,这些东西不大够看。
  幸而他至为狡猾,索元礼眯起双眼:“最毒的……可是人心?”
  “哼,”武三思笑,“你错了。”
  索元礼本以为这回答已是绝顶聪明,一时大为诧异:“请侯爷指教。”
  武三思探手,手指缓慢抚过桌上的玉美人,道:“这世间最歹毒的,就是男女之情了,这是剧毒,任凭你多高明的人,一旦沾上,轻则神魂失据,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索元礼喉头一动:“您……”
  “等着看吧,我说的再不会错。”武三思喃喃。
  羊脂玉入手生温,仿佛真的人体一样在他掌心婉转。
  武三思情不自禁地用力掐住美人:“贺兰敏之输在他的‘疯狂’之上,我本以为崔晔是没有弱点的,正且发愁呢……如今……”
  这玉美人被他握在掌中,无法逃脱,而武三思也像是想到什么美好前景,嘿嘿地笑了起来。
  第227章 大宝之箴
  大理寺。
  狄仁杰在接手了户部蓝名焕“妄言”的案子后, 立即开始了周详缜密的调查。
  负责给蓝名焕看病的御医, 户部牵扯之人, 蓝府上下人等,以及蓝名焕本人,一个也不曾放过。
  甚至连丘神勣, 也详细问询过。
  丘神勣本以为此案已经十拿九稳, 没想到半路杀出几只拦路虎, 如今更有个碍眼的狄仁杰跳出来,他很是不满, 虽不敢在武后面前多言, 但跟狄仁杰咆哮几句还是可以的。
  “这人——”丘神勣指着昏迷中的蓝名焕。
  正如阿弦所说, 蓝大人本就是患“病”之人, 又且寒夜奔走,身体虚弱之极,先前又被丘神勣审讯中用了些刑罚, 是以竟昏迷不醒。
  丘神勣道:“他口口声声骂陛下不仁, 甚至说我是‘助纣为虐’……这些可非我编造出来的, 狄少丞还要怎么审?”
  狄仁杰要了他的审讯笔录,从头到尾细细查看,好言安慰:“丘大人请稍安勿躁。接手此案也非我的本意,不过是圣后旨意,不得不领命而已。”
  丘神勣听着话说的和缓,转念一想,果然跟狄仁杰没什么关系, 何必跟他冲突。
  于是才换了一副嘴脸道:“呵呵,说的是,其实我跟狄少丞都是领命行事罢了,原本不必劳烦你,只是有几个人很不识相,偏为难圣后。”
  狄仁杰呵呵笑道:“您放心就是了,我会尽快查明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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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神勣去后,狄仁杰把审过的笔录详尽地一一过目。
  不多时,几十份的记录在眼前桌上摊开,狄仁杰皱眉盯着过堂众人的口供,双眼如鹰隼般锐利,心绪极快转动。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其中的几句话上。
  户部的一位主事说道:“那天,蓝郎中本好好地跟我们讨论如何开源生息,因要上书陈述的,大家伙儿都十分仔细,各自翻看典籍,不敢有丝毫怠慢,忽然蓝郎中就暴跳起来,看着神情恍惚,我们以为他劳累过甚,忙去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继而竟开口,说什么……‘我是有功之臣,不能杀我’之类的话。”
  蓝府负责伺候的丫鬟道:“御医们看过后,老爷服了药,似乎清醒很多,还安慰夫人说无碍……但是才睡了一会儿,忽然翻身坐起,说是有人陷害他,陛下要杀他之类的话……”
  御医道:“蓝大人的脉象杂乱,神志不清,像是受了什么外物刺激所致……”
  其中还有一句未曾记录在薄上的话,是一名御医私下里同狄仁杰所言:“虽然以我等的身份不好说些‘怪力乱神’的话,但是蓝大人的情形,却的确是有点像是……‘鬼上身’。”
  狄仁杰正反复揣摩这几句话,忽然听到身边低吟了声,原来是蓝大人醒了过来。
  当即忙起身上前,蓝名焕微睁双眸,看到狄仁杰之时,眼中透出疑惑之色:“你……”
  狄仁杰道:“大理寺少丞狄仁杰。”又将蓝名焕亲自扶起。
  蓝名焕拧眉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环顾四周,眼中透出惊骇之色:“我不是在禁军大牢么?”
  “您放心,这里是大理寺。”狄仁杰回答。
  “大理寺?”蓝名焕低吟了声,慢慢举手按住太阳穴,又摇了摇头,喃喃不清道:“大理寺……对了,大理寺……!”
  狄仁杰见他情形又不大对:“蓝大人,您在想什么?”
  蓝名焕满面痛苦之色,像是无法忍受般抱住头:“我也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我是怎么了,我的头很疼……”
  他忽地又抓住狄仁杰道:“狄大人,救一救我!”
  狄仁杰连唤数声,蓝名焕忽然从榻上下地,竟踉踉跄跄,往外而去。
  此时门口的差官们也听了动静,见状忙过来拦阻。
  狄仁杰眼神闪烁,忽然果断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众人不明所以,迟疑地后退,不再阻拦蓝名焕。
  只见蓝名焕摇摇晃晃出了狄仁杰公房,他的神情像是茫然无措之人,可是脚步却丝毫不停,从廊下走过,又穿月门,一直来到某所院落才止步。
  狄仁杰一直暗中跟在后头,跟他同行的还有两名御医,几个公差。
  众人放轻脚步,见蓝名焕走到前方院落,竟一言不发,往前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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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
  阿弦心事重重走过廊下,正要回公房,忽然耳畔听到有人慷慨激昂地朗声说道:“今来古往,俯察仰观,惟辟作福,为君实难。”
  这声音有些陌生,又有几分熟悉,阿弦本以为是某个同僚在读书,正要转身,忽然一震:“怎么像是蓝大人的声音?难道……”
  阿弦有些不信:难道这么快蓝名焕已被无罪放回?怎地她方才进门并没听说半句?
  又或者是她听错了?
  当即阿弦忙迈步往声音传来的前方而去。
  等她疾步走到门口一看,却并没蓝名焕或任何人的身影。
  阿弦愣神之间,那个声音却又隔墙响起,道:“大明无偏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阿弦心头迷惑,但细品这句子,却叫人肃然起敬,不禁出声问道:“是哪位在说话?”
  无人回答。
  阿弦疑虑重重,索性复往前而行,等过了月门转头看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来到了蓝名焕之前办公的房间。
  因蓝大人无法理事,户部更加忙碌,此刻几个主簿书吏等在其中做公,有人见阿弦来到,行礼道:“女官怎么来了?”
  阿弦本无心前来,此时见众人都忙于正事,不便打扰正要离开,见状只得还礼。
  其他几人见状,围拢过来,纷纷询问:“女官跟大理寺狄大人私交甚好,可知道蓝大人的事如何了?”
  原来这些人都是昨日给狄仁杰传唤过的,自是关切同僚。
  阿弦道:“尚无消息。”
  众人叹息,才又慢慢散开,其中一人走到蓝名焕桌前,喟叹道:“蓝大人忠心为国,千万要有惊无险,转危为安才是啊。”抬手在那一叠书册上按落。
  阿弦扫了眼,身不由己地走到跟前儿:“这都是蓝大人看过的书么?”
  一人回头道:“正是,当日我等在此商议,蓝大人还翻先贤典籍查阅来着……”
  阿弦拿起几本,见无非是些户部入档的典册,另基本孔孟学说,还有些太宗时期的典籍,比如魏征的《隋书》《谏太宗十思疏》以及其他一些臣子的著作。
  “蓝大人甚是博学。”阿弦钦佩地说道。
  “这是自然。”一名主簿道,“大人尤其对太宗之时的文章著书皆如数家珍,可谓倒背如流。”
  阿弦忽然想:“这样博学,兴许跟阿叔气味相投。怪道阿叔昨日为他力争。”
  她心里想着,把书放了回去,迈步要走的时候,忽地问道:“对了,方才谁在外头朗读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头笑道:“我们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情诵读。何况外头这样冷。”
  阿弦心头惴惴,不仅问道:“‘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这一句可有什么记载?”
  在场一半儿的书吏都诧异起来,短暂的寂静后,那主簿道:“女官不知么?这是太宗朝时候,张蕴古张大人的《大宝箴》中的名句,太宗曾对此极为赞赏……只可惜……”
  眼前灵光一闪,阿弦陡然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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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牛公公满脸稀奇之色,走到武后跟前儿悄悄道:“娘娘,不知怎地,今儿狄仁杰跟女官一块儿来了。”
  武后头也不抬道:“他们两个倒也是气味相投。公公,你说他们可找到证据证明蓝名焕无罪了?”
  牛公公为难道:“奴婢觉着难。毕竟丘大人已经定论。而且那蓝名焕的确说过许多不经之谈,也是板上钉钉。”
  要给蓝名焕脱罪,最好的法子是证明他没说过那些话,但既然坐实了他说过,那当务之急自是证明这些话无用……昨日许圉师就抬出了一个“狂疾”的说法,本来天衣无缝,但是武后却亲自驳回了。
  又不能证明蓝名焕没说过叛逆之语,又不能以狂疾脱罪,牛公公想不到这世间还有第三种法子能保住蓝大人的命。
  不多时,两人进殿,武后笑道:“狄卿,这么快就来复命了么?竟还带了帮手不成?”
  狄仁杰道:“娘娘恕罪,此案须女官相助才能拨开迷雾。”
  武后放下手中卷册:“哦?那好,你们且说,究竟查出什么来了?”
  狄仁杰跟阿弦两人对视一眼,阿弦抬手捧起一物,道:“有一样东西请娘娘过目。”
  牛公公忙上前接过,原来是一张纸,牛公公疑惑而有些担忧地看了阿弦一眼,上前交付给武后。
  武后极快地扫了眼,微笑:“怎么,你用这个来劝谏我不成?”
  狄仁杰道:“娘娘博览群书,对此物自不陌生。而蓝大人的病,也正要从此物说起。”
  武后挑了挑眉。
  狄仁杰道:“据臣审讯得知,当日蓝名焕跟户部众人商议开源之策,本一切安好,直到蓝大人翻书之时才发病,又念什么‘我是有功之臣,不可杀我’之类言语。”
  武后极有耐心,不动声色听着。
  狄仁杰道:“后来在蓝府,又曾说过些‘上不仁’等大逆的话。令家人悚惧。”
  武后冷哼。
  狄仁杰道:“然后蓝大人便冲出府去,不知所踪,直到次日才被女官找到。”
  武后听到这里,绕有兴趣地看着阿弦:“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将人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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