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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犬篇 22.这是告白

  以往对范良来说,人没死都还算好消息。
  可苏惠全不一样,在范良眼皮子底下,苏惠全不只要活着,还要健康。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看看。」范良抬起他的脸。
  只见苏惠全脸肿得像头猪。他刚刚一直没看见他的脸,是透过肌肤触感,透过气味辨别,现在这么一看,愣了愣,瞪大了眼。
  「很丑对不对?不要看了!」苏惠全撇开脸,「丽莎伤得很重,对方是衝着他来的。」
  「他在哪?」
  苏惠全带着范良又往上走,那里有个小阁楼,一推开那木门,吱呀一声,消毒水的味道扑面刺鼻。其实范良一直挺喜欢医院的气味,比起不安,那更让他安心。
  丽莎躺在地上,地上用几张床单堆成了还算柔软的床,他身上缠着绷带,伤口都已大致处理过,范良走了过去,把手指给了他。
  丽莎粗喘着,咬牙道,「针线和显微镜给我。」
  「你要缝?」
  「废话,趁还没坏死赶紧给我。」丽莎伸长了另外那隻完好的手。
  苏惠全连忙拿了东西给他。
  「小惠全,你会针线活吗?」丽莎问道。
  范良才刚想说他才不会,却意外看见苏惠全点了点头。
  「嗯。不过我只缝过布料……」
  「我缝过人。」范良举起手。
  丽莎瞪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你缝得很丑。你自己的身体被你弄得像条破布。」
  「惠全现在看不见。说不定会把指头接错了。而且我有医疗知识,起码知道哪里接哪里。」范良又道。
  「……」丽莎想了想,又看了范良一眼。
  范良连忙到他身边蹲下了,一面替他戴上显微镜,「能接回去就不错了,不要那么爱漂亮。……派克呢?」
  「派克追去对方那里了。不斩草除根,来年春风吹又生,我可经不起第二次。」丽莎忍着疼痛,眼睁睁看着针头刺穿皮肤。
  「他心脏也真大颗,老婆都伤成这样了也能丢着。」
  「因为他相信我。我一定会等他回家的。」也许是因为疼痛,他这次并没有反驳范良那句「老婆」,也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确是下面那一个。
  两人头上戴着显微镜,丽莎指示着范良,他手上的动作灵巧精准。
  「小惠全,你也一样……要让范良安心,要让他知道你一定会等他回家……两个人,吃一顿饭……可恶……」丽莎笑了笑,随后又痛的皱起了脸。
  后来几个小时三人皆无话,丽莎身子底下的床单被鲜血浸湿,范良拿了剪刀收线。
  帮别人缝得还算漂亮,起码对齐了。
  「完了我好像会死……」丽莎又道。
  身为医生,他要比谁都知道自己的伤多重。
  「你不会。」范良答道。
  在确认外头不再有人以后,范良跟苏惠全便带着丽莎下了楼,所有能处理伤口又做了一次处理,只不过丽莎伤重,还有不少地方大量出血,不能就这么将就,「你有认识的医生吗?」丽莎问道。
  「这时局医生不好找……」范良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阵阵声响。
  丽莎一听那脚步声,竟晕了过去。
  「派克来了。」范良道。
  只见派克衝了进来,身旁带了个医生。丽莎的手术很快便开始了。
  苏惠全呆呆坐在一旁,脸上一阵一阵刺刺麻麻。
  范良拿了把手术刀朝他走来,在他身旁蹲了下来,「老婆,你这个要放血才行。」
  「放血?」
  「嗯。肿成这样。我替你弄,你怕吗?」
  苏惠全摇摇头。
  真乖,范良心想,几番消毒以后,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肌肤,一小道伤口,黑血流了出来。
  苏惠全皱着一张脸,却一动不动,乖乖闭着眼。
  「我真的吓死了。」范良的声音在耳边,苏惠全想睁开眼,范良却不准。「眼睛闭好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快吓死了。我很怕你死了,而且你还把头发丢了,要是你死了我该怎么想念你?回忆总是虚无的,会慢慢淡掉,慢慢遗忘,很多细节也会產生错误,要是你不在了,那就是真正的离开了。一点痕跡都没有留下。连生活痕跡也没有。」
  苏惠全愣了愣,骂道,「我没有生活痕跡是谁的问题?我房里什么也没有……」
  「我就是这个意思。」范良轻轻地说着,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裹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蜜,「跟我回家吧?我想通了,人生苦短,每一天都充满了变数,今天还抱在一起的人明天可能只能隔着灵堂相望,我买了房子却为何放着……一起佈置,一起入住,一起等树慢慢开花……我不想再自己一个人了。」
  再滚烫的血液一不小心都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范良实在不想再消磨光阴。
  「这是告白吗?」苏惠全问道。
  「我应该更早以前就告白过了。」
  脸上的肿痛慢慢消去,苏惠全缓缓睁开眼,对上了范良的眼睛。
  那里头有自己,然后……也许是看不出来的浓情蜜意。眼底还能藏着什么呢?
  苏惠全看见了浩瀚无垠的星空。是期盼,也是承诺。
  范良不再想着復仇了,他现在满心都是他,想保护,想幸福。追求幸福难道不才是人的本能吗?呱呱落地以后的寻寻觅觅,终其一生飘渺的追寻。
  是啊,明明人只要想着幸福就好了,为何总还会想着如何让别人不幸呢?那样是不可能幸福的。
  因为你如此善良呀……,想着想着,苏惠全凑了上去。接吻让整张脸都疼痛难耐,可两张嘴还是执拗贴着,越缠越紧。
  「范良,我接受你的告白。」
  「……傻子。跟我这种人交往会很辛苦。因为你会反覆担心我出门会不会惹事,也会担心是不是又在路上被人袭击,奄奄一息,也担心我一张嘴守不住是不是又跟人起衝突,可能也会怕我长得好看就拈花惹草,而且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又很敏感心思脆弱,我这样的人,你还敢答应。」
  苏惠全想笑又想生气,可又怕脸痛,「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改呢?」
  「要是改了,那我是谁?」
  「说的也是。可能我比较贱,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所以……你不用改。但我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
  范良点点头,「知道了。」
  「狗东西,明明全身都是缺点,居然也能让人喜欢。」苏惠全没好气。
  这时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派克跟医生推着丽莎从里头出来。丽莎睡得很沉,他又一次撑过了。他仍是遵守着诺言,等待着派克回家将他拥入怀。
  「他的手以后可能会有影响。」范良道。
  派克摇摇头,「丽莎一直很要强,对他来说,也许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想尽办法克服一切。我不担心他受到打击,我只怕他死而已。」
  大家都是一样的。却是在这江湖都身不由己。
  「杀了巩云以后,我就想劝他都别淌这些事了。我们会回去我的故乡义大利,在那里好好生活。干嘛都可以,只要能在一起,能健康……」派克一向话少,倒是头一次说了这么多。
  「淡水鱼没办法在海水里活太久,虽然很残忍,但杀了巩云只是一步,你们想抽离这一切是不可能的。」范良道,「哪怕去了遥远的国度,体内的盐分还是一样无法代谢,跟鱼一样,只能在这种水域里生活的你们又怎么沉入海底?」
  他的话过于沉重,以至于谁也无法回答。一脚踏入泥泞,有谁还能乾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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