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不管打针吃药,抽血输液,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她就像一具破败的玩偶,躺在那里毫无生气,一张略显婴儿肥的脸迅速消瘦。
  小护士叽叽喳喳和她说着医院里的各种趣闻,她也是仿若未闻的样子。
  直到她手术后的第十天,手腕上刚被小护士抽了血,就有人替她按住了消毒棉。
  或许是无意之间,来人有一根手指堪堪落在了欧瓷冰凉的肌肤上。
  来人的指腹是炙热的,烫得她终于有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估计是担心她吓到了,那人又伸了手轻轻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至此之后的每一天,来人都会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与前一天不同的是,每当欧瓷吃过药,她的嘴里就会被喂上一根吸管。
  只需她轻轻一嘬,橙汁带着甘甜和丝丝的薄荷味就会涌入她的唇齿间,那是她暗黑的日子里唯一存在的味觉。
  这段时间里,两人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欧瓷不问。
  来人不答。
  喝完橙汁之后,来人就在病房里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欧瓷偶尔会因为药物的原因昏昏欲睡,待她醒来,耳边能听到纸张翻动的轻微的声音。
  那是他在告诉她,他一直都陪在她身边的特殊的信号。
  欧瓷的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的敏锐。
  两人隔得不算太近,她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清冽的薄荷气息。
  她知道,对方是一个男人。
  一个温柔细致的男人。
  两个月之后,欧瓷再一次被推入手术室。
  这是她最后一次复明的机会。
  如果手术失败,她的世界里将再也不会出现彩虹。
  小护士为了安抚欧瓷的情绪偷偷告诉她,为了这次手术路璟堔准备了很久很久,应该能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是成功的。
  所以,她不需要害怕。
  可是对于欧瓷来说,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失败她都承受不起。
  ☆、第73章 求你别丢下我
  自失明以来,欧瓷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自己能恢复视力。
  她想要知道男人是谁。
  想要看一看他的模样。
  欧瓷在被推进手术室那扇大门的时候,她拼命地睁着一双大大的漂亮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却是毫无焦距。
  她的双手在半空中不停的挥舞着,像是挣扎,更像是找寻。
  然后,她的手就被一只炙热的大手握住了。
  欧瓷感觉到是他。
  那个喂她橙汁,陪她呆坐的男人。
  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大拇指,眼眶中滚落下来一滴眼泪。
  这是她车祸后第一次哭。
  因为委屈,因为恐惧,还因为她心生了不该有的贪念。
  男人的另一只手不停地擦着她脸颊上的泪,到最后,她的唇被人吻住了。
  很浅的一个吻。
  温柔的,软糯的,像她爱吃的果冻。
  欧瓷愣了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柔软的唇瓣?
  那他会长成什么样子?
  欧瓷在心里固执的认为他应该是温文儒雅的,风光霁月一般的翩翩公子。
  直到麻醉师轻声询问:“欧瓷小姐,你现在能感知到什么?”
  欧瓷眨了眨眼睛。
  她唯一能感知的就是男人一直在她身边。
  因为她的手就没有被男人松开过。
  她动了动唇,声音细如蚊蝇:“求你,别丢下我。”
  这是她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说话。
  然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男人握得生疼,炙热的温度透过她冰冷的肌肤迅速窜入她的心脏深处,搅起一浪又一浪涤荡的涟漪。
  那是她不甘心,想要努力生存下去的希望。
  随着麻醉剂的推入,欧瓷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她的手却一直没松开,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就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丫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
  欧瓷想到这里时,脸上的冷意全都变成了嘲讽。
  那个说了会一直在她身边的男人却将她一人丢在暴风雨的夜晚,最后还是选择了柏颜。
  但是,恨归恨。
  欧瓷对路璟堔的情感真不是说断就能断。
  如果体会过溺水的人,在被人救出水面后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的感觉,就一定能理解欧瓷的心情。
  她对路璟堔的感觉就像那第一口空气般刻骨铭心。
  她是他黑暗世界里的那盏灯塔。
  是在她最绝望的日子里陪伴着她,指引着她,给予她光明和温暖的男人。
  她忘不了。
  欧瓷在回程的路上接到凌祎城的电话。
  她哭得眼睛疼,喉咙也不太舒服,怕凌祎城发现破绽,她敷衍地说自己正在开车准备回家睡觉。
  凌祎城在电话里一阵沉默之后,只是淡淡地提醒她注意身体。
  -----
  欧瓷接到徐文豪的电话是在两天之后。
  这次对方不再是售后,而是告诉她最近工厂新研制出来一款面料,问欧瓷要不要看看。
  这话简直就是雪中送碳啊。
  欧瓷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一边接电话一边兴冲冲的开电脑。
  她以为徐文豪就传个图片给她,结果对方说了,他刚好来西城出差,面料就在西城。
  欧瓷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五百万砸中的感觉。
  匆匆赶去和徐文豪约定的咖啡厅。
  徐文豪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块方巾大小的布料给她:“欧小姐,你看看。”
  欧瓷小心翼翼地接过,再拿到手里认真端详,又掂了掂重量,这款布料简直就是为她想要的那件旗袍量身打造的。
  面料看似像云锦,实则比云锦更为轻柔,也更耐磨,上面的图案是一朵艳丽的牡丹,作色大胆,正红配明黄,浓而不重,艳而不俗。
  欧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老主顾的寿宴服装和骆佩娟的旗袍。
  其实,两者都可以用。
  但随之问题也来了,徐文豪说目前只有样品,样品顶多只够一件成衣的面料,剩下的即便是紧赶慢赶也得半个月之后才能送来。
  半个月?
  肯定不行。
  欧瓷在心里思虑一番,郑重地将面料给了骆佩娟的那件衣服。
  虽然,她也很想自己的衣服能在老顾客那里一展风姿。
  欧瓷开始真正的闭门不见客,一门心思都用在旗袍上。
  十天之后。
  欧瓷终于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工作室里,一具人体塑料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为底色,红色牡丹为图案的斜襟旗袍。
  欧瓷摩挲着下巴,绕着塑料模特转了好几个圈,直到看不出任何的瑕疵和缺点她才将自己僵硬的身体摔到沙发上。
  不眠不休,总算是大功告成。
  欧瓷眼一闭,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晚霞漫天。
  红艳艳的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投射到工作室的墙壁上,令这个孤寂的黄昏显得格外的美好。
  欧瓷不期然就想到了凌祎城。
  那次在医院停车场,身姿笔挺的他迎着晚霞走到她身边来也是如此的场景。
  男人浑身都淬满了琉璃的光芒,就像尊贵清雅的谪仙,令人不由得会生出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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